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结婚四年，我觉得时珩并不是全心全意的爱我。
只有在夜晚的某些特殊时刻。
当他埋首在我脖颈里时，我才能听到他一两句动情的话语。
可这已经让我很满足，当年这朵高岭之花摘之不易。
就在我以为这一生都会跟时珩这样安稳过下去的时候。
报纸上一条慈善捐款的消息，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
我这才发现这份婚姻不过是别人廉价的施舍品。
1.
出差回程那天突然下了一场大暴雨。
等到家的时候，我已经全身湿透了。
出乎意料的，时珩今天没去公司，而是背对着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
听到动静，他抬眼漫不经心扫过我。
“回来了？”
他像是没看到我满身的狼狈。
我挤了挤衣服下摆的雨水，没由来一阵委屈。
明明他在家，明明我们分别了快一个月。
他却还是那一副冷清如常的样子。
连一句口头关心都吝啬给我。
“我让司机去接你了，但因为天气航班晚点，我这边又正好有客户需要他去接，就先让他接别人了。
“想再回头去接你时，你已经打上车了。”
似乎是看出我的失落。
时珩多解释了一句。
他不是话多的人。
结婚四年，这些话已经属于他在哄我的范畴内了。
而我又实在是好哄。
光是这些话就大大地冲淡了我的委屈。
“原来是这样呀，你等我会儿，我洗个澡就出来给你看买的出差纪念品！”
我兴冲冲地洗完澡，连头发都没顾上擦就跑出来翻行李箱。
只是刚坐在时珩身旁。
我就发觉他周身气场很不对劲，连攥着报纸一角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他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
我不安询问：“怎么了？”
时珩没说话。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新闻版块的标题是“关爱困境儿童，xx县慈善募捐。”
配图是一群站在镜头前的孩子们，眼底满是怯生生的光。
当了老师后就看不得这些孩子稚嫩的目光。
我避开视线，在脑海里回想了下。
这个县我听说过，出了名的穷困，连基础教育都很难开展。
只是，他怎么会关注这个？情绪波动又怎么会这么大？
没等我问出声，时珩已经把报纸收了起来。
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模样。
好似刚才停住的那几秒只是我的错觉。
“纪念品呢？”
他低头凑近，似乎想要抱住我，可下一秒又顿住。
“换了新香水？”
我一愣，点头。
“跟同事一起逛街买的，不好闻吗？”
“不好闻。”
“换掉。”
我心中闪过一股莫名的不安，不就换了款香水吗，至于嘛？
2.
重新洗了澡后。
我刚喷完惯用的香水就被时珩拖到了床上。
今晚他有些不寻常。
完全没有顾及我的一点感受，最后还是忍不住求饶时珩才放过了我。
也许是淋雨太久，我脑袋有些昏沉。
半梦半醒间感觉身旁一轻。
时珩推开了我睡前搂着他的胳膊，径自下床了。
做了四年夫妻，我多少也有些了解他。
时珩有心事。
但这心事，我没资格知道。
我将脸埋在被子里，心情忽然无法抑制地低落。
我似乎永远也没办法真正走进他心里。
可是怎么办呢，时珩在我心里已经扎根七年了。
我舍不得放弃，也没办法放弃。
3.
我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睡一觉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唯一的变故是我感冒了，还发烧了。
不用说，这跟昨晚的放纵有着莫大的关系。
时珩难得对我流露出愧疚神色，答应每天陪我去医院吊水。
虽然在医院里他也是电话打不停，笔记本敲不停，但我还是有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没办法，我这人是真的很容易知足。
今天医生换了新的药水治疗，我提前半小时挂完。
拔完针后我刚想跟正在打电话的时珩说一声。
结果意外听到了他在跟电话里的人聊给某县捐款的内容。
数额不菲，远超每年公司的慈善总额。
这个县......我皱了皱眉。
没记错的话，就是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的贫困县。
对方似乎被他口中的金额震惊到，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数额没错，你去办吧。”
顿了顿，时珩说：“尽快。”
我对公司的事不是很了解。
但因为每年慈善晚会都是我跟他携手参加，所以对捐款金额略知一二。
“怎么忽然换了捐款对象？”
他的公司一直着重于医疗，教育这块从未有过涉猎。
我也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但时珩却没说话。
沉默了好几秒后。
他淡淡开口。
“希望孩子们都有书读，这不是你的心愿吗？”
我蓦地怔住。
婚后第二年，在参与了两场慈善晚会后。
我的确提出过希望他把一部分资金放在孩童教育上。
但那时的时珩直接了当拒绝了我。
他说公司的慈善事业不可能围绕着我个人的想法转。
所以自那之后我就没再提过了。
可今年这么突然......
