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靖南王府书房内，烛火微微摇曳，将楚墨颀长的身影投在墙上。
他负手而立，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南疆舆图。山川河流，关隘城池，每一处墨迹都是父亲楚啸天半生心血的凝结。
福伯端着一碗新沏的热茶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
“世子，您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楚墨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在地图上。
“福伯，你说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是什么刀？”
福伯一怔，思忖片刻才答。
“老奴愚钝，想来该是神兵利器吧。”
“不。”
楚墨缓缓摇头，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是阳谋。一把看不见，却能置人于死地的刀。”
福伯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劝，却被青鸟一个眼神止住。他只得放下茶碗，默默退了出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青鸟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多了一丝凝重。
“世子，宫里消息查实了。陛下确实下旨申饬了御史中丞李文博，罚俸半年，理由是御前失仪。”
“然后呢？”
楚墨转过身，黑眸中锐利如刀。
青鸟深吸一口气。
“随后陛下又下一道旨意，说李文博虽有小过，但其心忠直，刚正不阿，正是朝廷需要的肱股之臣。恰逢南疆军费开支屡增，朝中非议颇多，便命他即日启程，以钦差身份巡查南疆，核验军费账目。”
楚墨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格外刺骨。
“好一招明罚暗赏，好一招杀人诛心。这位皇帝伯伯，真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青鸟脸色难看。
“旨意一出，神都上下都说陛下圣明。既敲打了御史，给了王府面子，又委以重任，彰显帝王胸襟。可谁都看得出来，这把刀是冲着我们来的。”
“何止是冲着我们。”
楚墨走到书案前，指尖轻敲冰凉的桌面，发出笃笃轻响。
“从我踏入神都那一刻，这连环计就开始了。”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宫墙，仿佛看见了紫宸殿中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第一步，利用侯景在朱雀门前挑衅，试探我的反应。”
“第二步，长乐公主借婚书之事敲打，让我明白在神都什么都不是。”
“第三步，紫宸殿召见，看似恩宠，实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御史中丞的弹劾，根本就是他授意的，就为了引出这第四步！”
楚墨的声音越来越冷。
“以惩罚为名，将调查南疆军费这把最锋利的刀，名正言顺递到他手上。满朝文武说不出半个不字，还要赞他一声圣明。而我靖南王府，若阻拦就是心虚抗旨，若不拦，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人扎进南疆根基。”
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
这就是阳谋。
堂堂正正，却又阴狠毒辣，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跳。
楚墨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来自最高权力者的压力，那是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压迫。殿前那副玩世不恭，不过是面对未知危险的保护色。如今看清危险轮廓，他骨子里的斗志和狠劲彻底被激发。
前世商场摸爬滚打，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可与楚昭帝的帝王心术相比，那些都成了儿戏。
“有意思。”
他低声自语，眼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熊熊战意。
“想削藩？想把我靖南王府当软柿子捏？我倒要看看，你的牙口够不够硬。”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
“我们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青鸟心头一震。她从楚墨身上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势。这不再是需要王爷庇护的纨绔世子，而是一条开始展露锋芒的潜龙。
“世子有何吩咐？”
她躬身抱拳，语气决然。
“必须定下第一个目标。搅黄李文博的差事，绝不能让他顺利南下。”
让皇帝钦差走不出神都？
这命令若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朝堂。无异于公然与皇帝作对。
但青鸟没有丝毫犹豫。
“如何做？”
“硬碰硬不行。他是钦差，代表皇权，动用武力只会留下把柄。对付这种自诩清流的文官，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他们最看重的名声下手。”
楚墨眼神玩味，走到书案旁，从暗格取出一个锦盒。
正是白天在皇宫花园，从神秘宫女手中“捡”回的那个。
“在对付他之前，得先看看我们卷进了多深的漩涡。”
他缓缓打开锦盒。
烛光下，青鸟瞳孔骤然收缩。
锦盒内静静躺着一份帛纸绘制的军事地图。朱砂红线清晰标注着山川走向、兵力分布、粮草位置，甚至还有几处隐秘暗道。
“这是南疆的兵力部署图！”
青鸟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这份地图是靖南王府最高机密，除了王爷和几位核心将领，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可如今它出现在皇宫，还被一个神秘宫女交到楚墨手中。
这意味着什么？
靖南王府内部出了叛徒，而且地位绝不低。
楚墨脸色凝重。他原以为这只是楚昭帝的一次削藩试探，现在看来，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皇帝、叛徒、神秘宫女......这背后交织着一张怎样的大网？将这份关系南疆数十万大军生死的地图交给他，是何用意？陷害？还是另有图谋？
一个个谜团浮上心头，让他阵阵心悸。他像在黑暗中行走，周围全是看不见的敌人和陷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合上锦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被动挨打只会死得更快。从现在起，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建立自己的力量。”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
“青鸟，动用王府在神都所有秘密渠道，给我去查！把御史中丞李文博从小到大，从里到外查个底朝天！”
“他所有黑料，贪赃枉法的证据，结党营私的往来信件，甚至在哪个青楼睡过哪个姑娘，花了多少银子，所有一切，我都要知道！”
楚墨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青鸟血液沸腾。
这才是靖南王府该有的样子。不是退让隐忍，而是面对挑衅时毫不犹豫亮出獠牙。
“是！世子！”
青鸟重重抱拳，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决然。
“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她转身离去的矫健身影，楚墨再次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神都的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楚昭帝的阳谋，叛徒的背刺，未知的敌人......一张天罗地网已经张开。
但楚墨眼中没有丝毫退缩。
潜龙在渊，静待风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