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更新时间:2025-11-11 14:47:55

——珠胎初结,各怀机心;孤臣溯往,独探迷踪

晨曦透过琉璃窗棂洒在凤翥宫寝殿,微光熹微,空气中弥漫着安神檀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的药香。两个月时光悄然流逝,深宫积雪早已化尽,庭中嫩芽初绽,已是初春景象。

皇后沈芷歆斜倚在绣榻上,脸上透着孕期特有的红润光泽,鬓角垂落几缕发丝,衬得她眉目间多了几分柔媚与安然,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警惕。

寝殿内,宫女们屏息凝神,行走时步履极轻。太医正恭敬跪地,语气郑重:“贺喜娘娘,凤体安康,脉象滑利如珠,已然有喜两月有余。”

殿内一片寂静。沈芷歆缓缓睁开眼,眸中水光微颤,重复道:“……有喜?”

“是,喜脉无疑。”

她指尖微微攥紧绣被,片刻后松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终于握住了属于自己最重要的筹码。

皇帝黎承曜闻讯前来,殿内灯火摇曳,帷幔轻垂。他坐在榻旁,握住皇后的手,掌心温暖,指腹轻柔摩挲,语气温和得能滴出水来:“辛苦你了。”

沈芷歆静静望着他,眼角微湿,仿佛相信了这份温情。

然而,当她闭眼假寐,黎承曜的目光渐沉,温情褪去,只剩深不可测的幽暗。他指节轻敲案几,心中冷哂:“沈家有了子嗣,这把刀,就更难驾驭了。”

消息传回沈府,沈怀安静坐书房,听着心腹禀报,面上无波无澜。

“天佑沈家!”谋士喜形于色。

沈怀安却缓缓抚须,眸色深沉:“不可轻举妄动。越是风平浪静,越容易让他松懈。”他手中折扇轻敲桌案,定下基调。旋即,沈家暗线启动,宫中一枚蛰伏已久的棋子——一名贴身侍婢“适时”病倒,由沈家暗桩顶替上位,悄然织就更密的网。

凝香宫内,杜妃闻讯,指尖茶盏骤然跌落,瓷片四溅,华裙浸湿茶渍。她脸色煞白,指尖颤抖,妒恨如烈火焚心:“怎么会?!”

正当她几近失控时,一名心腹宫女悄无声息地将一封密信置于其枕下。信上无署名,唯有一滴血红蜡封。

杜妃拆信阅罢,脸上的惊愕如潮水般退去,并未转化为惯常的狂怒或算计,反而奇异地沉淀为一种久违的宁静。那狰狞的妒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紧蹙的眉宇缓缓舒展开来。她将信纸极其珍重地、近乎虔诚地贴在心口,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她眼底翻涌的冰渣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藏不住的、如水般柔软的温存,甚至唇角都不自觉地牵起一丝近乎少女的、纯然的弧度。她望向凤翥宫的方向,目光却不再带刺,只是低声喃喃,语调和缓得如同春夜的微风:

与此同时,皇城东南隅的户部衙署,早已灯火阑珊。

这两个月里,傅沉砚如同沉入深海的暗礁,表面应对着日益繁重的漕运账目核查,以及同僚因法会之事而愈发明显的疏远与窥探,暗地里,却将所有的精力,投入了一件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秘事——查找关于他母亲的一切。

白日,他是户部值房里那个姿容过人却背负“不祥”之名、沉默寡言、埋头案牍的给事中。

夜晚,他却成了档案库最深处的幽灵。

此刻,他正就着一盏孤灯,指尖掠过一卷卷蒙尘的陈旧档册。空气里弥漫着故纸堆特有的霉味与墨香。他查找的,并非当下的漕运数据,而是十几年前,甚至更早时期,与西域、与各国使团往来、乃至与某些因罪没入宫廷的官婢记录相关的蛛丝马迹。

灯花偶尔爆开一声轻响,映亮他苍白俊美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中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锐利。自从法会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迫切感攫住了他。宝灵禅师的质问、众人看他时那异样的目光,都像针一样刺醒了他深埋心底的疑问:我究竟是谁?我的母亲……又是谁?她为何被抛弃?她如今是生是死?

记忆深处,只有一个模糊的、温暖的怀抱,一缕极其淡雅、不同于中原任何香料的幽香,以及一个被泪水浸透的、绝望的离别。父亲家族对此讳莫如深,视之为耻辱。他所能掌握的线索少得可怜——或许母亲与西域有关,或许她身份特殊,甚至可能……并非普通人。

他翻动纸页的动作轻柔而坚定,每一个可能相关的名字、每一个模糊的时间点,都被他仔细抄录在一张素笺上。这是一场大海捞针,但他别无选择。这不仅是寻根,更是一场自救——他必须弄清楚自己“不祥”气息的来源,才能在这吃人的漩涡中,找到真正立足的根基,而非永远做一把受人摆布、随时可弃的刀。

窗外传来巡夜金吾卫整齐的脚步声和更鼓声。傅沉砚动作一顿,迅速将正在翻阅的一卷《景和年间西域贡使录》合上,归还原处,仿佛从未动过。他吹熄灯火,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档案库。

唯有案头一张素笺上,新添了几个墨迹未干的名字和年代,像散落的拼图,等待着他下一次的深夜到访,去艰难地连点成线。这条暗夜里的溯源之路,漫长而危险,却是他冰冷权谋算计中,唯一一抹带着体温的执念。

凤翥宫、司徒府、凝香宫、户部档案库……深宫内外,因一个尚未出世的生命,各方势力心机深藏,暗流奔涌。而无人知晓,一股探寻身世起源的潜流,正悄然在这漩涡深处暗自涌动,或许将在未来,搅动更大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