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更新时间:2025-11-11 22:30:57

裴濯韫不记得上次见弟妇是什么时候了,而仅有的几次碰面里,他都守着君子之礼,又避嫌不看弟妇。

这会儿他端挺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弟妇为什么蒙着面纱,只是想起了自己的外室。

他没问,神情疏离,淡淡地对卫惊澜颔首,目光始终没落在她身上分毫。

【快看,少傅大人今天穿得是月白色袍子,跟阿澜的是情侣装,妈妈我嗑到糖了。】

【少傅大人腰间还配了一块玉,今天的服饰是一贯的风格,雅致矜贵、清冷自持不失庄重,简直是谪仙权臣天花板!】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想看到他在榻上的一面,阿澜作为弟妇的身份,也会引诱少傅大人吗?】

“坐吧。”长公主让卫惊澜坐到跟裴濯韫隔着两个椅子的位置,直奔主题,示意几个大夫分别给卫惊澜诊脉。

一个御医先上前,单膝跪地,拿出一条白色的帕子。

卫惊澜配合地伸出手。

他垫到卫惊澜的手腕上,就开始凝神给卫惊澜诊脉。

期间他询问了一些卫惊澜近日来的身体反应,以及月事时间等。

卫惊澜的反应和脉象都很明显,很快第一个御医就结束了诊脉,起身对老太君三人作揖,“恭喜老太君、长公主殿下、国公爷,世子夫人的确是喜脉,已有三个月。”

【他要是再对着少傅大人恭喜一句,那就很有生活了。】

老太君喜不自胜,不顾长公主沉郁的脸色,高声笑着说了一句赏。

她的目光讳莫如深地落到裴濯韫身上,差点当着众人的面说漏嘴,“虽说铮儿……三年了,铮儿和窈窈终于是有孩子了,韫儿,你该为你二弟高兴。”

裴濯韫在品茶,对弟妇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此刻老太君跟他说话,他轻轻放下茶盏,神色依然清冷,只带着几分对长辈的敬重,“是,我会备一份礼送给二弟,恭贺二弟喜得麟儿。”

老太君笑道:“你二弟还未归来,不如这份礼就送到窈窈房中。”

“祖母建议最好是珠宝首饰类的,等你二弟凯旋,你再给你二弟一份。”

这不算私相授受,大家都在场,是合规矩的。

裴濯韫顿了顿后,吩咐王总管,“去开我的私库,将去年皇帝赐给我的玉如意取来,送给弟妇。”

他的私库里有珠宝,但几乎没有女子的首饰。

就算有,也不适合送给弟妇。

他有很多绫罗绸缎,贵重的云锦料子等,但他还是送了最为稳妥的玉如意。

长公主注意到老太君脸色微僵,在心里冷笑一声,示意府医和李大夫,其他两个御医都给卫惊澜诊脉。

这么多人在场,她一再确定,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疑卫惊澜的胎。

这对卫惊澜是一种很大的羞辱。

裴濯韫眼角余光瞥了卫惊澜一眼,却见她淡然安之若素,对长公主并没有任何不满和忤逆。

她低垂着眼,眸中水光盈盈,依稀能看到面纱后的脸上是喜悦。

她为自己能怀上裴濯铮的孩子欣喜,几乎落泪,应当是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战死了。

裴濯韫潜意识里记得自己的这个弟妇很爱二弟,若是知道二弟战死了,她会不会悲痛欲绝,不惜带着腹中孩子给二弟殉情?

