顾峥的目光扫了过来，看到沈轻歌通红的手背和她疼得皱成一团的小脸，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他放下酒杯，对梁文生说了句“失陪”，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他声音压得很低，但难掩关切。
“没……没事，顾主任，我不小心……”沈轻歌疼得眼圈都红了，还不忘正事，她一边吸着冷气，一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那盘刚被服务员放到桌上的大虾，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了一句，“梁先生好像不吃带壳的海鲜，容易过敏。”
她的声音混在自己的抽泣和旁人的关心声里，微弱却清晰。
顾峥的心一顿，他看了一眼那盘虾，又看了一眼沈轻歌。
她那双含着水汽的杏眼正望着他，眼神里带着急切和委屈，烫伤的疼和提醒他的焦急混在了一起。
看得人心软。
他直起身，对周围关切的众人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转身对服务员说：“梁先生肠胃不太好，海鲜都撤下去吧，换几道清淡点的素菜上来。”
服务员连忙照办。
梁文生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哎呀，顾主任太细心了。我这老毛病，确实闻不得海鲜的味道，本想忍一忍，没想到你都考虑到了。”
随后现场的气氛更是融洽。
顾峥深深地看了沈轻歌一眼，吩咐王姐带她去医务室，才转身回到主桌。
在去医务室的路上，王姐还在絮叨，“你这孩子，就是毛手毛脚的。不过今天也算因祸得福，你没看到顾主任紧张的样子，他对下属还真是关心。”
沈轻歌低着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可不呢，她现在对顾峥来说利用价值可大了，不得紧张一点？
她离开后，顾峥看着沈轻歌的背影发了很久的呆。
这个小麻烦精似乎真的成长了，他突然有种养成的欣慰感，感觉有点像养崽子？
良久他才回过神，低笑一声。
***
第二天一早，沈轻歌哼着小曲走进办公室，手里还拎着给同事们带的肉包子。
昨晚的烫伤换来了梁先生投资意向的明确，让她觉得这笔买卖简直划算到家。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自己在顾峥心里的分量又重了一点，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啦。
然而，她这份好心情，在踏入综合科大办公室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行政科的两个师傅正在搬东西，搬的是她的办公桌。
“哎？师傅，你们这是……”沈轻歌愣住了。
“小沈来了啊，”行政科的老刘头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顾主任吩咐的，说为了提高工作效率，方便随时沟通，把你的办公桌挪到他办公室外间去。”
沈轻歌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手里的肉包子差点掉在地上。
外……外间？
顾峥的办公室是个套间，里间是他办公的地方，外间原本放着一组沙发和茶几，用来接待普通访客。
现在，要把她的办公桌搬到那里去？
这哪里是提高效率，这分明是贴身监控！
从前只是隔着一堵墙被大佬盯着，现在直接要变成门神了？
这是什么监狱升级服务？从普通牢房直接给挪到典狱长门口了……
以后上班摸鱼、偷看小说、跟王姐八卦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大佬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昨天不还挺正常的吗？
办公室里，同事们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
羡慕、嫉妒、猜测……谁都知道，能把办公桌搬到领导办公室，哪怕只是外间，那也是独一份的看重。
这个没背景没资历的小实习生，难不成真的要一步登天了？
沈轻歌脸上维持着一副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的表情，心里却在疯狂哀嚎。
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沈轻歌连人带桌，被发配到了顾峥办公室的外间。
新的办公环境宽敞，光线充足，一抬头就能看到里间门后，顾峥那道挺拔的身影。
他工作时的任何动静，开门、关门、打电话、会客，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反之亦然。
第一天，沈轻歌坐得腰酸背痛，连喝口水都小心翼翼，生怕杯子碰到桌子的声音太大，惊扰了里间的活阎王。
第二天，她给顾峥泡茶，因为紧张，忘了他说过茶叶只要三钱，水温要九十度。结果顾峥喝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重泡。”里间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沈轻歌委屈得差点当场掉眼泪，只能灰溜溜地端着杯子去倒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把他骂了一百遍。
资本家！周扒皮！暴君！喝口茶还这么多讲究！祝你以后天天喝白开水！
可等她重新泡好，小心翼翼地端进去时，却看到他办公桌的一角，放着一支小巧的烫伤膏。
正是她昨天在医务室用的那种。
他头也没抬，依旧在看文件，仿佛那支药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沈轻歌顿时熄了火，默默地放下茶杯，拿起那支药膏，轻声说了句“谢谢主任”，然后退了出来。
第三天，她整理一份紧急会议纪要，因为太匆忙，把两个与会领导的发言顺序弄反了。
她自己没发现，交上去后才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
正急得团团转，准备冲进去负荆请罪时，里间的门开了。
顾峥拿着那份纪要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放到她桌上。
“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纪要上被红笔圈出来的两个名字，“顺序反了。三分钟之内，改好，重新打印，给我。”
说完，他转身就回去了，没有一句多余的批评。
沈轻歌看着那份被悄悄纠正了错误的纪要，愣了半天。他发现了她的错误，却没有声张，悄悄让她改正。
这种感觉很奇特。
他总是严谨，冷厉，对细节吹毛求疵的，让她时刻精神紧绷。
但同时，他又像一张无形的安全网，在她即将坠落的时候，总能稳稳地接住她。
日子就在这种别扭的默契中一天天过去。
沈轻歌渐渐习惯了与顾阎王共处一室的生活。她甚至摸清了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他喜欢在下午三点喝一杯浓茶，看文件超过两个小时会起来活动一下颈椎，每次接到家里的电话时，声音会不自觉地放柔一些。
而顾峥，也对这个外间的小门神有了新的认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