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赛的消息尚未正式公布,但高二下学期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期中考试的余波刚刚平息,新的暗流已在日常中悄然涌动。
江川寒的英语依旧惨不忍睹,但在林疏月那种近乎冷酷的精准辅导下,他至少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那1500个核心词汇像刻刀一样,每天在他脑子里留下新的痕迹。
“这个词,昨天刚听写过。”林疏月指着卷子上的一个错误,语气平静无波。
江川寒抓了抓头发,认命地拿出单词本:“知道了,再抄十遍。”
他发现自己开始习惯这种节奏——被她打击,然后在她划定的范围内挣扎前进。他甚至开始觉得,这种被她“管着”的感觉,并不坏。
放学后的操场边,成了他们新的“据点”。夕阳西下,江川寒会推着林疏月在跑道上慢走。
“这叫肌肉记忆唤醒。”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掌心稳稳扶着轮椅推手,“债主得确保抵押品别放坏了。”
林疏月看着塑胶跑道在轮下缓缓后退,偶尔会指出他英语作文里的错误:“你昨天那段关于‘坚持’的论述,第三个例句时态用错了。”
“喂,林老师,现在是体育课时间。”江川寒抗议,嘴角却带着笑。
“债主有权随时抽查债务人的学习进度。”她淡淡回应,学着他的语气。
这种夹杂着学业和康复的日常,渐渐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谷雨有时会拉着王冬辰加入,四个人在操场边讨论题目,远远看去,竟有几分少年人该有的鲜活气。
然而,平静之下总有暗礁。
一天课间,江川寒去教师办公室送作业,回来时看见几个别班男生围在林疏月座位旁。
“哟,大学霸,这道题给我们讲讲呗?”为首的男生嬉皮笑脸地把练习册拍在她桌上,动作带着刻意的不尊重。
林疏月垂着眼,手指收紧,没有说话。
“听不懂人话?”江川寒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他单手插兜站在那里,眼神冷冽。不需要多余动作,体育生的压迫感就让那几个男生讪讪地散开了。
他走到她桌前,拿起那本被拍过的练习册,随手掸了掸灰。
“下次直接叫我。”他说得理所当然。
林疏月抬起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嗯。”很轻的一个字,却像羽毛落在他心上。
更深的暗流来自球场。
陆惊蛰开始频繁出现在高二教学楼。
“川哥,真不考虑归队?”他勾着江川寒的脖子,“市联赛马上报名了,没你我心里没底。”
江川寒的目光越过走廊,望向教室里那个安静的身影。“再说吧。”他冷冷地应着。
“你说你图什么?”陆惊蛰压低声音,“每天围着个轮椅转……”
江川寒猛地转头看他,眼神锐利。
“得,我不说了。”陆惊蛰举手投降,“但你想清楚,有些机会错过了就没了。”
这些碎片式的日常,像散落的拼图:
英语课上,江川寒第一次完整地回答出一个稍复杂的问题,林疏月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康复中心里,她的右腿能抬起的角度又多了几度。
某个黄昏的操场边,她突然说:“你不用每天都来。”
他回得很快:“我想来。”
然后是两个人都陷入的沉默。
直到周五的班会,班主任宣布了市级篮球联赛的消息,以及临川二中代表队将从高三联队中选拔。全班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江川寒。
那天放学,他推着她走在熟悉的路上。
“你会参加吗?”林疏月突然问。
江川寒看着天边烧灼的晚霞,声音很稳:“不知道。”
这是真话。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妙的平衡点上——一边是触手可及的球场荣光,一边是刚刚找到方向的学习生活,中间还横亘着一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她。
把她送到小区门口时,林疏月突然回头,夕阳将她的侧脸镀成暖金色。
“江川寒。”
“嗯?”
“如果……”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斟酌用词,“如果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没看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别被……别被其他事情绊住。”
他愣在原地,看着她操控轮椅消失在门禁后。
这一刻江川寒突然明白,他以为的“守护”,或许正在成为她的负担。而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替他卸下这个负担。
晚风拂过少年微皱的眉心。篮球联赛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而湖底沉睡的,是远比球赛更复杂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