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师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沉沉地落在我耳边:“还真是少见啊,这么古老的一个灵魂。”他微微摇头,眼神投向虚空某处,仿佛穿透了房间厚实的墙壁,看见了某些常人无法触及的沉滞幽影。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流光溢彩,却无法驱散他话语里带来的那份久远凝滞的寒意。

“师父,”我往前凑了半步,心里揣着那个几乎要把我压垮的疑问,“这件事……最后要怎么解决?” 话问出口,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力。

师父的目光收了回来,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严苛的审视,随即又化为深重的告诫。“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头砸下来,“业障太大,轻易沾染不得。若你那位朋友日后真有什么念头,或打定了主意……”他顿了一顿,语气不容置疑,“让他自己来找我。记住,必须本人,亲自登门。”

奔波了一整日,师父挥挥手,让我们都散了,各自早些歇息。明天上午要准备一场消业法事,下午就得打点行装,后天清早,便要启程奔赴浙江了。夜色浓稠,回到落脚的酒店,手机屏幕早已被信息点亮。身边几个知根知底的好友,都知道我这趟是奔着拜师去的,纷纷发来关切。我将白日里的种种奇诡见闻,拣能说的,在群里讲了一遍。手机那头短暂的沉寂后,便炸开了锅,字里行间充斥着难以置信的惊叹。

“太玄乎了吧!” “真有这种事?” “快细说!”

一条私信跳了出来,来自宋晓岩,字句间带着他惯有的、半真半假的试探口吻:“嘿,兄弟,你这门道够深的啊!看得我心痒痒。要不……也劳烦你师父,或者师伯,帮我也瞅瞅?别的倒不急,主要想看看……嗯,官运这块儿,怎么样?”宋晓岩端着公家饭碗,这“官运”二字,自然是心头最重的那块石头。我对着屏幕无奈地笑了笑,指尖轻点,回了过去:“行,明儿个我帮你问问看。”

翌日清晨,带着晨露的微凉气息,我又踏进了师父那间总是缭绕着线香和古旧书卷气息的屋子。师父正埋首于一张巨大的黄布前,上面摆满了做法事所需的种种器物:朱砂、符纸、法印、令旗……琳琅满目。我瞅准他布设的间隙,把宋晓岩的请求提了。师父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知道了。今天我得准备科仪的东西,让你师伯带你去吧。” 他专注地调着朱砂,鲜红的色泽在他指下缓缓晕开。

下午,师伯带着我,在法坛前准备进入灵境,法坛香案上一碗清水,三支线香青烟袅袅。师伯示意我凝神静气,指尖蘸了清水,在我眉心轻轻一点。一股冰线般的凉意倏然钻入,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继而崩塌重组。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猛地一扯,脚下骤然一空,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心脏。再定睛时,脚下已是坚实的土地,四周的空气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属于人间的古旧气息。

一座巍峨的古代建筑矗立在眼前,飞檐斗拱,气势森严,主殿的轮廓分明是座道观。观前异常开阔,数条青石小路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消失在迷蒙的薄雾里。

“嚯,”师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洞察,“你这个朋友,心思够活泛的。八面玲珑,路子不少,选择也多。”他抬手,虚虚点着那些纵横交错的小径,“可这路多了啊,心思也就杂了,怕是什么事都难真正沉下心来做。”

我们拾级而上,来到紧闭的朱漆大门前。门楣上方,一面杏黄旗斜斜地插着,旗面污损不堪,边缘呈现出焦黑的卷曲状,像是被猛烈的火焰燎过。

“杏黄旗,”师伯的声音低沉下来,指着那残破的旗,“祖上留下的庇护,是积了德的福荫。”他话锋一转,透着惋惜,“可惜了,业火焚身,这旗……早已失了灵光。看来你朋友身上背的债,也不轻啊。”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典型的四水归堂格局的庭院,青砖墁地,雨水本该顺着瓦檐汇入院中的池塘。此刻,院心那方小小的荷花池里,只余下枯败的茎秆,可以预见曾经舒展的荷叶与嫣红的花瓣早已凋零无踪。池水浑浊,中央一个孤零零的大理石烛台高高立起,上面一支粗壮的蜡烛正在静静燃烧。烛身只剩下小半截,昏黄的火苗在无风的庭院里微弱地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气息吹灭。

“本命蜡烛?”师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疑,“象征寿元根基的东西,本该供奉在屋内神堂之上,受香火护持。怎会如此草率地置于这露天之下?”他走近几步,眉头紧锁,“连个遮风挡雨的灯罩也无!万一雨雪交加,烛火一灭,岂不是……”

话音未落,两道清光倏然从天而降,轻盈地落在我们身侧。一人身着武将袍服,手持长柄大刀,威严肃穆;另一人则少年模样,头戴金冠,眉宇间英气勃勃。正是张圣君与太子爷。

张圣君目光扫过那支风中残烛般的蜡烛,沉声道:“本命烛火,非凡俗风霜雨雪可侵扰。”他的目光锐利如电,穿透了那摇曳火苗的表象,“看似将尽,实则根基深厚,烛芯粗壮,非是短寿之相。”

我这才恍然,原来表象之下,另有玄机。师伯也松了口气,随即对太子爷拱手:“有劳太子爷,再搜搜这宅子,看看是否还有邪祟藏匿。”

“好说!”太子爷应声而动,身形如电,直扑主殿紧闭的房门。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到门扉的刹那,异变陡生!

