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1-12 10:34:02

在宴于凡回答完云依依提出的问题后,书房陷入了沉寂。

“宴先生,”云依依的声音主动打破了诡异的气氛。“您似乎忘记了我们合同中的第四项第二款,以及第六项。”

不等宴于凡反应,她清晰地、一字不差地复述:

“第四项第二款:在服务过程中,如有任务需要任务者要留在当事人家中留宿,不得强制我方做任何事情,不能对任务者造成身体、精神上的伤害。”

“第六项:不得主动向与当事人无关以外的任何人提起,关于治疗师的身份。”

她顿了顿,给予对方消化的时间,同时也将自己的立场表露无遗。

“您刚才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强制与精神伤害的嫌疑。而您要求我陪同参加家族聚会,意味着要将我的存在暴露于众多‘与服务目标无关的第三方’面前。这两点,都已严重违反合同约定。”

她的目光犀利,语气坚定“根据合同赋予乙方的权利,我现在有权单方面终止对服务目标,也就是宴其羽的治疗。”

“乔欣雨!”宴于凡的眼睛瞬间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勒断。她怎么能如此冷静?怎么能在这般亲密之后,用这种公事公办的、冰冷的条款来审判他?一种被羞辱、被否定的狂怒席卷了他,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你怎么可以把这一切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这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被更汹涌的烦躁淹没。他急切地需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印证自己刚才的失控并非一厢情愿。

回应他的,是云依依一声极轻的、带着毫不掩饰讥讽的轻笑。

“我?何时?”她微微偏头,眼神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的行为,难道让宴总裁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错觉了吗?请您仔细回忆,我可有任何一次,主动越过‘治疗师’的界限接近过您?”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溪流,冲刷着宴于凡混乱的思绪。“我来这里的目的非常纯粹,就是为了给宴其羽治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想法。您的‘以为’,恐怕是您自己一厢情愿的误判。”

这番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醒了被欲望和情绪冲昏头脑的宴于凡。他箍紧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气。是啊,她从未主动过。每一次,都是他在逼近,她在后退。那些他所以为的温柔暗示,不过是她尽职尽责扮演的角色需要吗?

云依依敏锐地感知到他力量的松懈,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推,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宴于凡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脱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云依依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姿态重新变得疏离而挺拔。她看着他,语气更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

“我很喜欢其羽,他是那么纯净的一个孩子。我真心希望他能走出自己的世界,拥抱阳光。他才五岁,他的世界刚刚因为稳定和安全,裂开了一丝缝隙。而你,作为他的父亲,竟然忍心亲手将他推入一个充满未知与嘈杂的环境,去面对可能再次将他彻底击垮的伤害?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出的选择吗?”

她的质问,句句诛心。宴于凡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关于家族压力、关于继承权的辩解,在“父亲”这个身份和孩子的心理健康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自私。

“如果宴先生认为家族的颜面和内部的争斗,比其羽的健康成长更重要,”云依依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最后通牒般的意味,“那么,我不介意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我会立刻离开,并按照合同约定,处理后续事宜。”

到此为止?

离开?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宴于凡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眼前这个女人。明明还是那张温婉的脸,为什么说出来的话能如此决绝,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种抽离的、置身事外的冷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恐慌于失去她,更恐慌于失去她之后,其羽会变成什么样?那些刚刚看到的、细微却珍贵的进步,是否会瞬间崩塌?

就在他心绪翻腾,来不及仔细思索这巨大反差从何而来时,云依依脸上的冰冷如同潮水般退去。她微微垂下眼睫,再抬眼时,竟然又恢复了几分“乔欣雨”那特有的、带着些许无奈和温柔的语调。

“当然,”她话锋一转,语气软化下来,仿佛刚才那个言辞锋利的女人只是幻觉,“如果宴先生经过深思熟虑,依然决定以其羽的康复为重,并且愿意严格遵守合同约定,那么,我很乐意继续陪伴在其羽身边,尽我所能帮助他。”

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看似妥协,实则将选择权完全抛回给宴于凡的方案。

“至于今晚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家庭聚会的提议……我们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一切,以合同的条款和其羽的最大利益为准。”

说完,她不再看宴于凡复杂难辨的脸色,微微躬身:“时间不早了,不打扰宴先生休息。”

然后,她转过身,步履平稳地走向书房门口,开门,离开,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丝留恋。

厚重的实木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书房内,宴于凡像一尊雕像般僵立在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奶香,唇上还烙印着她柔软的触感,耳边却回荡着她冰冷刺骨的话语和那条条框框的合同条款。

巨大的失落、被看穿的狼狈、还有一丝被反向拿捏的震怒,在他胸中翻江倒海。

她怎么敢?!

一个被他雇佣的家政人员,竟然敢用合同来威胁他?竟然敢如此清晰地划清界限,将他的冲动定义为“违规”?

但愤怒之余,一种更深的、冰冷的理智开始回笼。

她说的没错。合同白纸黑字,他刚才的行为确实越界了。更重要的是,她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死穴——宴其羽。

他不能失去她。至少,在找到能替代她、或者说在其羽取得更稳固的进步之前,他不能。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无比挫败。他宴于凡,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何时被人如此掣肘过?而且是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用他最在意的东西。

他走到吧台前,倒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他开始重新审视“乔欣雨”。

她绝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有耐心的幼师。那份在极端情境下瞬间切换的冷静与锋利,那份对合同条款烂熟于心的从容,那份将他心理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精准……这绝非常人。

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份合同,那个神秘的“一云心理治疗所”……

疑云再次笼罩心头,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怀疑,而是混合着忌惮、好奇,以及一种……更强烈的、想要彻底征服和掌控的欲望。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特助高远的电话,声音已经恢复了商界巨子特有的冷硬与果决。

“暂停对乔欣雨背景的所有明面调查。”

“为什么?宴总?”

“打草惊蛇。”宴于凡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暗,“换个方向,去查‘一云心理治疗所’,我要知道它所有的底细。记住,要绝对隐秘。”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另外,原定的家族聚会,以其羽需要静养为由,推迟。”

“还有,帮我找一家权威又隐秘的私人医院,开一个份宴其羽DNA与我的基因不匹配的检验报告。”他缓缓挂断电话,嘴边带着轻笑,他是不会放弃带其羽走入家族视野的计划,但那必须是在他完全掌控局面,并且确保“乔欣雨”这张牌能发挥最大效用,且不会反噬自身之后。

狩猎者的角色,似乎正在悄然互换。而他,宴于凡,绝不会甘心只做猎物。这场由他一时冲动而挑起的战争,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