【少傅看了阿澜一眼,他在琢磨什么?】

【以他的品性,应该是不忍吧,他不会告诉卫惊澜她的夫君战死了。】

几人诊脉过后,结果一致:世子夫人的确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长公主面色发白,如同吞了苍蝇。

她宁愿卫惊澜偷了野男人,也不愿卫惊澜肚子里怀得是裴濯铮的骨肉。

她的皇弟子嗣不多。

太子并不受宠。

靖安王在打仗方面不行,即便有不少拥护者,他也不得皇弟的喜爱。

皇弟最喜欢裴濯铮这个外甥,几乎把裴濯铮当成亲儿子,生出过把裴濯铮过继给自己的荒唐念头。

所以,她为儿子谋来皇位的成功率很高,只要除掉最大的威胁太子和靖安王,让子嗣单薄的皇弟别无选择。

卫惊澜却是卫家的嫡女、罪臣之女,她不能让卫惊澜这个原配做了裴濯铮的皇后,生下裴濯铮的长子。

这会儿长公主看着老太君把卫惊澜唤到面前,拉住她的手,心里阴郁,不如就假装同意让裴濯韫兼祧两房,实际让外人以为二人私通苟合。

【阿澜,防备长公主,我们上帝视角看她那眼神,肯定在算计你。】

【就算确定你怀了男主的孩子,她也不会放过你,她肯定要你连孩子一起杀了。】

【快扑到我们少傅大人怀里!】

卫惊澜抿紧唇瓣,心里升起怒气和冰冷,自古婆媳相处都是一大难题,长公主作为婆婆可以不喜欢她这个儿媳。

但长公主要杀她,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放过。

她和长公主并没有血海深仇,长公主要她一尸两命,那就是纯恶毒了。

她更不明白的是,裴濯韫是长公主的嫡长子,明明裴濯韫也同样优秀,长公主待裴濯韫和裴濯铮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难道就因为裴濯韫不支持自己的二弟夺皇位,不帮助长公主,皇帝更喜欢裴濯铮吗?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别的隐情。

“真好,你长得好,性情安静恭顺,生下的孩子也一定乖巧漂亮又聪明懂事。”老太君拉着卫惊澜的手,把自己腕上的一个玉镯褪下来给她戴上,又让贴身嬷嬷给了她一个红包。

她没长公主那么在乎出身,第一次见卫惊澜就很喜欢。

当时还遗憾卫惊澜嫁的是裴濯铮,更因为裴濯铮不和卫惊澜圆房,多次训斥裴濯铮。

如今裴濯铮战死了,裴濯韫就能兼祧两房了。

她对卫惊澜更多了怜爱。

“既怀了孕,便好好养着。”长公主没让几个大夫退下,下人们也都在场,她看向裴濯韫道。

“最近本宫总是感觉疲乏,可能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也该把管家之权交给舒氏了。”

“只是她出身低微,不精通琴棋书画不说,且礼数学得不全,平日习惯了把自己关起来,没有应酬上的能力。”

“濯韫你通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最懂规矩礼数,不如你就教教舒氏琴棋书画,以及如何看账本管家。”

这是要给裴濯韫和卫惊澜培养感情的机会,老太君满意地点头。

她也了解这个大孙子的性情,直接提出来让他兼祧两房,大孙子必定不同意。

那就只有用迂回的方式,让他先和弟妇相处,日久生情,最后心甘情愿主动提出兼祧两房。

这会儿王总管去裴濯韫的私库里取了那柄玉如意来,在老太君的示意下打开锦盒。

这柄玉如意带有皇帝的御制诗,柄上浮雕花鸟纹和山石纹。

一只鸟停于花枝上,另一只呈展翅俯冲状,与之相呼应。

而柄尾饰回纹,柄端镂空一圆形花饰。

此玉如意造型优美华丽,工艺精湛,还系上了精美的穗带,更显精致,在天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道具绝对是真的,怎么说也得价值五百万吧,剧组太有实力了。】

【少傅大人自己不主张奢华,生活勤俭,服饰内敛低调,送人礼物却这么大方,我爱了,嗑到了。】

【少傅大人给自己的外室单独的大院子不说,一切规格份例还都是按照他的正妻标准来的,嘴上怀疑阿澜是细作,可行动上没有让自己的女人受一点委屈啊。】

【这样的仙品男人只存在于这个短剧里,这就是我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明明很普通,却想着生命里能出现清冷权臣为我失控的剧情。】

【我转身就给打游戏的男朋友一个大逼斗,分手,现在就分,日子怎么可能跟谁过都一样呢!】

卫惊澜也被这柄玉如意惊艳了一瞬。

老太君让王总管拿上前,她看了后喜笑颜开,抚摸着上面皇帝的诗,嘴上没个把门,“这首诗不错,即便是学识不多的老身也能看出来。”

她疑惑,“皇帝那个莽夫,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才华了?”