“嘭”的一声闷响,那扇看似沉重的雕花木门竟如朽木般被由内向外撞得粉碎!木屑纷飞间,一团黏腻、湿滑、令人作呕的暗影猛地扑出!那东西约莫孩童大小,浑身光秃秃没有一丝毛发,皮肤呈现出一种死鱼肚般的惨白,布满青紫色的扭曲血管。五官模糊地挤在一处,唯有一张咧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尖啸。它手足并用,动作快得不可思议,身上不断渗出腥臭的、半透明的粘稠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它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太子爷,浑浊的眼珠死死锁定师伯,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裹挟着浓烈的腥风直扑而来!太子爷反应极快,五指如钩,闪电般抓向那怪物的后颈。然而,那布满粘液的身躯滑溜异常,如同涂满了厚厚的油脂,指尖刚一触及,竟被一股巨大的滑力猛地弹开!

“小心!”我失声惊呼,心几乎跳出嗓子眼。

那滑腻的怪物已扑至师伯面前,恶臭扑鼻,黏糊糊的爪子带着腥风,眼看就要撕裂师伯的衣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雪亮的寒光如惊雷撕裂沉闷的空气!

是张圣君!

他一步踏前,手中那柄沉重古朴的长刀划出一道简洁至极、却蕴含着无匹力量的弧线!刀锋破开粘稠的空气,精准地切入怪物脖颈与身体的连接处。没有金铁交鸣,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斩断湿透厚皮革的“噗嗤”闷响。

那颗狰狞的头颅高高飞起,空洞的眼窝里似乎还凝固着扑杀前的疯狂。无头的腔子喷溅出大量墨绿色的污血,混杂着恶心的粘液,如同被砍断的水管,喷了足有丈余远,才颓然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腥臭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

太子爷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残骸,眉头紧锁:“是个婴灵……只是不知沾染了什么,竟变得如此凶戾。必与这神宅主人有极深的因果牵扯。可惜……”他摇了摇头,“如今一刀两断,想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庭院里弥漫着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腥臭。我们强忍着不适,目光扫过四周雪白的粉墙。只见那些原本洁净的墙面上,不知何时已悄然攀附起一片片青黑色的苔痕,如同不祥的霉斑,无声地蔓延着。而在庭院巽位与坤位的墙角下,竟诡异地生出了几丛茂盛的、颜色深得近乎发黑的红玫瑰!花瓣肥厚,带着一种妖异的、吸饱了鲜血般的色泽,在死寂的庭院里灼灼燃烧。

“业障缠身,桃花孽缘更是不少。”太子爷的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目光扫过那些妖艳的玫瑰,“看来你这朋友,桃花缘分倒是不少。”这倒符合宋晓岩那副白净斯文、在学生时代就引得无数女生侧目的皮相。太子爷说完,目光再次投向那幽深的主殿,“我再进去探探。”

他话音未落,主殿那破碎的门洞内,幽暗的阴影一阵波动。

一个人影,缓缓踱了出来。

此人头戴纯阳巾,巾上隐约有云纹流转。一身天青色的道袍,料子非丝非麻,却流淌着一种温润的光泽。腰间束着玄色丝绦,脚踏云袜云履,步履间悄然无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颌下那缕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山羊胡须,衬得一张脸清癯而严肃。背后斜斜负着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剑鞘古朴,隐有寒光流动。整个人立在那里,便透出一股出尘脱俗的孤高气息,恍若从古画中走出的高道。

就在他完全步出殿门的瞬间,异象陡生!

庭院上方的虚空,毫无征兆地波动起来。一个巨大无比、边缘流转着柔和清光的太极图凭空显现!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首尾相衔,在虚空中缓缓旋转,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笼罩天地的磅礴道韵和不容置疑的威压。清冷的辉光洒落,将整个庭院,连同那道士清瘦的身影,都笼罩在一片玄奥莫测的氛围之中。

师伯显然也是第一次目睹此等奇景,眼中难掩惊异。他定了定神,沉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清晰:“阁下何人?与这神宅主人有何渊源?为何栖身于此?”

那道士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扫了我们一眼,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情绪:“萍水相逢,偶然至此,暂居而已。” 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师伯不为所动,目光锐利如刀锋,直指地上那摊尚未完全干涸的污秽:“方才那凶戾婴灵,又是何来路?”

