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里气氛顿时变得沉闷。
江明棠捏着筷子,一语不发。
换作亿万年前,大家都是山里的猴子,围个草裙就能四处蹦哒,哪里有什么礼义廉耻的讲究。
当然了,眼下并非史前时代,而是等级森严的王朝时期。
为了彰显自身不凡,上流社会人士搞出诸多规章制度,将人框住,你但凡走出这个条框,那就是无礼粗鄙。
凡是京中的士族贵门,大多数自幼就享尽天下富贵。
金樽玉器,珠宝奇石,于他们而言都是玩物,所以并不在乎,反倒是那张脸面,格外的重视,自然也就格外重规矩。
陆远舟如今的做法,显然是坏了规矩的。
养外室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要说他是年少无知,暂且被风骚迷了眼,可也不该有孩子。
就是不小心有了孩子,也不能这么大大咧咧地带回去,还说要娶市井女子做平妻,简直是荒谬。
更不用提,他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老夫人跟孟氏这么生气,也是应该。
虽然陆远舟不接受,但涉及两府联合,他的意见无关紧要。
加之忠勇侯夫人陶氏先前四下宣传,江明棠还没嫁过去,就已经被打上了忠勇侯府的标签。
此事于她还有威远侯府,是天大的羞辱,传出去会被多少人耻笑。
老夫人看了一眼江明棠,眸中诸多怜惜。
这孩子虽不是在她跟前养大,归家之后却是日日亲自侍奉她。
人心是肉长的,她又如何不偏疼她一些。
可怜自家孙女这般好模样好品性,却要配那么个混世魔王。
若是可以,老夫人情愿退婚。
可又想到儿子日前说起那桩事:“朝中老一辈武将尽退,加之冬节将至,胡人居于严寒之地,每至冬季草衰马瘦,为求自保便有进犯之举,陛下有意于下元节后,重整三军规制,分选统领之人。”
老夫人不似寻常妇人,本就出身武族,对军权的重新分配看得清楚,除却武将内退与预防外敌,陛下还是在为储君做打算。
这对坚持拥护嫡长的威远侯府来说,是个进步的好机会。
但话又说回来,江家日渐衰微,如今除了江时序任步军营指挥使外,族中子弟竟没一个官居要职的,只能蒙祖荫过活,也还算显贵之列,可要是再这么下去,迟早也要归于平庸。
由奢入俭,谁愿意呀。
世族门阀横行的时候,江家想去陛下与储君面前谋权,也得先有入场资格,仅凭江家,自然不行,可若是加上陆氏,就不一样了。
不能只指望儿郎拼了命去争前途,女娘们也该为家中做些贡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府落不得好,明棠也难以度日。
最终老夫人按下那些心绪,轻拍了拍江明棠的手。
“你放心,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与你父母亲,定会为你讨个公道。”
只说讨公道,没说退婚,江明棠就明白她的意思,勉强笑了笑,反过来去宽慰她,只是脸上黯然之色,怎么也遮掩不去。
同席而坐的江云蕙见状,心中是庆幸又有些隐秘的高兴。
那陆远舟平日里看着不近女色,好友陆静贤又把她堂哥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也曾动过心念。
谁知道他养了个外室,正妻还没进门呢,庶子倒是要先生出来了,日后嫁过去,焉有好日子过。
眼下看来忠勇侯府委实不是个好去处。
当初她还为这门婚事与娘闹脾气,实在不值当。
想通之后,她也不再硬着脾气,寻了个机会以关怀之名,送了碗汤进正房。
“女儿今日才知,娘是这世上待我最好之人,还望娘亲不要计较云蕙之前的错处,原谅女儿。”
她在孟氏面前卖了些可怜,落了几滴泪,母女俩就又重归旧好。
提起忠勇侯府的婚约,孟氏直呼对江明棠不住,江云蕙宽慰她的同时,也不免生了些幸灾乐祸。
都不用等威远侯府发难,隔天陶氏就亲自登门,一来是为了致歉,二来也是探探口风,她备了诸多厚礼,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却很冷淡。
在这件事上,江明棠自己是不好表态的,她也乐得撒手不管,只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无声谴责对方,令陶氏心中很不是滋味,再三言表。
“孟妹妹且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明棠个交代,我那混账儿子说的话不必往心里去,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哪能由他胡闹,就是眼下后院里有了奴婢伺候,日后也越不过明棠去。”
虽然陶氏一句话就将那外室打成奴婢,孩子自然也是婢生子上不了台面,可要江明棠嫁过去立马就当后妈,也是够膈应人的。
陶氏来时忐忑,走时却定了心。
这婚事还在,孟氏待她不如以前亲厚,却也没提退婚。
江明棠可没打算去给人当后妈,这婚事从头至尾她也没打算结,只不过图好感度罢了。
要不是陆远舟身价不菲,她早就翻脸了。
好歹是逆袭系统,一个男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哪里配做她的攻略目标?
