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02:55:47

第12章

御史府门前一片宁静。

宾客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瞪大眼睛望着那口硕大的黑漆棺材。棺材前站着面带微笑的靖南王世子,神情自若得仿佛送来的是再寻常不过的贺礼。

疯了!

楚墨绝对是疯了!

大喜的日子,当着满朝权贵的面送棺材,这已不是挑衅,而是不死不休的宣言。

侯庸站在府门内,老脸由红转紫,由紫转黑。他身居高位多年,养气功夫早已炉火纯青,此刻却觉得热血直冲脑门,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如此!

“楚墨!”

侯庸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阴沉,压抑不住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这是何意?”

楚墨仿佛没看见他那要吃人的眼神,懒洋洋抬起眼皮,一脸无辜。

“侯大人此言差矣。本世子听闻侯府有喜事,特来道贺,何来质问一说?”

“道贺?”

侯庸怒极反笑,颤抖的手指指向那口黑得发亮的棺材。

“你管这叫贺礼?楚墨,你休要装疯卖傻!今日若不给出个说法,休想踏出这里半步!”

四周宾客回过神来,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

“狂悖!简直狂悖至极!”

“靖南王府这是要公然与侯大人为敌?”

“哼,我看他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破罐子破摔了!”

面对千夫所指,楚墨恍若未闻,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透着令人心寒的冰冷。

他慢悠悠转向侯府管家孙德。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在他眼中格外滑稽。

“孙管家。”

楚墨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本世子可就奇怪了。前几日你亲自登门送上请帖,不是明明白白说,侯府今夜设宴,是为你家公子侯景‘饯行’吗?”

全场哗然!

侯景?那个被皇帝下令流放三千里的侯庸独子?

为他饯行?这不就是送他上路的意思?

所有目光唰地聚焦在孙德身上。

孙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他什么时候去送过请帖?什么时候说过这是饯行宴?

“你......你血口喷人!”

孙德急得满脸通红,指着楚墨的手抖得像筛糠。

“我何时去过王府?又何时说过这话?世子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这罪名太大了。若是坐实,等于说侯府上下都盼着侯景早死。侯庸能活剐了他!

“哦?”

楚墨挑眉,故作惊讶。

“孙管家这是不认账了?也对,毕竟是见不得光的事。不过你当时说得情真意切,说什么‘我家公子此去路途遥远,前路未卜,与赴死无异,办一场饯行宴,了却一桩心愿’。本世子当时听了,还颇为感动,觉得侯府上下情深义重,这才特地备下厚礼,助侯公子一程。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楚墨说得有鼻子有眼,表情真挚得仿佛孙德真说过这些话。

宾客们看孙德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虽然不信楚墨的鬼话,但这话实在太诛心。

什么叫“与赴死无异”?什么叫“助侯公子一程”?字字句句都像刀子捅在侯庸心窝上。

“我没有!真的没有!”

孙德快要急哭了,拼命向侯庸解释。

“老爷!您要相信老奴啊!老奴对侯府忠心耿耿,对公子视如己出,怎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他百口莫辩,浑身抖得不成样子。四周怀疑、鄙夷的目光像钢针扎在身上。这种有口说不清的憋屈,让他几乎昏厥。

而这些强烈的情绪,正化为无形念力,源源不断涌入楚墨体内,被《神机策》吸收炼化,壮大着初生的神念。

爽快极了。

楚墨心中暗笑,脸上却依旧挂着“我为你感到惋惜”的表情。

侯庸当然不信老管家会说这种话。他死死盯着楚墨,终于意识到自己落入了语言陷阱。跟这个混不吝讲道理,就是自取其辱。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滔天怒火,声音冰冷地澄清。

“楚世子,你听错了。今夜的宴会,是为本官所设。陛下体恤,命本官南下核查军务,今夜是朝中同僚为本官践行!”

他刻意加重“为本官”和“核查军务”几个字,既是澄清事实,也是在宣示自己的身份和权力。

谁知楚墨听完,非但不惧,反而猛地一拍手掌,发出清脆响声。

“哦!搞错了,再贺!”