想到前几天的事。
我实在很难傻乎乎地相信是因为我。
有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等等。
我似乎从来没向他说过我的愿望是什么。
这不是我的心愿。
4.
我跟时珩是相亲认识的，仅相处半年就结婚了。
比起他本人，他父母表现得要更喜欢我一点。
我工作不错，身世清白，容貌跟性格也都没得挑。
还跟时珩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简直就是最适合的儿媳妇。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时珩对我算不上多喜欢。
结婚只是为了应付父母。
但因为是他，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冲动一次。
谁让我在结婚前，就已经暗恋他三年了呢。
时珩是母校的风云人物。
脸出众，能力比脸更加出众。
那时候几乎没人不认识他。
就连大一新生的我也不例外。
那时候还只是单纯欣赏。
直到某天我被他舍友不小心砸过来的篮球砸晕过去。
时珩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也是他抱我去了医务室处理。
这就是我们之间有过的交集。
也就从那开始，我无可救药的恋上了这朵高岭之花。
朋友说我被篮球砸傻了，所以才会产生喜欢肇事者舍友的错觉。
我不知道她说的对不对，只知道我看见时珩就会很开心。
但我没能开心多久。
因为时珩搬出去了。
听说是跟几个朋友一同创业，事业渐入正轨。
还交了一个很优秀的女朋友，日子十分美满。
我的伤口好了，再没有理由打扰。
只能默默把这份感情放心里，化难过为动力。
在校期间表现优异，倒是阴差阳错让我在履历上增了不少光。
我想，命运还是眷顾我的。
否则不会让时家在三年后注意到我。
我也再次跟时珩相遇。
即使他不那么喜欢我。
......
这场梦很漫长，我以为自己睡了很久。
可醒来后一看手机才凌晨四点。
我下意识摸了摸旁边的被子。
还是冷的。
时珩还没回家。
自从在医院分开后，他就去了外地出差。
已经一周了。
他没有一通电话或信息给我。
其实这才是我们之间的常态。
是那几天医院的陪伴给了我错觉，以为我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但现实又让我清醒了。
左右是睡不着了，我拉来抱枕准备躺在客厅看电视。
可刚躺下，眼角余光就瞄到夹缝里的一卷报纸。
是时珩当时看的那一份。
我随手抽出来。
不知怎么想的，又重新把内容看了一遍。
文章写得很好，平实动人。
只是......
我看到最后，觉得最后的笔名莫名熟悉。
染枫。
这个笔名我一定在哪儿见到过。
我在原地想了很久。
忽然恍然。
染枫，不就是宋染吗？
她就是时珩的初恋。
所以归根到底，所有的源头都在这里。
6.
好在第二天没课，我能够以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捱到下班。
只是我没想到。
时珩会出现在我学校门口。
“发什么呆？”
上车后，我扣好安全带才慢慢开口。
“你怎么过来了？”
结婚四年，这是他第一次接我下班。
“上次也不知道是谁，因为我没接她还不高兴来着？”
时珩眼底含笑，难得的好心情。
他把一个长方形的首饰盒递给我。
“项链，不喜欢的话再去换。”
如果放在从前，我能高兴得跳起来。
可自从知道宋染的事情后，心里就没底了。
我摩挲着盒子上精美的花纹没打开。
忍不住猜测更多，可又不敢问太多。
想来想去，只能选一个折中的问法。
“慈善款拨过去了？”
“嗯，很顺利。”
时珩打方向盘的手一僵，又快速恢复正常。
“对了，今晚想吃什么......”
他话没说完就被铃声打断。
几分钟后，时珩挂断电话，将我送回了家。
“下次带你出去吃吧，现在有急事。”
虽然说是急事，可时珩眼角眉梢都带着克制不住的笑意。
出现在他这张脸上。
实在是没法叫人多想。
我头一回知道自己是怯懦的，连一句跟“宋染”有关的都不敢问出口。
只能默默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离我越来越远。
7.
