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长乐公主的凤辇渐行渐远。
楚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整了整略皱的衣袍,跟在引路太监身后,一步步踏上通往紫宸殿的白玉阶。
这皇宫,果然是座吃人的牢笼。
朱雀门前是安乐公主和长乐公主联手给他的下马威。
现在,轮到这座宫殿的主人,当今大楚的天子,楚昭帝了。
紫宸殿内,檀香袅袅。
楚墨一踏入殿门,便感到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大殿正中,身着明黄龙袍的楚昭帝端坐于龙椅之上。他面容儒雅,约莫四十余岁,眼神温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宛如一位亲切的长辈。
但楚墨很清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
那温和的表象下,隐藏的必然是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
“罪臣楚墨,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楚墨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袍,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既然是以“请罪”的名义来的,那就要有请罪的样子。
“起来吧。”
楚昭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淡中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楚墨,你可知罪?”
来了!
楚墨心中一凛,头垂得更低。
“罪臣知罪。罪臣不该在朱雀门前失仪,冲撞了安乐公主,更不该与长乐公主殿下言语轻浮,有损皇家颜面。罪臣自知罪孽深重,请陛下降罪!”
他故意将罪名全都揽在自己身上,而且只谈风月,不谈其他。这既是认怂,也是一种试探。
“呵呵......”
龙椅上的楚昭帝发出一声轻笑,听不出是满意还是讥讽。
“你倒是坦诚。年轻人,有些锐气是好事,但锐气太盛,容易伤到自己。你父亲靖南王,一生为国戍边,劳苦功高,你身为他的独子,更应该谨言慎行,莫要给你父亲的赫赫威名蒙羞。”
楚昭帝的话听上去像是长辈的教诲,可每一个字都透着敲打的意味。
楚墨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脸上露出愧疚与担忧交织的神情,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陛下教训的是!罪臣也是因为心中焦急,才会一时失了分寸。家父在南疆与南蛮异族苦战,至今战况不明,罪臣身为人子,却只能在神都枯等,实在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还请陛下看在家父为国征战的份上,告知罪臣南疆的真实战况,也好让罪臣安心。”
他将话题巧妙地引到了南疆战事上,这才是他今天进宫的真正目的。
他要看看,这位皇帝伯伯,对他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楚昭帝仿佛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急切,只是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南疆之事,朕自有决断,朝中大将也已在筹谋,无需你一个晚辈操心。你父亲是国之柱石,朕自然会保他周全。”
避而不谈!
这四个字瞬间在楚墨脑海中闪过。楚昭帝的回答滴水不漏,既安抚了他,又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透露。
这种官方辞令般的回复,让楚墨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如果皇帝真的关心父亲的安危,绝不会是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
“你从南疆千里迢迢来到神都,一路辛苦了。”
楚昭帝放下茶盏,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关切。
“朕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整日游手好闲总不是个事。这样吧,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明日起,你就去上庠馆读书吧。那里都是王公贵胄的子弟,你多去学学规矩,结交些朋友,对你将来有好处。”
上庠馆?
那不是神都有名的纨绔子弟养老院吗?让自己去那里,名为学习,实则就是将自己圈禁起来,置于所有人的监视之下!
楚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挤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罪臣谢陛下隆恩!”
“嗯。”
楚昭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很喜欢楚墨这副识时务的样子。
“还有你和安乐的婚事,既然圣旨已下,就尽快完婚吧。安乐虽然骄纵了些,但心地不坏。你成了婚,就是皇家的女婿,以后安分守己,不要再惹是生非,朕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已经毫不掩饰。
尽快完婚,安分守己,不要惹是生非!
