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
嬴政那一个字落下,吕堃只觉浑身骨头像是被抽走,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又被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硬生生拽住。他抬手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左脸颊的刀疤在宫殿阴影里若隐隐现,掌心沁出的冷汗沾在头皮上,凉得发颤。
两名甲士松开了魏梓捡的胳膊,那冰冷的眼神却依旧如芒在背。魏梓捡揉着被掐出红印的胳膊,尖下巴微微扬起,单眼皮里还残留着惊惧,却不忘偷偷打量四周,似乎想把这宫殿的模样刻进脑子里。很快,一个面白无须、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小步快跑过来,操着尖细的嗓音:“陛下有令,着尔等即刻前往上林苑皇庄,一应物料,可报与少府监丞。杂家赵高,会派人‘协助’诸位。”
赵高!吕堃心头又是一凛。妈的,历史名人一个个往外蹦,这压力简直比在南京早高峰挤地铁还大。
“多……多谢陛下!多谢赵……赵令官!”吕堃赶紧躬身,舌头像是打了个死结,磕磕绊绊才把话说完。
唐强也手忙脚乱地从车里钻出来,他留着利落的短发,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学着吕堃的样子拱手,只是那姿势僵硬得像个刚上发条的木偶。魏梓捡则连滚带爬地跑到两人身边,惊魂未定地摸着胳膊,尖下巴随着急促的呼吸一点一点的。
赵高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唐强的网约车和吕堃的小电驴上停留片刻,像是在评估什么稀奇物件,随即挥了挥手,几名膀大腰圆的侍卫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示意他们跟上。
“强哥,老魏,跟上!见机行事!”吕堃压低声音,推起自己那电量告急的小电驴。车把手上挂着的外卖袋不知何时破了个洞,露出半盒没吃完的鸭血粉丝汤,汤汁顺着车把滴在地上,在泥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油渍。唐强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钥匙锁了车——虽然在这地方锁车显得无比滑稽,却像是在抓住最后一点属于现代的安全感。魏梓捡更是亦步亦趋,生怕落单,单眼皮紧张地眯成一条缝,眼角的余光不住瞟着那些侍卫腰间的青铜剑。
一行人被“护送”着离开宫殿,穿过一道道宫墙。沿途的秦人穿着粗布麻衣,有的扛着锄头,有的推着独轮车,看到他们这奇装异服的模样,都投来或好奇、或惊惧、或鄙夷的目光。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吕堃浑身不自在,也不断提醒着他们——这不是梦,更不是哪个剧组的片场。
“小吕,刚才……刚才我脑子里好像有个声音……”唐强凑到吕堃耳边,声音发虚得像风中的蛛网,“说什么系统……任务……还有,不完成任务,要把我们仨……挫骨扬灰?”
魏梓捡也猛点头,脸上的血色还没回来,嘴唇哆嗦着:“俺……俺也听见了!堃哥,这咋回事啊?咱是不是撞邪了?南京夫子庙那边的老道士说过,撞邪得用桃木剑……”
吕堃苦笑一声,看了看前后离得稍远的侍卫,用气声道:“没撞邪,比撞邪还离谱。我们好像被一个什么‘宇宙文明崛起系统’绑定了,我是宿主。刚才那任务,造不出曲辕犁,咱们三个就得玩完。”
唐强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跳起来:“老子就是个开网约车的,日均流水刚够油钱,造个锤子的犁!”
