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惊澜跟裴濯韫拉开一段距离,规规矩矩地坐着,唯有一双明亮的水眸盛满对主子的爱慕,忐忑中透出欢喜和期待,“大人,妾身明白。”
“妾身虽然出身低贱,不懂规矩礼数,但跟了大人这么久,妾身耳濡目染学到了很多,绝不会丢大人的脸,拖累了大人。”
裴濯韫颔首。
他察觉到了,此女并不放荡,言行也不粗鄙,应该是有很好的家风。
如果不是卫家军的女儿,那么想必幕后主使是花费了一定的心血培养的。
国公府的大公子遇刺归来,国公府本该放鞭炮,亲生父母迎接喜极而泣,更甚至跨火盆驱邪,等一系列繁琐的迎人方式。
然而裴濯韫带着卫惊澜从马车上走下来后,国公府依然如往常般安静,宅院恢弘肃穆。
除了门房打开正门,王总管带仆人来迎,裴承钧和长公主都没出来。
卫惊澜发现国公府并没有挂白绸,为裴濯铮举办丧事。
这三天据灵枢传来的书信里说,裴濯铮战死的消息还没传回京城,目前也就只有皇帝和长公主那么几个人知道。
这几年裴濯铮战无不胜,令各国闻风丧胆。
大楚跟南越的这场战事还没结束,这个时候传出最高将领战死的消息,恐其他诸国会蠢蠢欲动,让大楚腹背受敌。
等战事结束,裴濯铮的遗体被运回来了,国公府再发丧。
灵枢还说这几天长公主沉浸在丧子悲痛中,再者并没有那么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裴承钧的庇护。
所以长公主还没请御医来给她诊脉。
国公府里一切如常。
卫惊澜装作第一次来这里的样子,并没有东张西望,脸上蒙着面纱,亦步亦趋地跟在裴濯韫身后。
裴承钧和长公主在正堂里坐着,二人看到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的裴濯韫,也就只有裴承钧看似温和地说了一句,“人没事就好。”
他支持裴濯韫查卫家旧案。
长公主生裴濯韫时难产,差点没了命。
甚至裴濯韫落地就被国师批命为不详。
长公主把他养在了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这种生存环境下,他还能坚持读书,靠着自己的本事十八岁就三元及第,声震天下。
他被皇帝赏识、重用。
长公主才算是认可了他,但对他更多的还是疏离不喜,没有很深的母子之情。
裴濯韫带着卫惊澜给他们行礼。
长公主的目光一下子射向卫惊澜,极为锐利,蹙眉询问,“这个姑娘是?”
“三天前的晚上,我重伤倒在一处宅子外,是卫氏救了我,她给我包扎的时候,我们算是有了肌肤之亲,我便带了她回来。”裴濯韫渊渟岳立,神色平静,语气恭谨中带着一贯的清冷,说完便微微侧身,让卫惊澜上前。
裴承钧喝茶的动作一顿,惊讶地抬头看去。
以他大儿子的品性,跟女子有了肢体接触,的确会对其负责。
只是,这姑娘的气质和身段怎么看着熟悉?
而且,还姓卫,跟卫家军可有联系?
长公主也这么觉得,盯着卫惊澜看了好一会儿,气势雍容威慑,“遮遮掩掩的是见不得人吗?面纱取下来。”
卫惊澜看了裴濯韫一眼。
在裴濯韫颔首后,她抬起手指勾住耳朵后的面纱,缓缓露出一张美貌的脸。
那朵桃花瓣给她看着清冷朦胧的气质,增添了几分艳丽妖冶感。
“妾身卫戈儿卫氏拜见长公主。”
裴承钧确定那张脸不是卫惊澜后,就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没看卫惊澜,仿佛卫惊澜没有跟她说话的资格,问的是裴濯韫,“你要养一个美婢本宫不反对,倒是欣慰你终于愿意传宗接代了,但这个姑娘的脸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从小到大受尽荣宠,对谁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查清楚她的来历了吗?别带回来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亦或是政敌安插到你身边的细作。”
裴濯韫注意到卫惊澜袖中的手掐紧,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躯挡住长公主锐利的逼视,语气冷沉,“我已派人了解过戈儿的身世,她是某个卫家军的女儿。”
如果卫戈儿不是细作,而真是卫家军的女儿,那么他让旁人怀疑自己刚带入府的外室可能是卫家军的女儿,便是引蛇出洞。
卫戈儿算是诱饵,就等着幕后主使上钩。
当真是卫家军的女儿,裴承钧失了态,惊讶地看着卫惊澜。
裴濯韫没忽视裴承钧的神色,心思微沉。
显然,他的父亲很在意跟卫家有关的。
【《我弟妇是我的外室》,这剧情好癫,但是,爱看!】
【惊澜暴露自己是卫家军的女儿,可以引来幕后主使,少傅已经这么做了,你配合他,才能找到仇人。】
【少傅大人这就护上了啊。】
卫惊澜看了裴濯韫一眼,夫兄真的如传言中那样多智近妖。
她并不介意自己被作为诱饵,反倒希望幕后主使赶快来杀她灭口,她就能抓到对方了。
“你自己安排吧。”长公主没有再问下去。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给予大儿子过多的关注。
何况儿子只是带回家一个通房丫鬟,在出身才情等方面,她对这个卫氏没有过多要求。
虽然她因为卫惊澜而迁怒,也厌恶同是卫家军女儿的卫戈儿。
但只要卫戈儿安分听话,威胁不到她的地位权威,她就可以容得下。
“先让她下去,本宫有事跟你说。”
裴濯韫点头,带着卫惊澜出去了片刻,吩咐王总管给卫惊澜住哪个院子,饮食起居等方面的规格。
王总管心里震惊,不说大公子突然开窍了,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美婢回府。
大公子没有娶正妻,却把属于正妻的漪澜院给了一个出身低贱的通房美婢,衣食住行上的规格都是按照正妻的规格来的。
而且,这个外室是在做什么?