不过说来也奇怪,原文里并没有提及陆远舟养外室一事,江明棠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室与孩子,有些摸不着头脑,问元宝,它竟也不知道。
系统还是级别太低了,没办法实时随时监控攻略目标的一举一动。
这厢江明棠还在琢磨那外室的事,隔两天忠勇侯夫人陶氏又登门了。
这回还是致歉,却比上次有底气多了。
江明棠这才知道,原来陆远舟那外室,竟然根本就是假的!
这小子为了逃避成婚,干脆毁了自个儿名声,去市井花钱雇了个有孕夫人演戏,是为了逼威远侯府退亲。
却不想那女子进了陆家大门,时刻战战兢兢,昨日更是被陶氏一番敲打之语吓得不行,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了,当即就把陆远舟给卖了。
闻说真相的陶氏,简直目瞪口呆。
当今谁家儿郎不注重名声,故意毁掉自己的,也就这么一个奇葩!
弄清情况后,忠勇侯差点没打死这个把家族脸都丢尽的好大儿。
知道那外室是假的,本该是件好事,毕竟江明棠不用去给人当后妈了。
可没两日这事儿传扬出去,就转了话锋,大家把注意力放在了江明棠身上。
有人好奇她究竟如何不堪,才能把陆小侯爷逼成这样,宁愿自毁也不娶妻。
初时,面对旁人好奇问询,陆远舟还曾辩驳过:“我都不曾见过江明棠,哪能知道她的模样品性?我只是不愿成婚,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论婚约对象是谁,我都会这么干。”
但架不住当今人对女子就是苛责,再加上江明棠的身世缘故,人们常先入为主,认为身世不显就必定行为粗鄙,一番传扬下来,这寻人假装外室一事,竟成了她的错。
对于这个无妄之灾,江明棠自己是不大在意的。
没见过她的人,都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种秉性,当然也不排除想看笑话的可能,总之客帖如雪花一般递过来,但都被拒之门外。
江明棠可不想去跟这些贵女扯头花,她的目标很坚定,那就是赚完钱赶紧回去躺平,面对他人非议,她毫无波澜,只管窝在家里。
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去天香楼。
如她所料,祁晏清最终还是解开了那局棋。
到底是原文设定多智近妖之士,确实聪明,江明棠没有外挂道具,还真拿捏不住。
这回祁晏清只给她留了一封信,洋洋洒洒数千文,字写得倒是挺好的,但江明棠花了好半天才找到重点。
原来是祁晏清认为,他费了诸多力气才解局,某种意义上,已经是输了,所以想见一见这位让自己居于败势的对手。
“……吾备美酒佳肴,静待君应约而至。”
系统元宝:“宿主,你要赴约吗?”
看着那纹丝不动的好感度,江明棠想了想,给祁晏清留了封信。
她从天香楼回去后,由于祁晏清提前打点过,那信便被快马加鞭送到了靖国公府,他的身份,可不曾对楼中人隐瞒。
原以为会收到一封同样言辞恳切,感慨终逢对手的文赋,谁知他打开一看,就四个字。
“没空,不见。”
祁晏清:“……”
往日多少文人墨客为求见他一面,费尽心思,如今主动邀约,写下数千字陈情,竟被拒了?
他登时哑然,半晌不知做何表情,后又觉得是否因为自己未曾署名,对方不识之故,才会轻飘飘拒绝。
于是当即命人研笔磨墨,用上好宣纸又写了一篇邀约文赋,落上自己印鉴,备一张邀帖,一道送去天香楼。
只是不知这次需得几日,方能得到那人回信。
他不急着去问询楼中人对手的身份,反倒是这般等待滋味,更令人期待将来会面。
另一头,江明棠将要进府时,有几人快马而来,停在门口,为首少年俊俏冷峻,门房见了他那肃重模样,都不由得站直了些,问过好后一言不发鞠着身子,迎主人进门。
也只有江明棠脚步轻快地迎了上去:“兄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办完差事了?”
不是说要一个月吗?
这才不足二十日。
当真是惊喜。
然则她笑靥如花,江时序却不似以往那般温和以待,一双墨瞳上下打量了她不过瞬间,又挪开了去,目视前方绝不再侧看,神色紧绷,只轻应了一声:“嗯。”
将要被她挽住的胳膊,也轻轻抽开,甚至退后了一步,拉开距离,可谓是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此番作态,与响起的系统音完美同步。
【江时序好感度+10,总好感度28点,积分+60,总积分126点。】
江明棠顿时恍然大悟。
他这般疏离,并非生了嫌隙,反倒是因为……
更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