时珩从前就很忙，现在是更忙。
我几乎见不到他的人影。
更别提手机沟通感情了。
我给自己做了好多天的心理建设，又把他从前对我的好仔细翻出来给自己增加勇气。
做完这一切后，才给他的助理打了电话约时珩见面。
就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店。
助理说时珩很忙，只能分一个小时给我。
为了多见一会儿。
我又提前了一小时到。
在过红绿灯的时候，我没想到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时珩。
他正笑着跟站在他旁边的女孩聊天。
神情中的自由散漫，是罕见的少年气息。
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能断定旁边的是宋染。
我像是被雷劈中，就这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与此而来的后果是。
我跟一辆小汽车擦身而过。
而站在我对面的时珩，第一反应却是护住身旁的女孩。
他的紧张跟担心丝毫没有避讳旁人。
我倒下的这个角度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很明显......
第2章 2
我被送往了医院。
还好只是擦伤，医生也只能判定我是受了惊吓才晕了过去。
病房里，我听到时珩正无措地安慰着宋染。
“别担心了，这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我都看到她眼里的难过了！”
宋染的声音听起来比时珩更慌乱。
“如果你妻子真是因为我才出的事，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我垂在两侧的手悄悄捏紧被被角，心脏也泛起细密的疼。
连宋染都看到了我的难过。
可时珩却始终视若无睹。
这几年的坚持，真像个笑话。
我控制不住眼睫毛乱颤。
索性睁开不再装睡。
可没想到一转头，却对上了时珩深沉的双眼。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宋染先跑到了我床边。
“姜小姐，你没事吧？”
因为动作太急，她的长发微微拂过我的鼻尖。
很熟悉的香味。
我盯着宋染，眼神凝固了几秒。
几秒间，忽然明白了许多事。
比如时珩为什么会在相亲时唯独对我表现出好感。
比如他明明不喜欢我，却还是选择跟我结婚。
又比如为什么只有在晚上，他才肯施舍一点微薄的爱意。
原来只是因为。
我幸运地跟宋染用了同一款小众香水。
8.
空气凝滞了很久。
宋染看出我们之间的不对劲。
主动离开病房，把空间留给了我跟时珩。
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一阵沉默过后，时珩主动开口。
是他一贯的冷静语调。
“姜夏，可能你有些误会，她是慈善机构的负责人，过来代表孩子们感谢我的。”
“当时事发突然，我只是下意识拉住了她。”
“而且......”时珩皱了皱眉，“你也太不小心了，看到车过来不会躲吗？”
拉住了她？
不，是紧紧抱住。
从被撞倒到现在，我脑海里都只有那一幅画面。
我舌尖发苦，拼命咽下后才艰涩开口。
“她是宋染对吗？”
“宋染”两个字一出来，我看到时珩连呼吸都乱了。
而他的第一反应却是——
“姜夏，你调查我？”
巨大的失望再一次淹没了我。
“我没有，是你做的太明显了而已。”
其实他跟宋染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时珩不说，我也从不过问。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
可看了报纸搜了笔名才知道当年是宋染单方面分手，随后毅然地去了偏远山区支教。
时珩找了她很久都没找到，这才冷下心答应跟我结婚。
变故是在那份报纸出现后。
时珩看到了熟悉的笔名，这才有那段时间的心事重重。
而后捐赠慈善款，顺理成章让宋染再次站到了他面前。
我以为自己只是局外人。
可今天近距离接触过宋染后才发现我不是。
我是被时珩拉进局里的替身。
“你能别天天胡思乱想吗…”
时珩面色微冷。
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被我打断。
“时珩。”
“我不想跟你过了。”
9.