她竟然敢拉着大公子的袖子,跟大公子撒娇!
“大人……”
“成何体统。”裴濯韫扫了一眼周围的奴仆,见他们都低着头,他在低斥了卫惊澜一句后,抽出自己的袖子。
卫惊澜乌黑的眼中满是委屈,眸里水光盈盈,如同被丢在群狼环伺危险之地的幼兽,唯一的依靠便是眼前伟岸给人很大安全感的雄性。
她害怕不安地乞求着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掉下泪。
“你先去歇着。”裴濯韫没看卫惊澜,语气却不知觉低了几分,散去几分凉意,顿了顿又问。
“要不要传府医给你看看膝盖上的伤?”
卫惊澜摇头,“不要,妾身只要大人。”
裴濯韫没勉强卫惊澜,取了自己带在身上的金疮药,以及那支药膏递给卫惊澜,又吩咐王总管去府医那里拿一些包扎用的纱布等给卫惊澜。
卫惊澜这才跟着王总管走了,三步一回头,看着裴濯韫颀长飘逸的身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进去。
她才收回视线。
卫惊澜在王总管安排的漪澜院安顿下来后,还吃了下人送来的膳食。
她没让人近身服侍,独自歇下了。
她估摸着以裴濯韫的清心寡欲,不到情毒发作,不会来找她。
于是半夜她避开各处守卫,顺利潜回了属于裴濯铮的妻子“舒氏”的院子——秋棠居。
【妹宝这是一人分饰两角啊,又好玩又刺激,没办法,谁让我们有这个实力呢。】
【我们给你放风,让你能在两个身份间无缝切换,不会掉马。】
“谢谢。”虽然他们听不到,卫惊澜还是对着虚空说了一声,注意着弹幕。
此刻短剧的镜头,正在主院长公主和裴濯韫身上。
裴濯韫陪长公主和裴承钧用晚膳。
二人吃得都很少,裴濯韫注意到他们脸上笼着一层悲伤,放下筷子问:“父亲、母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朝廷瞒着,不过你是铮儿的大哥,这件事理应让你也知道,濯韫,你二弟铮儿他……战死了。”长公主红了眼眶,提起儿子的战死才卸下一身的威严强势,露出憔悴痛心。
裴濯韫只是诧异片刻,便沉默了,面上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他对谁都是这般冷漠,亲情更是淡薄。
即便裴濯铮是他的亲弟弟,他也只有将军战死为国捐躯的遗憾和沉痛。
裴承钧和长公主早就习惯了。
裴承钧向来温润的神色沉下来,变得冷肃,“你二弟战死,而你也遭遇了刺杀,为父不得不怀疑这是有人在背后害我们国公府。”
“有没有可能跟夺嫡有关,是太子一党动的手?”
太子虽被立为储君,但地位并不稳。
皇位之争自古激烈,何况太子的生母也就是皇后,因当年被发现与表兄私通,被皇上幽禁了,等同于废后。
如今郭贵妃的儿子靖安王的呼声很高,是太子的威胁之一。
裴濯韫虽然是太子的老师,可长公主参与夺嫡,野心勃勃。
这些年她在暗中拉帮结派,想让自己的儿子裴濯铮坐上那把龙椅。
而皇帝不好美色,后宫嫔妃不多,是个好战的,崇尚以武力统治天下,要用战斗的方式令各国俯首称臣,称霸世界。
他平日沉迷于练兵打仗,动不动就御驾亲征,疏于政务,很是依赖内阁的几个权臣。
尤其是裴濯韫这个世无其二的能臣。
而在练兵军政方面,皇帝倚重外甥裴濯铮。
原本他打算裴濯铮此次要是大败南越,就破格封裴濯铮为郡王,还让裴濯铮承袭国公。
所以,这样权势显赫的国公府,加上长公主的野心,太子一党有动机对裴濯韫和裴濯铮下手。
裴濯韫的面容如山涧初融的雪,眉骨清俊又冷冽,连下颌线都透着高洁的弧度。
他总是不动声色,好事坏事,无论什么都影响不到他的情绪,真正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没有软肋,让人无法拿捏对付。
裴濯韫仪态优雅矜贵,薄唇抿着,没有妄下结论,注意到长公主阴郁的神色,“母亲还有何事?”
“舒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说是铮儿出征前的那个晚上,她爬上了铮儿的榻,本宫不信,恐她是给铮儿戴了绿帽子,本宫请的三位御医还有京中的大夫,明日就过府给舒氏诊脉。”长公主看着裴濯韫,目光透着一层复杂的深意。
“皇上让你在府中休养两天,明日你也在场。”
她的大儿子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弟妇的真实身世。
裴濯韫缓缓抬眸,是让他这个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卿判断舒氏是不是假孕,还是有其他目的?
【阿澜别睡了,大难临头了,你那个恶婆婆请了好几个大夫来,要给你诊脉!】
【更重要的是,你夫兄也在场!】
卫惊澜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弹幕突然飘过红色大字的预警:【你面临掉马的风险,若是被当场揭穿,就难逃被陪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