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寒说到做到。
从那天起，他几乎成了林疏月放学路上的固定风景。他不再询问，只是在她独自操控轮椅出校门后，便自然地走到她身后，握住推手。
“顺路。”他总这样说，语气理所当然。
林疏月从最初的沉默抗拒，到后来微不可闻的“谢谢”，再到最后只是在他接过推手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一瞬。变化细微，但江川寒能感觉到。
他知道了她住在那个看起来不错、却总显得冷清的高档公寓，知道了照顾她的张姨通常会在小区门口等她，也知道了她拒绝他送进小区时，那固执抿起的嘴唇意味着什么。他尊重那条界限，总是在小区门口停下，看着她自己操控轮椅融入暮色，直到身影消失。
这种“顺路”的陪伴持续了不到一周，一个念头在江川寒心里疯狂滋长，最终变得无法遏制。
他需要更名正言顺地待在她身边，不是在放学路上这短暂的十几分钟，而是在学校里，在她可能遇到麻烦的每一个瞬间。那个鱼龙混杂的平行班，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于是，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他站在了年级主任王老师的办公桌前。
“王老师，我决定听从父母的建议，选择理科。”江川寒开门见山，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并且……我想申请重读高二，从高二理科开始。”
王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的手顿住了，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前，用一种带着探究和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川寒。
“哦？”王老师拖长了语调，眼神锐利，“突然这么决定？”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是因为林疏月同学吗？”
江川寒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王主任如此直接。他这几天下课就往高二教学楼跑，课间刻意“偶遇”，恐怕都没逃过这位以严厉和明察秋毫著称的年级主任的眼睛。
他低下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
王老师叹了口气，语气严肃起来：“江川寒，我理解年轻人可能有的冲动和同情心。但是，你要清楚，重读高二，尤其是以你高三在读的身份，这在学校是没有先例的，原则上绝不允许。这关乎教学秩序，也关乎你个人的前途。为了一个女同学，做出这样可能影响自己一生的决定，你想清楚了吗？”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警告的意味：“而且，林疏月同学的情况比较特殊，她需要的是专业的帮助，而不是你这种不成熟的个人牺牲。”
江川寒紧紧抿着唇，王老师的话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但他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固执：“王老师，我想清楚了。这不仅是为了别人。也是为我自己。我需要时间重新打好文科基础，之前的体育训练占用了我太多精力。重读高二，对我来说也许是一个更稳妥的选择。”
他知道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他必须这么说。
王老师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动摇。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挂钟的滴答声。最终，王老师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申请我不会批，也批不了。你回去吧，好好准备高三的课程，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
从办公室出来，江川寒的心情有些沉重，但并没有放弃。王老师这里走不通，他必须想别的办法。
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脑子飞速运转。原则上是不可逾越的障碍……除非，情况变得“特殊”。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休学。
如果他因为“无法适应高三理科节奏，压力过大，需要调整”为由，说服父母为他申请休学，错过本学期大部分课程，那么根据规定，他届时再申请降级重读，就有了合理的依据。
这个办法带着欺骗和利用父母关心的成分，让他心里有些愧疚。但一想到林疏月独自面对复健的漫长和可能存在的校园霸凌，那点愧疚就被更强烈的决心压了下去。
江川寒的策略简单而高效。他没有哭诉，没有反抗，只是在一次家庭晚餐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疲惫和“清醒”的语气对父母说：
“爸，妈，我想过了。你们是对的。体育特招变数太大，我的文科确实是死穴。继续待在高三，我可能连个像样的本科都考不上。”
他放下筷子，目光“诚恳”地看向惊讶的父母：“我想降级，重读高二，选理科。用一年时间，把文科基础打扎实，理科优势巩固住。这是我能想到的，对自己最负责的路。”
江长海和李静愣住了，随即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儿子终于“开窍”了！虽然降级听起来有点惊世骇俗，但比起他之前一条路走到黑非要搞体育，这简直是迷途知返！至于原因？重要吗？结果是他们乐见的就行！
“好！好！儿子，你想通了就好！”江长海激动地拍了拍桌子，“爸支持你！手续的事你别操心！”