魏梓捡更是快哭了:“俺就会打个零工,搬砖扛水泥还行,胸口碎大石还是以前在老家跟杂耍班子瞎学的,那石头都是提前凿过缝的……”
“不会也得会!”吕堃咬着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系统给了图纸,大概其能看懂。现在关键是材料和人手。老魏,你力气大,待会儿打下手。强哥,你脑子活络,看看能不能跟那些监工的套套近乎,搞点顺手的工具,比如像样的斧头凿子什么的。”
到了上林苑的皇庄,吕堃把“海外仙山献宝”的说法又艺术加工了一遍,一个穿着低级官吏服饰、面色古板的少府监丞接待了他们。监丞的眼神里满是怀疑,像在审视三只突然闯进麦田的野狗,但还是按照赵高传达的“陛下口谕”,拨给了他们一小块空地,一些长短不一的木材、几块锈迹斑斑的生铁,以及两个看起来不太情愿的工匠学徒——那俩学徒也就十五六岁,穿着打补丁的短褐,手里拿着磨得发亮的凿子,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这几个妖人能搞出啥名堂”的不屑。
时间紧迫,吕堃立刻在脑子里调出系统提供的曲辕犁三维分解图。这图倒是清晰,犁辕、犁箭、犁评、犁梢、犁镵(犁铲)等部件一应俱全,还标注了大概尺寸和连接方式,像是网购商品的组装说明。
“首先,需要一根结实的木头做犁辕,要前头弯曲……对,就这根!”吕堃指着地上一根碗口粗的硬木,对魏梓捡和那两个学徒比划。那木头表皮粗糙,还带着几个树结,看着就很结实。
魏梓捡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扛起木头,他那敦实的身板晃都没晃一下,尖下巴微微抬着,像是在证明自己的用处。那两个学徒却磨磨蹭蹭,你看我我看你,被旁边侍卫瞪了一眼,才不情不愿地拿起斧凿,慢吞吞地走到木头旁。
“这里,这里要凿个榫眼……不对不对,不是那样,斜着点!就像……就像南京老门东那些木椅的榫头那样!”吕堃急得满头汗,他一个送外卖的,平时连螺丝刀都用不利索,哪懂什么木工榫卯?全靠系统图纸连蒙带猜,嘴里只能蹦出些现代生活的例子。
唐强则在旁边跟监丞和侍卫搭话,一口一个“上官”、“军爷”,从天气聊到地里的庄稼,试图缓和气氛,顺便打听点消息。可惜那监丞像块捂不热的石头,除了“嗯”“啊”之外没多余的话,侍卫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他说话。唐强掏出智能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上却只有“无服务”三个字,电量也在缓慢下降,他心疼地叹了口气,关机塞回裤兜——这可是他上个月刚换的二手苹果,在南京还能靠它接单呢。
最要命的是犁镵,需要用铁打造。现有的生铁得加热锻打,可庄子里那座小型冶铁炉,还是用皮囊鼓风的老样式,鼓风的学徒踩着踏板,皮囊呼哧呼哧地喘气,炉膛里的火苗却有气无力,像个得了哮喘的老头。吕堃看着那慢吞吞的火苗,和铁块在火里半天不见红,心急得像揣了只兔子。
“强哥!你那车!能不能想办法搞点电?或者……有没有什么能生热的东西?”吕堃病急乱投医,眼睛盯着唐强的网约车,像是想从那铁壳子里榨出点能量来。
唐强一愣,跑到车旁拉开车门翻找。除了半瓶矿泉水,一包没吃完的饼干,就是一个车载充电器和一个用了三年的ZIPPO打火机——那还是他跑夜车时,一个醉汉乘客落在后座的。
“打火机!”唐强眼睛一亮,拿着跑回来,像举着什么宝贝,“这个行不行?能打出火!”
吕堃看着那小不点的打火机,再看看那需要高温的冶铁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玩意儿别说炼钢了,点烟都得挡风。
“试试!死马当活马医!”魏梓捡倒是实在,接过打火机凑到炉口,啪嗒一下打着。橘红色的小火苗在鼓风带来的气流中摇曳,像风中残烛,连炉边的温度都没升高半分,纯属杯水车薪。
然而,就在那打火机火苗亮起的瞬间,吕堃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忽然闪烁了一下,弹出一条新信息:
【检测到微弱热能及初级化学能应用,符合科技树点亮条件。解锁【基础材料处理】分支。奖励:土法高效鼓风炉简易图纸(意念传输)。】
吕堃先是一愣,随即狂喜!还有这种操作?这系统怕不是个捡垃圾的,连个打火机都能当宝贝?
