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每一天都有新点子。
今天是一场高难度的夜戏，安排在了陡峭的山坡上。
剧情是李止饰演的白杨失足滑落，陆景行饰演的周凛冒险上前拉住他，两人在泥泞的坡道上艰难挣扎。
连日阴雨让坡面又湿又滑，即使做了防护措施，依然充满了风险。
动作指导反复确认了走位和安全事项。
“Action！”
李止按照设计好的动作，脚下一滑，向下摔去。
陆景行及时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这是设计好的。
然而，在挣扎起身的过程中，李止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身体猛地再次失控。
完蛋了……完蛋了。
他整个人向下坠去，慌乱中另一只手胡乱一抓，正好狠狠抓在陆景行的左肩上。
陆景行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但抓着李止的手却丝毫没松。
两人一起失去平衡，滚作一团，向下滑了好几米才被安全绳勒住。
“卡！停！人没事吧？！”导演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两人扶起来。
李止惊魂未定，身上沾满了泥浆，但除了些擦伤没什么大碍。
他慌忙看向旁边的陆景行。
陆景行的状态明显不对。
他右手捂着左肩，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嘴唇紧抿，显然在强忍疼痛。
李止看到，他的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微微垂着。
“景行！你怎么样？！”他的经纪人刘玫像炮弹一样冲过来，声音尖利，眼睛像刀子一样剐向李止。
“你怎么搞的？！会不会演戏？！知不知道景行下个月还有杂志封面要拍！胳膊伤了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劈头盖脸的斥骂砸下来，周围瞬间安静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李止身上，带着同情、责备或看戏的意味。
李止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泥水顺着发梢滴落，狼狈又难堪。
他知道是自己的失误，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恐慌：“对不起…我…”
“刘玫。”陆景行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痛楚的沙哑，“不关他的事，这是意外。你先让医生过来。”
刘玫不甘心地瞪了李止一眼，但还是赶紧让开。
剧组医生上前初步检查，脸色凝重：“左肩可能是脱臼，必须马上固定，送去医院详细检查吧。”
现场一片混乱。
陆景行上了车，他自始至终没再看李止一眼，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李止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远去，耳边还回响着刘玫那些尖锐的指责。
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贴在他身上，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那一晚，李止在愧疚和不安中彻夜未眠。
他给峰哥打电话，峰哥在那边唉声叹气，让他别太自责，但是也要千万低调，别去触霉头。
他们之前为了工作方便加了微信，他想发信息给陆景行道歉，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一个字也没发出去。
第二天，消息传来，陆景行左肩关节脱臼，伴有韧带拉伤，需要静养至少两周。
这意味着整个剧组的生产进度将受到严重影响，每一天都是巨大的资金消耗。
所有人看李止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微妙的疏远。
李止主动找到导演，提出愿意承担任何责任，可以减少片酬。
导演摆摆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外谁也不想，但确实耽误事了…唉，你先休息两天，等剧组通知吧。”
第三天下午，陆景行竟然回来了。
左臂还吊着绷带。
导演，制片人立刻围上去关切询问。
刘玫像护崽一样跟在旁边，眼神扫过不远处的李止时，更是冷得像冰。
李止踌躇着，不敢上前。
陆景行似乎听完了导演说的话，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角落里的李止身上。
李止心脏一紧，硬着头皮走过去，深深鞠了一躬：“陆老师，对不起！都是我的失误，连累您受伤，耽误了大家…”
陆景行没什么表情地听着，等他说完，才淡淡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我说过了，意外就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剧本有些改动，后续戏份会调整，你演好戏，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陆景行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周围的工作人员，“大家以后也别乱说了，风言风语对作品没有任何帮助。”
自此之后，李止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一方面他拼了命想演好戏，另一方面，他对陆景行的感情又有点复杂。
赤裸的讨厌里夹杂了一些不可避免的愧疚。
后面又有一场情绪爆发的戏，李止需要抓住陆景行的衣领嘶吼。
导演想过改戏，陆景行拒绝了。
但是，因为顾忌他的伤，开拍的时候，李止的动作有些犹豫。
“没吃饭吗？”陆景行冷声斥道，“剧本怎么写就怎么演！我的伤不用你操心！”
李止被他一激，血性也上来了，猛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力道大到把陆景行扯得一个踉跄，然后嘶吼出他的台词。
“卡！完美！”导演激动地喊。
松开手时，李止看到陆景行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心里猛地一刺。
“对不起…”他下意识地道歉。
陆景行却只是整理了一下衣领，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演得不错。”
那之后，李止感觉他和陆景行之间，有什么东西正在暗自变化。
一天傍晚收工早，李止看到陆景行正和村里几个小孩堆雪人。
顶流明星蹲在雪地里，认真地给雪人装胡萝卜鼻子，那画面意外地和谐。
“李老师要一起来吗？”陆景行抬头看到他，笑着招手。“他们还想再堆一个。”
孩子们转身看到他，热情地围过来，拉着他的衣角邀请。
李止不好拒绝，只好加入其中。
“没想到你这么会哄孩子。”李止忍不住说，手里捏着雪球。
陆景行笑了笑：“我有个小侄女，经常陪她玩。”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李止，“你也看起来挺熟练的。”
“老家邻居的孩子常来找我玩。”李止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自己的事。
“你……肩膀还疼不疼?”，李止捏着雪团，轻轻问。
“嗯……”，陆景行动了动肩膀，好像在感受，“嘶……”
“啊？一动就疼吗？很疼吗？”，李止扔了雪团，就摸上他的肩膀，“是这里吗？”
毕竟是他造成的，他还是很在意的。
陆景行愣了一秒，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心里软软的，他轻轻笑了出来。
“其实不疼。”，他说。
李止脸蹭地一下气红了。
“你有病吧！”，他啪得一下打在陆景行大臂。
“啊——” 陆景行倒吸一口凉气，蹙起了眉。
“一样的招数还来两次！你把我当三岁小孩！”
“……是好了点……但是你这样打的话……” 陆景行额头上冒出了几颗汗珠。
李止看到……才知道他不是装的。
“你你你——谁叫你刚刚要骗我的……你没听过狼来了吗？！”
“大哥哥，什么是狼来了呀。”一个小女孩轻轻拉住李止的手。
“啊……狼来了是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小朋友，就像这位大哥哥一样！很喜欢撒谎！有一次他在山上……”
两个人就这么闹着笑着，和孩子们一起堆着雪人，还给他们补充着讲了一个“狼来了”的故事。
雪人堆好了，孩子们开心地围着它转圈。
陆景行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合影留念？”
没等李止拒绝，他已经凑过来，举起手机自拍。
画面中，两人的脸靠得很近，背景是憨态可掬的雪人和欢笑的孩子。
“发给我一份。”李止下意识说，随即后悔。
怎么听起来，他很想要这张合照似的。
陆景行眼睛弯了弯：“好。”
那天两个人堆完雪人一起走回房间，陆景行幽幽开口。
“李老师。”
“嗯?”
“你睡觉挺安分的，不打呼噜。”
李止心一紧，这人怎么还记得自己随口说的话，那不是为了不和他一间房吗？！
“……是嘛，哈哈，我都不知道，那挺好的，没打扰你休息。”
“是突然治好的吗？”，陆景行笑着问，眼睛弯成一条线。
“啊……可能吧。” 看着他弯弯的眼睛，李止脸莫名其妙红了。
明明就知道他是骗人的还要刨根问底！什么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