这五个字说得理直气壮,轻松写意,仿佛刚才的闹剧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楚墨对着侯庸,恭恭敬敬一揖到底。

随即朗声祝贺。

“晚辈祝侯大人此去南疆,马到功成,查清米山,平定粮川!”

声音洪亮,传遍四方。

庭院内外,瞬间死寂。

如果说刚才送棺材是疯癫挑衅,那么这句祝贺,就是淬了毒的匕首,精准捅进每个人心脏!

米山!粮川!

那不正是靖南王辖地内,负责屯粮和运粮的两处重镇?

侯庸此去南疆核查军务,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就是靖南王府的军粮!这是皇帝和侯庸心照不宣的秘密,是悬在靖南王府头顶的利剑。

可现在,楚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用一句“祝贺”,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他把皇帝的意图,把侯庸此行的真正目的,半公开化地摆上台面!

这句祝贺,比那口棺材歹毒百倍!

侯庸脸色瞬间惨白,毫无血色。他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楚墨的反击如此犀利,不留情面,直接打在他的七寸上!

“你......你......”

侯庸指着楚墨,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墨直起身,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自己只是说了句最普通的祝福。

“侯大人,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非晚辈说错了什么?这米山、粮川,不都是南疆的地名吗?您去核查军务,查清这些地方,不是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在场的官员们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喘。谁都听得出来,楚墨这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拿话活活噎侯庸!

侯庸进退两难。承认吧,等于坐实自己是皇帝的刀,专门冲着靖南王去,吃相太难看。否认吧,那他南下干什么?游山玩水?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楚世子!”

关键时刻,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五品官服,面容倨傲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正是兵部郎中张绍,侯庸的铁杆心腹。

张绍先对侯庸拱手,随即转向楚墨,皮笑肉不笑。

“世子爷真是好口才,只是这贺礼未免太过惊世骇俗。来人,还不快把世子爷的‘心意’抬进去,别挡着后面的贵客。”

他故意在“心意”二字上加重读音,充满嘲讽。

有了台阶下,侯庸立刻顺势冷哼,拂袖转身,大步走进庭院。

楚墨耸肩,跟着人群施施然走进去,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他能清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充满鄙夷、愤怒和幸灾乐祸。而这些情绪,正是他神念最好的养料。

庭院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

张绍引着楚墨,故意将他安排在最偏僻的角落,随即冷笑转身。

楚墨也不在意,自顾自坐下,端起酒杯浅酌。

麻烦却主动找上门。

一阵凶恶的犬吠突然响起,打断庭院中的丝竹之声。

“汪!汪汪!”

只见张绍牵着一条体型硕大、毛色如墨的猛犬,耀武扬威地走来。那犬双目赤红,獠牙外露,浑身散发凶悍暴戾的气息,对着楚墨狂吠不止,仿佛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

在场宾客非但不制止,反而纷纷起哄。

“哈哈,张大人这条西域獒犬真是神骏!听说通人性,能辨忠奸善恶。”

“可不是嘛!你看它对着谁叫,就说明谁德行有亏,连畜生都看不过去!”

“啧啧,真是闻所未闻,看来有些人,确实连畜生都不如!”

这些话一句比一句刻薄,矛头直指角落里的楚墨。

张绍得意洋洋,用力拉了拉铁链,对众人吹嘘。

“诸位有所不知,我这条‘黑煞’可不是凡品。它乃西域狼王与獒犬杂交所生,血统高贵,非狼非犬,凶猛异常!寻常虎豹见了它,都得绕道走!”

说罢,他故意一松铁链。那名为“黑煞”的獒犬立刻如离弦之箭,朝着楚墨猛扑过去!

宾客中传来阵阵惊呼,不少胆小的女眷吓得花容失色。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楚墨要被恶犬撕碎时,张绍最后那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楚墨脑海。

非狼非犬?

楚墨嘴角勾起一抹谁也无法察觉的、冰冷而诡异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