每一个词,都是一条锁链,要将他牢牢地锁在神都这座金丝笼里。
楚墨的心越来越冷,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他必须忍,必须装。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后怕和委屈。
“陛下,罪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
“罪臣从南疆来神都的路上,途经云荡山时,车队曾遭遇一股不明山匪的袭击。那伙山匪悍不畏死,招招致命,护卫队死伤惨重。若非罪臣的马匹意外受惊,带着罪臣冲出了包围圈,恐怕罪臣今日就见不到陛下了。”
他将意外两个字咬得极重。
这是他最后的试探,也是最致命的试探。一场针对靖南王世子的刺杀,如果说背后没有朝廷的影子,打死他都不信!
听到遇刺二字,楚昭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但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竟有此事?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山匪如此猖獗!你放心,此事朕会下令刑部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彻查?交代?
这敷衍至极的态度,比直接承认还要让楚墨心寒!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关心都没有。
这一刻,楚墨彻底明白了。
那场刺杀,就算不是楚昭帝亲自下令,也必然得到了他的默许!
这位高高在上的君王,根本不在乎他这个靖南王世子的死活。甚至,他或许更希望自己死在路上。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在楚墨心中升起。
这位皇帝伯伯,想要我父亲死,也想要我死!
想通了这一切,楚墨只觉得遍体生寒。他叩首在地,声音恭敬得没有一丝瑕疵。
“谢陛下恩典,罪臣告退。”
“去吧。”
楚昭帝挥了挥手,仿佛赶走一只无关紧要的苍蝇。
......
走出压抑的紫宸殿,楚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的寒意。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躬身上前,谄媚地笑道。
“楚世子,陛下吩咐了,让奴才送您出宫。”
“有劳公公了。”
楚墨脸上重新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刚才在殿内那个惶恐请罪的人不是他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宫殿,绕过回廊,朝着宫外走去。
皇宫大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楚墨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父亲在南疆生死未卜,皇帝在神都虎视眈眈,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随时都可能被剁成肉酱。
必须想办法破局!
就在他心事重重地路过一处假山时,异变突生!
他脚下咯噔一下,像是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楚墨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只见一块青石板被他踩得微微翘起了一角。
又是这种感觉!
楚墨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画面。
在云荡山遇刺时,坐下马匹意外受惊,带他躲过了致命的围杀。
在神都地摊上闲逛时,他意外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淘到了一把看似破旧实则是前朝失传的神机弩......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运气,三次四次这还能是巧合吗?
他心中一动,装作被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哎哟!”
他夸张地叫了一声。
前面的小太监闻声回头,连忙跑过来扶他。
“世子爷,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了。”
楚墨摆了摆手,趁着小太监扶他的功夫,另一只脚不着痕迹地在那块松动的石板上又踩了一下。
他看到石板下面,似乎有个黑乎乎的东西。
“世子爷您真会说笑,您这年纪,怎么能说老呢。”
小太监陪着笑脸。
“哈哈,走吧走吧。”
楚墨大笑着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拉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刚才走得急,我随身带的一块玉佩好像掉在那附近了,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得回去找找。”
不等小太监反应,他已经转身跑回了假山旁。
小太监站在原地,有些无奈,但也不敢催促。
楚墨蹲下身子,装模作样地在地上摸索着,眼睛却死死盯着那块松动的石板。
他确认小太监的视线被假山的另一侧挡住后,动作飞快地掀开石板。
石板下,赫然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锦盒!
来不及多想,楚墨一把将锦盒捞起,迅速塞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中,然后将石板原样盖好,又在地上随便摸索了两下,才站起身来,一脸懊恼地走了回去。
“唉,没找到,估计是掉在别处了,算了算了,出宫要紧。”
小太监自然不敢多问,连忙应是,继续在前面引路。
楚墨跟在后面,一只手看似随意地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按在怀里那个冰凉的锦盒上。
他的心跳得飞快。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了。
自己身上,绝对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中总有指引,总能在关键时刻好运地发现一些隐藏的线索。
气运加身?
楚墨的眼神闪烁不定。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如果自己真的拥有这种逆天的能力,那或许就是他破局的唯一希望!
天子之赐,是福是祸?
楚墨回头望了一眼那金碧辉煌宛如巨兽般盘踞的皇宫,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是福是祸,现在还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