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座风波过去几天,教室里的气氛依旧微妙。江川寒身上的低气压肉眼可见,他依旧每天给林疏月带早餐,但放下便走,不再有多余的话。林疏月则更加沉默,仿佛那道无形的屏障又加厚了几层。
周五放学,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江川寒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准备离开。谷雨已经先走了。
“江川寒。”
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林疏月不知何时操控轮椅来到了他桌旁。
他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还在生气。”她用的是陈述句。
江川寒终于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压抑的烦躁和不解:“我不该生气吗?你把我像颗棋子一样摆来摆去,连个解释都没有。”
“我现在就在解释。”林疏月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我选择王冬辰,有三个原因。”
江川寒抱起手臂,摆出“我看你怎么编”的姿态。
“第一,谷雨喜欢他。”
第一句话就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心。江川寒愣住了,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我看得出来。”林疏月继续道,“如果我直接撮合他们,以谷雨的性格肯定会别扭,王冬辰也会退缩。现在这样,他们成了前后桌,朝夕相对,是最自然的机会。”
“第二,”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江川寒,“你上课时,落在我这边的注意力太多了。江川寒,你的理科是优势,不该被无关的事情分散精力。你需要专注于弥补你的短板,而不是……”
“而不是什么?”江川寒打断她,声音里带着火气,“而不是关注你?林疏月,你把我当什么?一个需要严格管理的项目吗?”
“我把你当成一个……不该被拖累的人。”林疏月的声音低了下去,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我身边的情况……很复杂。你离我太近,没有好处。”
“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把我推开?推到谷雨旁边?”江川寒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那是第三个原因。”林疏月重新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冷静,“谷雨是除了你之外,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有她坐在你旁边,既能‘看着’你,防止你因为……因为某些不理智的念头,做出更多冲动的事(比如降级),也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名正言顺地帮你。”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将你放在我能看到,也能控制风险的位置。这是目前情况下,我能做出的,对所有人都最有利的安排。”
一番话,条分缕析,逻辑严密,将每个人的角色、位置和作用都计算得清清楚楚。
江川寒看着她,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女,明明脆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内心却构筑着一个如此精密而冰冷的世界。她算计了朋友的心事,算计了他的注意力,甚至算计了未来的风险。
“呵,”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所以,从选座开始,一切都在你的计划里?连谷雨……也被你算进去了?”
林疏月沉默了一下,没有否认。“我只是利用了现有的条件和人的本性,推动了最可能导向好结果的情况。”她轻声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现在的我……没有任性的资本,只能这样权衡。”
江川寒看着她低垂的头顶,那股无名火突然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心疼和无力感。她不是冷漠,她是太害怕了,害怕失控,害怕连累他人,所以只能用这种近乎偏执的理性,来规划身边的一切,试图在绝望中抓住一点点掌控感。
“林疏月,”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下来,“你有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被这样‘安排’?我甘不甘心只待在一個‘安全’的位置?”
林疏月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没有等她回答,站起身,拎起书包。
“明天补课,我会准时到。”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教室。
林疏月独自留在渐渐暗下来的教室里,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成功了,用理智构筑了防线,用算计维持了平衡。
可为什么,当他离开时,那句“甘不甘心”会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她层层包裹的冷静,让一丝清晰的慌乱和……失落,无处遁形。
她算准了一切,却唯独算漏了自己早已失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