他立刻集中精神,果然,一套比曲辕犁复杂不了多少,但结构明显更合理的鼓风炉结构图出现在脑海中。图纸上用简单的线条画着陶管、木板和皮革的组合方式,标注着“利用杠杆原理增强鼓风强度”,看起来确实比现在这皮囊鼓风强多了。
“停!停一下!”吕堃大喊,指着那原始的皮囊鼓风装置,“这个不行!咱们改一下鼓风!”
他连比划带说,一会儿蹲下画草图,一会儿站起来模仿气流的方向,指挥着魏梓捡和那两个半信半疑的学徒,利用现场能找到的陶管、木板和替换下来的破旧皮囊,开始改造鼓风装置。唐强也加入进来,他虽然不懂技术,但绑绳子、钉木楔的活儿做得麻利,手里的工兵铲(他平时放车里防身用的)此刻成了最好的工具。
那监丞和侍卫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的鄙夷更重,监丞还跟侍卫低声嘀咕了句什么,看口型像是在说“胡闹”。
折腾了大半天,日头都偏西了,一个简陋但结构明显不同的鼓风装置总算弄好了。几根陶管连接着木板做的风箱,风箱上蒙着厚实的皮革,用木杆做的杠杆连接着踏板,看着有点像南京老澡堂子里的风箱,却又复杂些。再次生火,魏梓捡和一个学徒踩着踏板,另一个学徒往炉膛里添柴。
“呼——!”
一股强劲得多的气流涌入炉膛,火势瞬间变得猛烈,橙红色的火焰“腾”地窜起半尺高,包裹着铁块发出“滋滋”的声响,温度明显提升!那铁块很快就被烧得通红,像一块刚从炭火里捞出来的烙铁。
那两个原本不情愿的学徒眼睛都直了,手里的工具差点掉地上,看向吕堃的目光多了几分惊异,像是在看什么真正的“仙师”。监丞也忍不住上前两步,眯着眼仔细观察那鼓风装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短须。
吕堃心中大定,趁热打铁指挥着将烧红的铁块夹出来,由魏梓捡主锤——他打零工练就的臂力此刻派上了用场,抡起锤子虎虎生风,两个学徒则辅助调整铁块角度,叮叮当当地开始锻打犁镵的形状。有了足够的温度,铁块软得像块面团,锻打效率大大提高,没多久,一个虽然不算规整但棱角分明的犁镵就初具雏形了。
接下来是木工部分。在吕堃“这里削掉一点”“那里榫头要更紧”的指挥下,魏梓捡挥汗如雨,斧头在他手里虽然不算灵巧,却胜在力道足,硬生生把犁辕、犁梢等主要木质部件砍削出来。那些连接处虽然粗糙,有的地方还得用皮绳捆缚加固,但大致形状都对,能看出是个犁的模样。
当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时,一件融合了粗糙木工、原始锻铁技术,以及一点点来自二十一世纪误打误撞灵感(改良鼓风)的曲辕犁,终于歪歪扭扭地组装完成了。
它看起来……确实不怎么美观,甚至有点滑稽。犁辕的弯曲弧度不太均匀,犁镵歪歪扭扭,很多连接处都用皮绳勉强捆着,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但无论如何,它是一架完成了的曲辕犁。
【叮!新手任务“制造并演示曲辕犁”完成度评估中……】
【评估完毕:完成度71%。基本功能实现。】
【奖励发放:高产作物“土豆”种子一包(已存入系统空间,可随时意念提取)。】
【系统商城部分权限解锁,可兑换物品列表更新。科技树“基础农业”点亮。】
【新任务发布:于皇庄成功种植并收获一季土豆。奖励:初级土法水泥烧制技术。时限:三个月。】
吕堃长舒一口气,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T恤湿透了贴在背上,又被傍晚的风吹得冰凉,但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至少,不用被挫骨扬灰了。
“成了!成了!”魏梓捡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他咧开大嘴傻笑,露出两排被烟熏黑的牙齿,虽然浑身是汗,满脸黑灰,但那笑容里的成就感藏都藏不住,尖下巴在夕阳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唐强也擦了把汗,看着那奇形怪状的犁,嘀咕道:“这玩意儿……真能比原来的好用?别到时候拉不动,白瞎了咱这一天的力气。”