三天后我出院了。
医生说伤口不深，回去后注意每天换药就行。
时珩认真听着，还仔细地问了医生许多注意事项。
我听着耳边的对话。
觉得挺戏剧的。
过去四年我也生过病住过院，可时珩的关心从不超过三句。
今天彻底反转了。
不在意的人，居然成了我。
那天我没能等来时珩的回答。
他不拒绝也不答应，而是就这么守了我三天。
一向工作狂的他，连电脑都没怎么摸。
可经过车祸这一遭，我也看淡了许多事。
他不喜欢我，我可以努力。
但他心里要是住了人，那我再努力也没用。
万一那天车没刹住，那我今天就不会这么安稳的站在这了。
想到这，我就一阵后怕。
没必要。
真的没必要。
“给我吧。”
时珩拿过我手上的包放到了后备箱里。
还不忘回头叮嘱我。
“你上车的时候注意点小腿上的伤口，别碰到。”
我想了想，还是没忍住。
“你不需要做成这样。”
我不习惯，他装得也累不是吗？
“而且我那天说的离婚，不是在耍脾气。”
时珩慢慢收回手，眉头紧拧着。
“姜夏，适可而止行吗？”
“你看到的那次，是我跟宋染分开后的第一次见面。”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这段婚姻的事。”
时珩是个很骄傲的人，他不屑说谎。
所以他说的话，我信。
可“对不起”的界限在哪里呢？
身体上的分寸。
并不代表情感上的分寸。
而我又恰恰很贪心。
我想要我爱人的全部。
我看着时珩不解的目光，在心底叹了口气。
“暂时分开住吧，彼此都再冷静想想。”
我话音刚落，时珩猛地点了刹车。
我的伤口猝不及防撞到了挡板，痛得差点掉眼泪。
而时珩却始终一言不发。
10.
我搬回了婚前买的小公寓里。
好在我会定时回来打扫，简单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原本请了一周的假。
但即将期末，我放心不下学生，还是提前去上班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宋染成了我的同事。
还跟我的办公桌互相靠着。
“姜夏，身体好些了吗？”
闻着熟悉的香水味，我本能地想避开。
可她眼里是很真切的关心，让我没法把态度冷下来。
“嗯，小伤，不碍事。”
“还没正式跟你认识呢，我叫宋染，刚从外面支教回来。”
宋染向我伸出手，礼貌一笑。
同属教育系统，我比谁都更清楚支教的路上困难重重。
抛开心里的那点芥蒂，我很佩服她能在深山里待上四年。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坚持得下来的。
这会儿正是上课时间，办公室只有我跟她。
宋染不好意思地开口。
“那天的事让你误会了吧，我一直都想当面跟你解释的。”
“我是代表支教学校去感谢的时珩，跟我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你千万不要多想，你们很般配，真的。”
她道歉的眼神过于诚恳，搞得我都不知所措起来。
“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有心里负担。”
我比谁都清楚。
这件事最根本的，还是时珩。
不过既然我已经决定离婚了，那纠结这些也没有太大意义了。
......
宋染很有趣。
闲暇时会跟我们讲在山区里时发生的事。
不论是多枯燥乏味的事，她总能讲出许多滋味来。
同办公室的老师都很喜欢她，我也不例外。
毕竟是邻桌，我俩有时候还会约着一起出去吃饭。
有次在饭桌上聊到她去支教我很佩服。
她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姜夏，你是不是从来都只能看到别人的好？”
“你知道吗，那次我跟时珩见面时还聊过你呢，他说你很好，单纯善良，总是无限包容他。”
我们之间已经不避讳谈起时珩了。
宋染很有自己的想法，否则不会选择支教这条路。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为往事旧人回头。
但我还是有些意外。
因为时珩从没有主动夸过我，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
“可他要的不是包容。”
我苦笑一声。
宋染拍了拍我的肩以示安慰。
而后转移了话题。
“老实跟你说吧，我没那么伟大。”
“我一开始是图名声图新鲜才去了支教，那日子苦得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酸。”
“但后来做着竟也习惯了，发现似乎也挺有意义。”
我举起手边的奶茶跟她碰了碰，笑着反驳她。
“君子论迹不论心，事实就是你付出了，那这些名声就是你应得的。”
“宋老师，你很伟大。”
11.
分居的第十天，时珩约我见面了。
在我们的家，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的菜。
味道不错。
这也是我第一次尝到他做的菜的味道。
我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
毕竟放弃一段七年的感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偶尔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我也想过得过且过。
可我始终没办法忘记那天他在宋染面前展露的毫无负担的笑脸。
还有那瓶他喜欢的香水。
每想起一次，都是新一轮的心痛。
“姜夏，我想好了，我不同意离婚。”
“这四年的婚姻关系我很满意，我不想改变现有的生活节奏。”
“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到了非要离婚的程度。”
利跟弊他都讲得很清楚。
唯独与我无关。
时珩还是那个时珩。
就连挽回，都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你说你很满意这段婚姻？”
我差点失笑出声。
“那你知不知道我不满意？”
“这四年我是真的把你当丈夫看待的，但你不是。”
我想了很久，才在脑子里找到一个合适的关系词。
“我在你眼里，或许只是人生的合伙人，又或者是应付长辈的借口。”
“我从没这么想过......”
