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碗加了荷包蛋的热汤面,像一团温热的火,从胃里一直暖到了四肢百骸。
苏锦辞感觉自己冻僵的身体,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风声小了很多,被钉死的窗户虽然丑陋,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霍野已经将工具一件件收回了工具箱,动作依旧利落,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收拾东西的声音。
苏锦辞捧着那个还有余温的搪瓷大碗,看着男人宽阔厚实的背影,嘴唇动了动。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用一种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很轻的声音开了口。
“谢谢。”
霍野收拾工具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的背影僵硬得像一尊雕塑。
过了足足两秒,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
“嗯。”
没有回头,也没有多余的话。
但他这一个字,却不似之前的冰冷生硬,让苏锦辞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男人将沉重的工具箱拎起来,似乎马上就要离开。
苏锦辞心里一急,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想在这个鬼地方,活得稍微像个人样一点。
“那个……”她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但依旧带着试探,“霍团队长。”
霍野停下脚步,终于侧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她,带着一丝询问。
苏-锦辞被他看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碗沿。
“我……我不太习惯去外面的公共澡堂。”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越来越小。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木盆,还有一个能烧热水的壶?”
“我自己打水在屋里擦一擦就行。”
说完,她便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嘲讽或拒绝。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在这个艰苦的地方,显得有些娇气。
一个大男人,或许根本无法理解女人对这种私密空间的需求。
他会不会觉得她得寸进尺,麻烦得要死?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霍野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那目光像有实质的重量,压得苏锦辞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以为他要发火,准备说“算了”的时候,男人却再次从喉咙里,发出了那个沉闷的单音。
“嗯。”
然后,他便拎着工具箱,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他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苏锦-辞怔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这是答应了?
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锦辞是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吵醒的。
她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打开门,就看到了那个叫苟子的年轻士兵。
苟子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散发着木头清香的大木盆,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军绿色的、看起来很厚实的军用大水壶。
“嫂……呃,苏同志!”
苟子看到开门的苏锦辞,脸先红了,把东西往地上一放。
“队长让我给您送来的!木盆是刚从后勤仓库找的新的,热水壶……”
苟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神秘又崇拜的表情,凑过来小声说。
“苏同志,我跟您说,这热水壶可是我们队长的宝贝!他自己的!平时下基层视察,就靠这个喝口热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我们想借来用用他都不肯呢!”
“他今天早上特意让我把他柜子里的这个拿给您,还叮嘱我路上小心点,别磕了碰了!”
苏锦辞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军绿色的热水壶上。
水壶看起来很新,但壶身上有几道细微的划痕,看得出是经常使用的。
她仿佛能想象到,那个高大的男人,在冰天雪地里,拧开这个水壶,喝上一口热水的样子。
而现在,他把自己的“宝贝”,就这么送了过来。
苏锦辞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细微的涟漪。
“嫂子,您……您怎么了?”
苟子看她半天不说话,只是盯着水壶发呆,忍不住小声问。
“没什么。”苏锦辞回过神,收回目光,对着苟子微微一笑,“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你们队长。”
她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冰湖,清冷中带着一丝柔和的暖意。
苟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不客气!嫂子您忙,我……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像屁股着了火一样,转身就跑了。
苏锦-辞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弯下腰,将木盆和那个沉甸甸的热水壶拎进了屋。
她用手抚摸着热水壶冰凉的金属外壳,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手掌的温度。
这个外表像狼王一样凶悍冷硬的男人,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近人情。
他像一只盘踞在自己领地的野兽,对闯入者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而她,就像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刺猬,用冷漠和疏离保护着自己。
狼王和刺猬。
苏锦辞觉得这个比喻有些好笑,嘴边不由得泛起一丝极浅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或许,在这段被迫绑定的时间里,她们可以尝试着,找到一种和平共处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