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雨天共伞之后，江云飞发现程宴出现在他身边的频率更高了，但方式却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强行闯入他的空间，而是变得……更懂得分寸，也更“贴心”。
比如，他依旧会来图书馆，但会选择一个离江云飞不远不近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画画，偶尔抬头看他的眼神，也不再是直白的打量，而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欣赏。有时，他会默默放一瓶矿泉水在江云飞的桌角，然后在他看过来时，指指自己旁边同样牌子的水，示意是顺便买的，不用担心。
比如，在食堂“偶遇”时，他餐盘里的菜色变得“朴素”了很多，常常也是一荤一素，甚至有时只有素菜。他会笑着说：“最近在控制饮食，保持身材。”或者说：“接的那个插画活儿黄了，得省着点花。”
江云飞看着他那张漂亮脸蛋上故作轻松的表情，再联想到他之前说的“省吃俭用接活儿”，心里某种坚硬的东西，正在被一种名为“共情”的情绪慢慢软化。
他开始觉得，程宴或许和他之前遇到的那些有钱子弟不一样。他有着艺术生的敏感和热情，却也懂得生活的艰辛。他那份看似莽撞的接近，背后可能藏着一颗和他一样，在现实面前努力挣扎的、孤独的心。
这天晚上，江云飞在实验室熬夜处理项目数据。胃部熟悉的绞痛感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不得不伏在实验台上，试图缓解那阵钻心的疼痛。
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才发现常备的胃药已经吃完了。
就在他感觉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程宴发来的消息。
【程宴：江云飞，你还在实验室吗？我刚好在附近写生，看到灯还亮着。】
江云飞已经没力气回复了。
几分钟后，实验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江云飞？你在里面吗？我听到好像有声音……”
是程宴。
江云飞想开口让他走，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程宴探进头来，看到伏在台子上、脸色惨白的江云飞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惊慌。
“江云飞！你怎么了？”他一个箭步冲进来，蹲在江云飞身边，声音带着颤抖。
“胃……疼……”江云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程宴立刻明白了。他看着江云飞痛苦的样子，二话不说，伸手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试图将他扶起来。“走，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江云飞抗拒着，去医院意味着花钱，而他最缺的就是钱。
“必须去！”程宴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和坚决，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担忧和不容置疑，“你别逞强！”
程宴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他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高大的江云飞带出了实验室，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医院急诊。
一路上，江云飞蜷缩在后座，意识昏沉。他只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还有一个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不断说着：“坚持住，马上就到了……江云飞，你别吓我……”
到了医院，挂号、缴费、取药……所有手续都是程宴跑前跑后完成的。江云飞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看着程宴忙碌的背影，看着他因为奔跑而微微凌乱的头发和额角的汗水，看着他拿着缴费单时毫不犹豫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地触动了。
护士给江云飞挂上了点滴，药物的作用让剧烈的疼痛逐渐缓解。程宴拖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医生说是急性胃炎，加上过度劳累和饮食不规律。”程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江云飞，你是铁打的吗？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江云飞闭了闭眼，没有回答。他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习惯了不向任何人示弱。此刻被程宴这样直白地关心和照顾，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却又贪恋这份从未有过的温暖。
“谢谢你。”他低声说，声音还有些虚弱。
程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点如释重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谢什么，朋友之间不是应该的吗？”
朋友……江云飞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他似乎，开始有点认可这个定义了。
点滴需要一段时间，江云飞因为疲惫和药物作用，渐渐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程宴还坐在床边，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正低头用手机查看着什么，屏幕的光映在他认真的脸上。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动静，程宴立刻抬起头，关切地问：“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江云飞点了点头。他看着程宴眼下的淡淡青黑，问道：“你一直没走？”
“嗯，”程宴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语气轻松，“怕你输液完了没人叫护士啊。而且，你这副样子，我怎么能放心走。”
寂静的病房里，灯光昏暗，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轻微声响。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江云飞能清晰地看到程宴长长的睫毛，和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
一种陌生的、温热的情绪，像初春的溪流，缓缓流淌进江云飞冰封已久的心湖。坚固的冰面，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可闻的碎裂声。
他筑起的高墙，在这个雨夜，在这个为他奔波、为他守夜的“同类”面前，轰然倒塌了一角。
他看着程宴，第一次，主动地、轻声地开口：“程宴……以后，别破费了。”
程宴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落入了星辰。他用力点头：“好！那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按时吃饭，不准再这样拼命了！”
江云飞看着他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面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这是一个承诺，对他，也是对自己。
程宴脸上的笑容彻底绽开，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实和灿烂。
而江云飞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着的时候，程宴在那个“作战指挥部”的群里，发了一条带着得意表情的消息：
“计划通！英雄救美达成！冰山开始融化了！兄弟们，准备好赌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