时珩矢口否认。
“但你的确是这么对待我的。”
刚进入婚姻时，我也期待过时珩会慢慢看到我的好。
反正日子总归是会越过越顺的不是吗？
可一年又一年。
时珩拒绝一切能让我进入他世界的机会。
看着我在门口徘徊，他不沟通也不解释。
只有夜晚的某些特殊时刻。
当他埋首在我脖颈里时，我才能听到他一两句动情的话语。
我把这当作我的唯一救赎，可结果却又是那样。
这顿饭吃的够久了。
我有些心累，站起身准备离开。
可刚转身就被时珩抱住。
他微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边，酥麻感立时穿遍全身。
我对这里很敏感。
在床上时，时珩偶尔会这么逗我。
“是不是得这样哄你才满意？”
我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委屈愤怒惊讶揉杂在一起。
我下意识推开了他，力道有些失控。
沉默再一次蔓延。
我看到时珩深呼吸了几口后才冷冷开口。
像是警告。
“姜夏，你以前没那么作的。”
“只是看到宋染跟我在一起的画面，你反应是不是太过激了？”
“别把你的自卑情绪发泄给我。”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觉得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愣怔了半分钟后。
我走到他面前，眼里是明晃晃的嘲讽。
“你刚才是想跟我做什么？”
“我今天没喷那款香水。”
“这样的我，你还亲得下去？”
12.
这次的见面，算是彻底断了我这段感情的最后幻想。
我当着时珩的面叫来了搬家公司。
两个小时就清除了我在这个家四年的所有。
离开前时珩叫住了我。
他向我说对不起。
除此之外，他一句解释都给不出了。
我没回应他的歉意。
而是问他。
“三天后民政局，你有空的吧？”
其实不管他有没有空。
反正这婚我是离定了。
......
过程到底没那么顺利。
三天后时珩没来。
我打电话过去，才知道他前两天就去了国外出差。
在这关口，我实在是很难不去怀疑这是他故意的。
“姜夏，等我回去再处理吧。”
他说的是处理，而不是明确的同意。
好歹做了四年的夫妻。
时珩的语言习惯我还是很了解的。
他这么说，就代表离婚这事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无言挂断电话。
忽然不明白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我没自以为是到认识他放不下我。
就算有这么丁点情绪在，那也一定是习惯使然。
跟爱不爱的，没有丝毫关系。
我把草拟的离婚协议书给时珩发了过去。
看着对面接收后，又重新打开了一份文档。
是我的支教申请书。
毕业前夕我就有过这个打算。
如果不是时珩父母在这时候找到我，我或许会跟宋染走上同一条路。
想想人生际遇还真是奇妙。
兜兜转转四年，我还是会走上命定的那条路。
13.
时珩出差的时间有些长。
在他回来之前，双方父母跟朋友都轮番过来劝过我了。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
我一边忙着应付他们的车轮战，一边准备资料手续。
虽然时常发愁，但从没有像此刻如此坚定过。
我从小到大都是别人家的小孩。
就连青春期的叛逆在我这里都不存在。
这二十多年，做顺应自己心意的事件都很少。
唯一出格的大概就是冲动跟时珩结了婚。
事到如今，也该放手这段执念了。
听说我申请支教的事后，宋染很惊讶。
还严肃地问了我许多问题。
对于安全保障有没有了解？
生活环境的恶劣能接受吗？
亲戚之间的劝阻压力有考虑到吗？
我明白宋染问话的用意。
对于她说的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是看着她的表情，没忍住开了个玩笑。
“总不至于比跟一个不爱你的男人相处四年要难吧？”
宋染顿时哑口无言了。
“小姜，你爱人在下面找你，刚还向我问你的办公室呢！”
隔壁同事路过我的窗口，笑着往下指了指。
我有些惊讶，怀疑她是看错了。
时珩这时候不是在国外吗，又怎么可能会进学校来找我？
宋染看热闹不嫌事大，早就趴到了窗边。
“真的是他，手里还捧着一束玫瑰花呢！”
我顿觉头皮发麻。
连忙下楼，趁着正上课人少，把时珩拉到了没人的空教室里。
“你......”