李静也连连点头，眼里闪着欣慰的光：“川寒，你能为自己未来打算，妈妈很欣慰。需要什么资料，妈妈帮你准备。”
于是，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江川寒以“调整学习状态，规划未来方向”为由提交的休学申请，在父母（尤其是李静动用了一些人脉关系）的积极推动下，竟然快速走完了流程。年级主任王老师看着那份盖着“拟同意，转教务处审批”印章的申请表，又看看面前一脸“坚定”的江川寒，最终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别杵在这儿碍眼”。
几天后，关于江川寒要休学（并准备降级）的风声就在小范围传开了。
“川哥！你他妈疯了吧？！”放学后的篮球场边，陆惊蛰一把勾住江川寒的脖子，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解，“休学？！降级？！就为了把理科分数考得再高一点，去弥补你那坑爹的文科？这代价也太大了吧！”
江川寒费力地把他的胳膊掰开，揉了揉脖子，语气沉痛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不然呢？惊蛰，你也知道，特招对文化课成绩有底线要求。我理科是不错，可我的文科呢？按现在这样下去，我可能真的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不如破釜沉舟。”
他适时地流露出对放弃体育的“遗憾”，让这个理由显得无比真实。
陆惊蛰看着他脸上真切的苦恼和对未来的“担忧”，沉默了。他了解江川寒，知道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虽然这个决定听起来很疯狂，但仔细想想，如果文科真的是死穴，用一年时间专门攻克，未必不是一条出路。他完全被江川寒构建的“学业危机”逻辑说服了。
“操！”陆惊蛰重重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你他妈对自己真够狠的！但既然你决定了……哥们儿支持你！”
江川寒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用力拍了拍死党的肩膀。
……
短暂的“休学”期一晃而过。当江川寒拿着转班通知，踏进高二（七）班教室时，里面正是一片课间的喧闹。他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卧槽？江川寒？”
“他不是高三的吗？怎么来我们班了？”
“听说休学了……没想到直接降级到我们班？”
“啧，体育队的，还是校篮主力，听说挺猛的……”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班里大部分男生都认识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女生们则多是惊讶和打量，夹杂着些许兴奋。
坐在前排的谷雨，在看到江川寒的那一刻，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她是林疏月为数不多的朋友，隐约知道江川寒救过林疏月，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班里！
而坐在教室中央最佳位置、容貌明艳的班花白露，此刻也微微挑起了精心修饰过的眉毛，打量着站在讲台旁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的江川寒，眼神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光芒。
班主任简单介绍了一下：“这是从高三转来的江川寒同学，以后就是我们（七）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稀稀拉拉的掌声中，班主任指向教室后排一个靠窗的空位，“江川寒，你先坐那里吧。哦，旁边那个位置是林疏月同学的，她暂时请假在医院做康复治疗。”
江川寒顺着班主任指的方向看去，那个靠窗的位置阳光很好，旁边果然空着一个座位。他点了点头，在一片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坦然自若地走向那个位置，将书包放在了林疏月旁边的空桌上。
这个举动，又引来一阵低低的议论。
“他居然坐林疏月旁边？”
“林疏月是谁？哦，那个上学期没考试的吧？”
“你不知道？她高一的时候可是年级第一！碾压所有人的那种！可惜了……”
关于林疏月曾经辉煌成绩的讨论小声地传开。
江川寒听着周围的议论，心中了然。他之所以选择降级到高二，除了陪伴，内心深处也存着一个念头——他想看看，那个曾经能考年级第一的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否还能重新站起来，无论是身体，还是那份属于她的骄傲。
谷雨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江川寒一眼，带着浓浓的警惕和疑问。江川寒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只是平静地回望过去，没有任何解释。
白露则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江川寒选择坐在那个空位旁，在她看来，或许只是巧合。她根本没将这位新来的转学生，与班里那个长期请假、坐在轮椅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林疏月联系起来。
江川寒放下书包，坐在了属于他的新位置上。手指拂过旁边桌面，仿佛能感受到它主人的气息。
他知道，当林疏月回到这里，看到坐在她旁边的他时，风暴才真正开始。
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惊愕、愤怒、或许还有一丝他不敢奢望的……惊喜的准备。
他的“守护”计划，正式启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