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周一的教室，看似恢复了往常的秩序，但某种看不见的张力在四人之间悄然流动。
江川寒践行了他的“妥协”。他不再对座位安排表现出任何异议，甚至会在谷雨转头和林疏月讨论问题时，主动和王冬辰聊几句篮球或游戏，尽管后者回应得磕磕绊绊。他收敛了那份外露的锋芒，却将存在感浸润在每一个细节里。
比如，林疏月的水杯总是满的。在她需要之前，江川寒会极其自然地拿起她的杯子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接满温水，再放回她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做这件事时表情坦荡，仿佛天经地义。
第一次他这么做时，林疏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说“不用”。但江川寒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放下杯子就转回去翻看物理书，留给她一个理所当然的背影。
几次之后，林疏月默许了。有时她做题口渴，手刚伸向杯子，就发现杯壁是温热的。这种无声的、恰到好处的关照，像细雨渗入土壤，让她筑起的高墙在不知不觉中受潮、软化。
更让她意外的是江川寒对王冬辰的态度。
一次物理小测后，王冬辰对着错题抓耳挠腮。林疏月正准备给他讲解，江川寒却先一步凑了过去。
“这题啊，受力分析这里绕了个弯。”他拿过王冬辰的草稿纸，用笔点了点，“你看，把摩擦力分解一下，是不是就清晰了？”他用最简单直白的语言，三言两语就点破了关键。
王冬辰茅塞顿开，看向江川寒的眼神里带上了明显的感激和亲近。
江川寒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随意：“没事，互相学习。我英语烂得要死，还得靠你们多帮忙。”他自嘲又坦诚的态度，瞬间化解了可能存在的隔阂。
林疏月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她发现江川寒并非她最初认定的那样只有冲动和固执。他有他的细致和智慧，他用他的方式，在不破坏她“布局”的前提下，正一点点瓦解着她试图建立的“安全距离”。他不再强行闯入她的领域，而是选择在她的领域周边，建立起自己的“影响力”，甚至将她划入他“势力范围”的王冬辰，也自然地变成了连接他们的一道桥梁。
他甚至开始“干涉”她的康复。
一天放学，张姨临时有事晚到，江川寒推着林疏月在操场边等待。夕阳把跑道染成金色。几个穿着高三体育生训练服的身影从旁边跑过，有人朝江川寒吹了声口哨：“川哥，啥时候归队啊？”
江川寒笑着挥挥手，没多说什么。
林疏月看着那些奔跑的背影，又看向身边安静推着轮椅的江川寒，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本该在那里。
江川寒在她面前蹲下来，目光与她的膝盖齐平。这个动作让他显得格外专注。
“我查过资料，”他抬起头，眼神认真，“肌肉如果长期不活动，就算神经恢复了，力量也跟不上。光靠医院的康复不够。”他指了指红色的塑胶跑道，“这里，摩擦力适中，平整。以后放学早，我推你在这里走一圈，就当……给‘抵押物’做保养，确保它未来能保值，甚至增值。”
他用他那套“债务”歪理，把一件关乎她健康的事，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林疏月看着他被夕阳勾勒出的轮廓，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心脏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阵微痒的酸涩。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拒绝他这种包裹着“讨债”外衣的关心。
“嗯。”她又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江川寒笑了，是那种带着点得逞意味的、明亮的笑容。他站起身，重新握住轮椅推手：“那就说定了。债主有权确保资产状况良好。”
新的棋局，在他看似妥协、实则步步为营的推进下，悄然展开。他不再试图推翻她的棋盘，而是选择在她的规则内，落下一颗颗属于自己的棋子。他用温水，用解题，用跑道，甚至用她“安排”给他的同桌，一点点蚕食着她的疏离，在她划定的“安全区”内，构筑起密不透风的关怀。
林疏月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阳光照在那枚他送的红色发卡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她意识到，她或许能算计距离，能安排座位，但她永远无法算计人心，尤其是这样一颗执着、温暖又狡猾的少年之心。
她的防线，正在从内部，被温柔地瓦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