“对不起，我总是忽视你这四年的付出。”
我话还没说出来。
先被时珩这一句卑微的道歉钉在了原地。
“但我跟宋染真的是过去式了，我承认从报纸上知道她的时候情绪有些失控，捐款也是为了再见一面。”
“但见了面才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执念在作祟。”
时珩喉头一哽。
“看到你出车祸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你对我的重要性。”
“我接受不了你提离婚，所以口不择言说出那些混账话。”
“对不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这些话，我等了有多久？
太久了。
久到当这些话真的在耳边时，我也不想接受了。
微风拂过碎发，带起脸颊边一丝痒意。
我认真想了想，回复道。
“时珩，太迟了。”
“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吧。”
......
下课铃声响起。
我才恍惚发现自己站在空教室很久了。
时珩走了。
走的时候没带上那束玫瑰。
我将花束抱起，在下节课上课时分给了我的学生们。
到底是孩子。
一点新鲜就能让他们开心好久。
我在台上看着这些孩子的笑颜，也忍不住微笑。
这样就很好。
15.
跟时珩领离婚证的当天。
我的支教申请也批下来了。
双喜临门。
下班之后，宋染陪我一起庆祝。
“你别嫌我啰嗦，支教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我举起酒杯敬她。
“谢谢你啊，愿意把经验都告诉我。”
宋染笑着摇头。
“对了，时珩没再缠着你？”
“没有，还算是和平分开吧。”
结婚这四年，时珩虽然在感情上亏欠我，但金钱上很大方。
这次离婚，也分了我不少东西。
我这辈子就算不工作都够用了。
“我敢保证，他还没放下你。”
宋染分析得头头是道。
“时珩他就这性格，总是失去后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不停追求，又不断失去。”
“永远不明白对方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宋染分析的是对的。
但那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各自往前看。
宋染喝了挺多，把她送回家后我才走。
回去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发了条朋友圈。
配图是支教申请通过。
配文是“重新出发”。
刚发出去没一分钟，时珩点了赞。
再一分钟，他私聊我。
“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我喝的也不少，现在醉意慢慢涌上来，连反应都变得迟钝起来。
看着这一条信息，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回什么。
索性仍在一边不回。
可是过了半小时后，时珩又发来了一串链接。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辨认着标题。
全部都是女生在外支教的注意事项。
全面到无可挑剔。
我忍不住唏嘘，最后也只是关了手机屏幕。
呼出沉重的一口气。
16.
出发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
不过我人缘不错，来送机的人不少。
一一告别过后。
宋染递给我一本小册子，还神神秘秘地让我上飞机之后再打开。
我收下册子，笑着应答她。
“好。”
广播里的女声准时播报着我的航班。
我朝好友们挥挥手，约好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再聚。
正要离开时。
我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
“姜夏！”
我循声看过去。
时珩正跌跌撞撞地从人群里向我跑来。
他浑身都淋透了，裤脚边都溅上了泥泞。
认识七年了，我都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幸好赶上了。”
看得出他跑了很久。
说话断断续续，站在我面前时都在大口呼吸
我从包里找出纸递给他。
“你工作忙的话，其实不用特意跑这趟的。”
时珩接过，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语调里带着些颤意。
“不来我良心上都过不去。”
我怀疑自己听错，猛地抬头去看他。
才发现时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一米八几的男人，就这么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姜夏，你出差回来那天，我怎么就不去接你呢......”
雨是真的很大，还伴随着雷电声。
闪电打下时，机场都一瞬间被照亮。
我像是隔空被击中。
一颗心又酸又胀。
闪电过后，机场恢复平静。
时珩也收拾好了外泄的情绪。
他笑着向我道别。
“我错过你，是我这一生的损失。”
“但你不同，你这么好，往后会有更好的人生。”
“姜夏，祝你前程似锦。”
17.
飞机上，我拆着大家送来的离别礼物。
直到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宋染送我的小册子。
越看，心越软。
这是一本她自己做成的生活指南。
里面写的都是我所支教地区需要注意的东西。
写的很细很密，恨不能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
看着熟悉的字体，我莫名想掉眼泪。
去陌生的地方生活是需要勇气的。
而家人朋友则是我勇气的来源。
册子的最后，我看到宋染写道。
“姜夏，祝你能自由飞向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把册子贴近胸口，闭着眼，默默回应她的话。
“好。”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