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更新时间:2025-11-10 22:13:33

后台的空气像是凝固后又猛地炸开。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震惊的、羡慕的、嫉妒的、质疑的——钉在林晚秋身上,几乎要将她穿透。沈素云关门弟子!这个头衔的重量,远超通过考核本身,更像是一个她根本接不住的烫手山芋。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凭着本能,在工作人员和无数镜头的簇拥下,机械地走到台前,对着沈素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见:“谢……谢谢沈老师,我愿意。”

沈素云只是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收了一件不起眼的物件,便转身坐了回去,不再看她。

仪式性的环节结束后,晋级的学员们被带去接受简单的采访和补妆。林晚秋如同提线木偶般完成流程,整个人还是懵的。直到她被工作人员引着,走向节目组为沈素云专门准备的、用于私下授艺的“沁芳斋”时,才稍稍回过神来。

沁芳斋是霓裳苑后院一处独立的小院,青砖灰瓦,环境清幽,与前面排练厅的喧闹隔绝开来。院子里种着几株梅树,虽是初夏,却也枝繁叶茂,投下片片阴凉。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虚掩的月洞门,脚步有些迟疑地迈了进去。

小院内,沈素云正坐在一张石桌旁品茶,似乎正在等她。而站在沈素云身侧,面沉如水的,正是程砚声。他已经卸了戏妆,换回一身简单的黑色练功服,身姿挺拔,但周身散发出的冷意,却比台上扮演唐明皇时更甚。

见到林晚秋进来,沈素云放下茶盏,淡淡道:“来了。既入我门,便要守我的规矩。日后每日卯时初刻(凌晨5点),到此晨功,不得有误。”

“是,师父。”林晚秋恭敬应道,下意识地看向程砚声。按理,她该叫他一声师兄。

程砚声却在她目光投来的瞬间,猛地转开了视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仿佛多看她一眼都难以忍受。

沈素云仿佛没看见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继续道:“砚声自幼随我学戏,功底扎实,对《长生殿》的理解也已登堂入室。我不在时,你有不懂之处,可先向他请教。”

这话如同点燃了引线。

程砚声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冰锥般直刺林晚秋,之前压抑的怒火和不满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弧度,声音冷得掉渣:

“向我请教?”他重复着师傅的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师傅,您让我教她什么?”

他上前一步,逼视着林晚秋,目光从她依旧带着窘迫的脸,滑到她那双连基本手势都还显得僵硬的手上。

“教她怎么把水袖甩成绞索?教她怎么在台上走圆场走到同手同脚?还是教她如何用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破音,来诠释贵妃的‘惊变’?”

话语尖锐刻薄,毫不留情,如同鞭子般抽打下来。

林晚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手指猛地蜷缩起来。那些她拼命想要掩饰的狼狈和不堪,被他如此直白、如此轻蔑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程砚声眼中的厌恶几乎化为实质:“连最基础的‘一戳一站’都透着虚浮,水袖都甩不直,脚下无根,口中无韵……”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回她因受辱而微微颤抖的眼眸上,掷地有声地吐出那句最终判决:

“你也配演贵妃?”

你也配演贵妃?

这句话,比沈素云之前的“无根之花”更狠,更毒,因为它出自一个同龄的、技艺远超于她的同行之口,带着男性特有的、冰冷的攻击性。

小院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梅树叶子的沙沙声。

林晚秋站在原地,像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浑身冰凉,连指尖都在发抖。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争辩,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对方如此赤裸的鄙视和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沈素云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轻微的一声磕碰声。她并未立刻斥责徒弟,只是淡淡地看了程砚声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有警告,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默许。

然后,她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林晚秋,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到了吗?”

“这就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

“配不配,不是靠嘴说,也不是靠我给你的名分。”

沈素云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林晚秋的心底,

“是靠你自个儿,一点点挣出来的。”

林晚秋猛地抬头,看向师父,又看向旁边一脸冰霜、写满抗拒与不屑的程砚声。

前路,似乎并未因为拜入师门而变得平坦。

反而像是踏入了一个更深的、充满了冰冷目光与严苛考验的漩涡。

这师徒名分,究竟是机会,还是另一重艰难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