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好像忘了切牌。”
阿七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劈散了赌窝里所有的喧嚣。
“疯狗”脸上的狂笑瞬间冻结,扭曲成一个怪异的表情。他猛地扭头看向荷官,又看向自己的牌,最后死死盯住阿七,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暴戾。“你……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切牌,是扑克游戏,尤其是梭哈中,防止作弊的重要环节。通常在发牌前,由上一局的赢家或者庄家指定的人进行,将牌堆最上面一部分牌移到最下面,打断可能的牌序。刚才“疯狗”赢下干瘦中年人后,得意忘形,确实忽略了这一步,而荷官似乎也习惯了他的作风,没有提醒,直接为阿七这个新入局者发了牌。
但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流程疏漏,和阿七那手堪称自杀的“A high”全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众人疑惑的目光在阿七和“疯狗”之间来回扫视,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阿七却没有看“疯狗”,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人群后方的黑皮身上。黑皮脸色阴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像一条在阴影里评估猎物的毒蛇。
“流程是小事。”阿七缓缓站起身,左手撑在牌桌上,身体前倾,目光终于转向了“疯狗”,那眼神冰冷,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锐利,“关键是,狗爷,你好像对你的底牌……很自信?”
“废话!老子一对K加A踢脚,吃定你的A high!”“疯狗”色厉内荏地吼道,但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阿七那过分平静的态度,让他心里发毛。
“是吗?”阿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可我怎么觉得,你刚才看底牌的时候,表情……有点奇怪呢?”
“疯狗”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自己翻开底牌前,那一瞬间因为牌型不如预期而闪过的失望和紧张,虽然极快掩饰了过去,难道被这个小子看到了?
“你放屁!”
“我是不是放屁,验证一下很简单。”阿七的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了“疯狗”的咆哮,清晰地传遍整个赌窝,“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袖子里藏着的那张牌?”
轰!
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袖子里?”
“藏牌?”
“疯狗出千?!”
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难以置信的目光齐刷刷射向“疯狗”。在赌场出千,是最大的禁忌,尤其是在自己老大看的场子里出千,更是不可饶恕!
“你他妈血口喷人!”“疯狗”彻底慌了,脸色煞白,猛地后退一步,下意识地将右手背到了身后,这个动作,更加重了众人的怀疑。
黑皮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他分开人群,一步步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疯狗”的心尖上。
“黑皮哥!他冤枉我!这小子是来找茬的!”“疯狗”急声辩解,汗如雨下。
黑皮没理他,走到牌桌前,目光如刀,先扫过阿七,然后死死盯住“疯狗”背在身后的右手。
“手,伸出来。”黑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皮哥……我……”“疯狗”嘴唇哆嗦着,眼神绝望。
“我再说一遍,手,伸出来。”黑皮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杀意。
在场所有看场子的打手都围了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疯狗”。
“疯狗”知道瞒不住了,在黑皮冰冷的目光和周围无形的压力下,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右手从背后伸了出来。摊开手掌,空空如也。
人群中响起一阵疑惑的声音。
但黑皮和阿七的目光,却同时落在了“疯狗”的袖口。那里,因为刚才他激动拍桌和慌乱后退的动作,西装袖口微微敞开了一道缝隙,一张扑克牌的边缘,赫然露了出来!那是一张黑色的牌角,与他面前牌堆里的牌背颜色,略有差异!
“疯狗”也察觉到了,脸色瞬间死灰,想把手缩回去,但已经晚了。
黑皮身后一个手下眼疾手快,猛地抓住“疯狗”的手腕,另一只手粗暴地伸进他的袖口,用力一扯!
“刺啦——”
一张扑克牌被从他袖口的暗袋里扯了出来,摔在牌桌上。
牌面向上。
一张——黑桃A!
正是组成同花顺最关键的那张牌!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疯狗”根本不是运气好,他是在出千!他袖子里藏着黑桃A,当牌面发出同花顺面时,他原本打算在最后时刻换掉自己的底牌,做成真正的同花顺,通杀全场!只是阿七的突然入局和不合常理的全下,打乱了他的步骤,逼得他提前亮出了底牌(红心A),导致他藏着的这张黑桃A没了用武之地,反而成了他出千的铁证!
“疯……狗……”黑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火。在自己的场子里,自己的心腹手下出千,这传出去,他黑皮就不用混了!
“黑皮哥!饶命!我是一时鬼迷心窍……”“疯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黑皮看都没看他,对身边手下挥了挥手,语气冰冷:“拖下去,按规矩办。”
几个彪形大汉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哭嚎求饶的“疯狗”拖向了赌窝深处,那里等待他的,绝不会是简单的教训。
处理完“疯狗”,黑皮的目光重新回到阿七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这个年轻人,不仅看穿了“疯狗”的牌局,更精准地找到了他出千的证据,而且,用的是这样一种……近乎挑衅的方式。
“你叫什么?”黑皮问。
“阿七。”阿七平静地回答。
“混哪里的?”
“散人一个,混口饭吃。”
黑皮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半晌,他指了指牌桌上那堆惊人的筹码(包括“疯狗”和阿七的全下),“这局,你赢了。钱,是你的。”
阿七却没有去看那些钱,只是看着黑皮,忽然说了一句看似莫名其妙的话:“听说,‘金沙’的刘经理,最近很喜欢来城北喝茶。”
黑皮眼神猛地一锐!刘文涛?赵九龙的人?来城北喝茶?什么意思?是挑衅?还是暗示“疯狗”的事和赵九龙有关?
阿七说完,不再多言,拿起自己最初那五万本金,将剩下的、原本属于“疯狗”和其他人的巨额筹码留在桌上,转身,分开人群,朝着赌窝外走去。
他没有拿那些赢来的钱,只是留下了那句话,和一个消失在门口的、略显单薄却透着神秘的背影。
黑皮站在原地,看着阿七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堆筹码和那张刺眼的黑桃A,脸色变幻不定。
“金沙”……刘文涛……
“疯狗”出千……
这个叫阿七的年轻人……
他感觉,一张无形的网,似乎正在收紧。而网的目标,或许不只是“疯狗”,也不只是他黑皮。
赌窝里恢复了喧嚣,但气氛却变得无比诡异。
所有人都知道,“老西关”,要不太平了。
而点燃这根导火索的,是一根名为“阿七”的,淬着剧毒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