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房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江川寒第无数次偷瞄身旁的林疏月——她正垂眸看他刚做完的英语阅读，睫毛在脸颊投下安静的阴影。
“这篇讲神经元信号传递。”她忽然开口。
江川寒一愣。他刚完全在猜选项，根本没看懂文章内容。
“你看这里。”林疏月的指尖点在一个复杂的长句上，“动作电位的产生需要跨膜离子浓度差……这部分和你学过的细胞膜电势原理很像。”
她开始用最浅显的物理化学原理解释这个生物学术语，甚至顺手在草稿纸上画了个简易的细胞膜模型。江川寒发现自己居然听懂了——不是听懂英语，而是听懂了她用理科思维搭建的理解框架。
“所以这整段，”她总结道，“就是在说神经信号本质是电化学传导。”
江川寒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刻他清晰意识到，林疏月的“学霸”不是死记硬背，而是一种将各学科融会贯通的降维打击。
“你……”他喉结滚动，“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法讲英语的？”
林疏月笔尖一顿。阳光掠过她清瘦的指节，那里还留着长期做康复训练形成的薄茧。
“我爸爸教的。”她声音很轻，“他说所有知识底层都是相通的。”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父亲。书房忽然变得格外安静，连窗外遥远的车流声都消失了。江川寒的目光掠过书架上那些厚重的外文书脊——《神经电生理学》《膜生物物理学》，突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长辈产生强烈的好奇。
“你爸爸……”他谨慎地措辞，“很厉害。”
林疏月极淡地笑了一下，像水面的涟漪转瞬即逝。她转动轮椅滑向书架，从最底层抽出一本蒙尘的笔记：“看这个。”
摊开的笔记本里是工整的手绘电路图，旁边用中英双语标注着注释。在某个滤波电路的说明旁，有人用红笔写着俏皮的备注：“这个设计能让信号更‘清爽’，就像过滤掉咖啡渣。”
“这是我爸爸的笔记。”林疏月指尖抚过那行红字，“他总说，再复杂的技术，最终都要让人生活得更好。”
江川寒怔住了。他想象着一个会在专业笔记里写咖啡比喻的科学家，与这个冰冷书房形成的反差。那一刻，林疏月身上某些矛盾的特质突然有了答案——她的理性与敏感，她的坚韧与脆弱。
“要继续吗？”林疏月合上笔记，声音恢复平静，“刚才讲到定语从句的省略规则。”
“要。”江川寒坐直身子。这一次，他真正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曲里拐弯的英文句子上。当他终于独立分析出一个长难句的结构时，兴奋地一捶桌子：“原来是这样！”
林疏月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的喜悦。她低头整理被震乱的试卷，轻声说：“你理科思维很好，只是需要找到方法。”
这时张姨推门送来水果，看到摊满桌的资料不由感叹：“林先生以前也常这样和疏月讲题，一讲就是整个下午……”
林疏月插起一块苹果，突然说：“我高一参加物理竞赛的论文，就是爸爸指导的。关于传感器信号降噪的算法改进。也是唯一一次被允许参加的”
“后来呢？”他脱口而出。
林疏月沉默地转动着轮椅来到窗边。夕阳给她单薄的肩膀镀上金边，也照出她后颈一道浅白的旧疤——那是车祸留下的痕迹。
“没有后来了。”她说。
这三个字像一扇突然关闭的门。但江川寒终于窥见了门后那个曾经闪闪发光的林疏月——不是现在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脆弱少女，而是能写出惊艳论文的天才。
当补课结束，他推着轮椅送她到门口时，突然说：“下次可以多给我讲讲那些电路图。”
林疏月仰头看他，眼眸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好。”她说。
这个短暂的音节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不再只是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而是两个少年在知识的海洋里，终于找到了通往彼此世界的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