第二天一早,监丞就派人来传话,说要演示曲辕犁。皇庄的管事、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农,还有上次那几个侍卫都来了,一个个表情严肃,像是在等待什么重大审判。
演示开始了。庄子里一头不算太健壮的黄牛被套上了原有的直辕犁——那犁比曲辕犁看着简陋,犁辕是直的,耕起来得靠人使劲压着才能入土。老农吆喝着牛,黄牛走得很费力,蹄子在地上打滑,犁铧入土不深,翻起的土块大小不均,还带着不少草根。
接着,换上了吕堃他们造的曲辕犁。
一开始,那黄牛似乎也不太适应,刨着蹄子不肯走,魏梓捡在旁边“驾驾”地吆喝着,还轻轻拍了拍牛屁股,黄牛才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走了没几步,奇迹发生了——黄牛明显感觉省力了不少!犁辕的弯曲结构使得牵引点更合理,不用人使劲压着,犁铧也能轻松入土,魏梓捡在后面扶着犁梢,调整方向时毫不费力。只见犁镵轻松破开土壤,翻起的土垄均匀、细碎,比直辕犁耕过的地整齐多了!
“咦?”旁边看着的老农忍不住发出了惊呼,手里的烟杆都忘了往嘴里送,“这……这犁,轻省!你看那牛,都没咋费劲!”
另一个老农也凑上前,蹲下身用手扒拉着翻过的土块,眼睛瞪得溜圆:“深!还匀!这样下种,苗准出得齐!”
监丞和管事的脸色也变了,互相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不再有鄙夷,多了几分震惊和兴奋。他们都是懂农事的,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省力,就意味着同样的人力和畜力,可以耕更多的地;深耕细作,产量必然能提升!这可不是什么小宝贝,这是能让天下粮仓都满起来的大宝贝!
演示结束,监丞的态度恭敬了许多,甚至主动给吕堃递了碗水,然后立刻派人飞马回咸阳宫禀报。
没过多久,赵高竟然亲自来了。他仔细查看了曲辕犁,又让人牵着牛耕了两圈,还听了监丞和老农的禀报,那张白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容——虽然那笑容看在吕堃眼里,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像蛇吐信子似的。
“恭喜三位仙师,陛下闻讯,龙心大悦!”赵高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热切,“陛下有旨,三位献宝有功,特赐吕堃为‘将作少府丞’,唐强、魏梓捡为‘将作府匠作’,专司这新式农具及……其他仙家器物之研制。即日起,可入住将作少府官署,一应用度,皆由少府供给。”
吕堃三人面面相觑。这就……当官了?虽然听着官阶不高,大概就是个技术部门的小官,但至少在这秦朝暂时站稳了脚跟,不用掉脑袋了。
“另外,”赵高目光转向唐强的网约车和吕堃的小电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像发现了新猎物的狐狸,“陛下对二位仙师的‘钢铁坐骑’颇感兴趣,待日后有机会,再请二位演示其‘日行千里’之能。”
唐强脸色一苦,日行千里?他那车昨晚就没多少电了,现在怕是连启动都费劲,难道要推着走?
吕堃也是心里打鼓,他那小电驴电量只剩百分之十几,怕是撑不了多久就得彻底歇菜,到时候怎么解释这“钢铁坐骑”突然不动了?总不能说它“饿”死了吧。
赵高又看向魏梓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魏匠作神力惊人,陛下亦有所闻。日后若有需大力之处,还望魏匠作多多出力。”
魏梓捡挠着头,嘿嘿傻笑,露出一口白牙:“应该的,应该的!俺有力气!别说拉犁了,就是扛石头都行!”他眯起单眼皮,尖下巴微微扬起,像是在表决心。
正当吕堃以为危机暂时解除时,赵高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只是……三位初来乍到,便得陛下赏识,难免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