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棺材运毒案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到了勐卡这潭深水。
由于案情重大特殊，省厅禁毒局派出技术专家陈岸前来增援。
县公安局指挥中心作战室烟雾缭绕。案情白板上，“蝰蛇”的名字被红笔重重圈起，旁边钉着那枚扭曲的徽章碎片和三十公斤海洛因的照片。
“手法升级了，也更残忍了。”陈岸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专注。他带来了一堆精密仪器，正对着徽章碎片进行显微观察和材质分析。
“用活人伪装尸体运毒，真是丧心病狂。”
“这是蝰蛇沉寂三年后的宣告，他这是在挑衅。”
缉毒大队队员们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陆川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玻璃上划过。他口袋里的旧弹壳沉甸甸的。
窗外，雨后的勐卡检查站恢复了秩序，车流和人群缓慢移动，但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松木、油漆和血腥混合的诡异气息。
“挑衅？更像是投石问路。棺材案动静太大了，他一定会换更隐蔽的方式。”陆川转过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重点盯紧那些大宗边境贸易品，茶叶、木材、玉石...特别是茶叶，量大，气味浓，容易藏匿。”
新的指令迅速下达。
检查站的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每一辆装载边境特产的车辆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格检查。
时间在枯燥而紧张的排查中流逝，直到第三天下午。
这天，阳光有些刺眼，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潮闷。
一辆来自境外、车身上却喷着“勐渡茶行”汉语字样的中型货车，随着车流缓缓驶入检查通道。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他的眼神有些木然。
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她身着靛蓝色的傣族筒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白嫩的脖颈。
年轻女子低垂着眼帘，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指尖却无意识地、用力地绞着裙摆的一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叫玉罕。
陆川认得这个人。境外有名的茶叶商人，二十三岁，年纪轻轻就开设了像“勐渡茶行”等多个实业。传说她与境外的蝰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有传她是蝰蛇的女儿，也有传她是蝰蛇的情人，但她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没人说得清楚。
但陆川知道，她有一个美丽的代号，叫“画眉”，情报显示是蝰蛇的马仔。好几次线报说她的茶叶里藏毒，可陆川一次都没有查获过。这让这位三十五岁的缉毒队长很不服气。
陆川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车辆，最终落在玉罕身上。
她的紧张太明显了，明显得异乎寻常，已经超出了普通边民面对检查的正常反应，这种反应不像是害怕，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仿佛坐在火山口上，下一秒就会被烈焰吞噬一样紧张。
“茶叶，普洱茶饼。”司机递上申报单，声音干涩。
陆川举起手，示意身后的民警开厢检查。
车厢里整齐堆放着几十个竹筐，筐体用新鲜竹篾编成，还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和茶叶特有的、浓郁的陈年普洱的醇厚气息，茶饼标签上印着“易武正山”、“班章古树”等字样。
“随机抽检。”陆川的声音平静无波。他点了几个位置不同的竹筐，包括靠近车厢中部的一筐。
那筐的侧面，有一个用蓝色油漆点上去的、极其不起眼的圆点标记。但就是这个圆点，却在陆川锐利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民警们将陆川指定的竹筐搬下车。秦菲拿着最新式的便携式检测仪，对着竹筐和茶饼包装仔细扫描。
仪器屏幕上一片平静的绿色，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茶饼用传统的笋壳和棉纸包裹得严严实实，表面油润，散发着诱人的陈香。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符合一车优质普洱茶该有的样子。
陆川蹲下身，拿起一块“易武正山”的茶饼，掂了掂分量，又凑近闻了闻。
茶香醇厚，沁人心脾。
但就在这浓郁的茶香深处，陆川的鼻子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被完美掩盖的异样气息，像狡猾的泥鳅滑过他的嗅觉神经。
那是什么？一种…冰冷的、带着点化工感的甜腻，转瞬即逝，仿佛错觉。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陈岸，鼻翼也微微抽动，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
陈岸靠近陆川，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极低声音说：“这香气…有点不对。太‘标准’了，标准得像流水线上刻意调配出来的，反而掩盖了…掩盖了普洱本身该有的、更复杂微妙的地域和年份气息。”
陈岸的声音里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谨慎和疑虑。
陆川没有回答他，而是不动声色地将茶饼放回筐内。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副驾驶。
玉罕依旧低着头，但当陆川刚才拿起那筐带有蓝色圆点标记的茶叶时，陆川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瞬间的反应，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虽然被她强行压制下去，但没能逃过陆川的眼睛。
疑点重重。秦菲的检测仪没反应，但陆川的直觉和陈岸的专业判断都在拉响警报。
这车茶，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可能就藏在那个带有蓝色圆点的竹筐里。
陆川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强行扣留全部茶叶？打草惊蛇。
放行？让这批可能藏毒的“茶叶”流入境内，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大胆、近乎冒险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陆川直起身，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地对司机和玉罕说道：“例行程序，这几筐茶叶需要进一步化验，确认品质和是否符合入境标准。车辆靠边，稍等片刻。” 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容置疑。
司机看了看玉罕，木讷地点了点头。
玉罕没有回应，却绞着裙摆的手指更加用力，头垂得更低，几乎埋进胸口，像一个要见公婆的小媳妇。
陆川对他们的反应假装没有在意，他转过身，看似随意地走向检查站后方的临时仓库，同时向陈岸递了个眼神，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了几个字：“仓库，道具，快！”
陈岸瞬间会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行动，转身快步离开。
仓库内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孤灯悬在房顶中央。
目标明确。
陆川和陈岸迅速拆开那筐带有蓝色圆点标记的竹筐。陆川小心地拆开顶层的几块茶饼，一切正常。他的手探向筐底，用力一按。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木板断裂声，竹筐底部竟然有一个设计精巧的夹层。
夹层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块与上面真茶饼外观、大小、颜色几乎一模一样的“特制茶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