在老太君的印象里,皇帝就是个只会打仗而没有治国才能的武夫,平常太依赖内阁的几个文臣,交给太子很多奏折,甚至有时候让裴濯韫辅佐处理政务。

老太君还觉得皇帝的字写得不怎么样。

她也有一幅皇帝赏赐的画作,但她并没有挂出来。

她觉得皇帝跟自己大孙子的文采比起来差远了,她书房几处地方挂的都是大孙子的墨宝。

裴承钧低声提醒老太君,“母亲,慎言。”

老太君就是一时嘴快,敢跟长公主摆脸色,是因为她到底是长公主的婆母。

她可不敢笑话皇帝,咳了咳,就让灵枢接过玉如意,收起来了。

“既是祖母和母亲的决定,我便应下。”裴濯韫神色未变,淡声回答刚刚长公主的吩咐。

作为兄长,二弟死了,他希望弟妇的处境能好一些,肚子里怀着的孩子将来是要继承国公府的。

他身为国公府的一份子,对侄子/女有一份庇护的责任。

【我才看出来,这老太君和长公主不会是要少傅大人兼祧两房吧?】

【肯定是,不过阿澜和品行端正的少傅大人好像都没往这方面想,要是少傅兼祧了,阿澜逆天改命不就容易了?】

【老太君应该是真心的,但长公主绝对有阴谋,她明知道男主没有死,这么做是想给少傅和女配扣上私通苟合的帽子,这样一箭双雕除去两人,少傅这个嫡长子就完全威胁不到男主了。】

【男主根本没有死,少傅大人怎么兼祧?等几个月后男主回来,少傅大人和弟妇就是通奸啊。】

卫惊澜心惊不已。

她假冒裴濯韫的外室只是一时之计,方便行事,要快点借到种。

她不怕被揭穿自己是他的弟妇,打算让裴濯韫爱上她这个弟妇。

以后就算裴濯铮回来了,裴濯韫也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承认他们的关系,庇护她,夺弟妻。

然而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长公主的阴谋,长公主巴不得她勾引夫兄,要以二人通奸的罪名除掉她。

她要是继续自己的计划,无疑是掉入了长公主的陷阱。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改变计划已经晚了,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铤而走险。

届时就看她和长公主谁更胜一筹了。

“去吧,就趁着濯韫你这两日在家休养,好好教教舒氏。”长公主摆了摆手,没有因为卫惊澜怀孕,而提高她的待遇。

裴濯韫房中没有婢女,而服侍他多年的一个随从、小厮也在几天前的刺杀中丧命了。

他暂时还没找其他随从。

国公府的护卫他可以调到自己身边一个,但在长公主对整个国公府的掌控中,他就连国公府的人都不信任。

所以他身边没有跟人。

而卫惊澜也只带了一个丫鬟。

裴濯韫不喜那么多人在跟前服侍,又自诩行得正坐得端,便觉得有灵枢在场就够了。

他身躯颀长伟岸,双腿修长,步伐沉稳地行走在长廊中。

青灰碎石铺就的院子里积雪被扫过了,松砚居内植几株竹子,在冬日里依然葱郁,尽显高洁坚韧。

墙角一株梅花开得正艳。

裴濯韫腰间的玉佩轻晃,风姿出众。

卫惊澜跟在他身侧。

他没让卫惊澜进入自己的书房,那不是一般人能进入的地方。

裴濯韫传来王总管,下人当场腾出一个房间,摆放了书案,笔墨纸砚等。

卫惊澜看到那厚厚的几十本书,以及裴濯韫放在手边的一把戒尺。

她站在那里,纤长浓密的鸦睫颤了颤,轻声询问:“夫兄,阿窈要从读《女诫》开始吗?”

“夫兄给阿窈几天的时间?要是达不到夫兄的要求,夫兄会用戒尺打阿窈的手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