道士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漠然,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宿世孽缘,自寻其主罢了。” 轻飘飘一句话,便将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归结于前世的纠葛。

师伯不再追问婴灵之事,转而道:“我等需入内一观。”

道士闻言,并未阻拦,只是极其冷淡地侧身,让开了通往殿内的路,动作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仿佛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过客。我们从他身边走过,那山羊胡道士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陈旧香火味道混合着古籍尘埃的气味,冰冷而遥远。

殿内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陈年木料的气息。师伯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神堂正壁——那本该供奉着神宅主人三魂七魄象征物的位置。然而此刻,那面墙壁空空如也!

地上,散乱地躺着几块形态各异、色彩黯淡的玉片、木牌。有的碎裂,有的蒙尘,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其中一块刻着模糊人形的木牌,甚至滚到了供桌底下,沾满了灰。

师伯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射向门口那静立如松的道士:“这都是你干的?” 声音里压抑着怒气。

道士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魂魄象征物,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透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德不配位,焉能高居神堂?”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却像冰锥一样刺人。

师伯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他刺穿,最终只是从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强压怒火,不再言语。他转而看向神堂中央的供桌。桌上端端正正供奉着三尊神像,正是道教至高无上的三清祖师: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神像不过尺余高,却雕琢得异常精美,玉质温润细腻,衣袂飘然若飞,面容慈祥庄严,每一道衣纹褶皱都流淌着神性的光辉,仿佛下一刻便会活转过来。

“好精妙的三清法相!”师伯忍不住低声赞叹,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欣赏,“贫道生平所见,堪称绝品。”

我随着师伯在殿内缓缓移动。殿宇内部被收拾得异常干净,纤尘不染,与外面庭院的破败凋零形成鲜明对比。然而,整个格局已被彻底改变,原有的房间隔断消失无踪,除了供奉三清的中央神堂,以及靠墙矗立的两座巨大财库,其他区域已面目全非,无法辨认原本的功用。

那两座财库通体漆黑,不知是何等木料所造,每一座都高达两米有余,沉重肃穆。财库顶端,覆盖着厚厚的白色绸布,边缘垂落。师伯低声对我解释:“白绸覆顶,这是祖上荫庇所留的财源。” 然而,财库厚重的大门上,却赫然挂着两把硕大的青铜巨锁,锁身锈迹斑斑,透着冰冷的拒绝。“锁住不开,便是祖宗有训,子孙德行未至,不得擅取分毫。”

我的目光移到其中一座财库的侧面,心头猛地一沉。紧贴着那巨大黑木箱体的底部,竟然摆放着一口小小的、同样漆黑如墨的棺材!棺材不过一尺来长,死气沉沉地挨着财库。更令人心惊的是,财库底部靠近棺材的位置,赫然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一些细碎的、闪着黯淡银光的钱币和几块小小的金锭,正从那个破洞里零零散散地漏出来,洒落在棺材旁边冰冷的地面上。

“师伯,这……”我指着那诡异的黑棺和破洞。

师伯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是前世冤亲债主所化,附着于此,偷窃财气。破损已成,破财之兆已显,只是眼下尚不算剧烈。” 他语气沉重,点出了那看似不起眼的破洞下隐藏的危机。

我们穿过被改变得面目全非的殿宇内部,推开一扇侧门,来到后花园。园中草木倒还算繁盛,中央一株大树格外引人注目。树身高大挺拔,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本命树。”师伯仰头看了看那浓密的树冠,紧绷的神色略微缓和,“根基稳固,生机旺盛。宅主身体康健,寿元绵长之相。”

查看完毕,我们退出殿宇,重新回到那被巨大太极图清辉笼罩的庭院。师伯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负剑而立的道士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你将殿内格局大肆改动,已扰乱了此地气运,对神宅主人命途必有影响,你可知晓?”

道士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要害之处,贫道并未触动。些许改动,于他何损?” 言语间透着一股事不关己的疏离。

师伯不再与他争辩这改动的危害,话锋一转,直指核心:“你滞留于此,究竟意欲何为?难道要行那害人之举?”

“害人?”道士终于抬眼,那目光清冷如寒潭之水,嘴角勾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嘲讽的弧度,“贫道不屑为之。不过静待此间主人阳寿耗尽,尘归尘,土归土,这方清静之地,自然归于贫道所有。” 他语调平平,仿佛在陈述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师伯的目光投向庭院上空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浩瀚道韵的巨大太极图:“这太极图,又是何来路?”

道士也仰起头,望向那悬浮的阴阳鱼,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是忌惮,又似漠然:“上界所悬,监察贫道行止罢了。”他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待尔等离去,贫道自会搬出此殿。与这等……浊物同处一室”他顿了顿,目光极其嫌恶地扫过殿内方向,仿佛看见了地上那些散落的魂魄象征,“贫道亦觉污浊。” 言语中的轻蔑,如同实质的冰针。

师伯不再多言,示意我离开。临走前,他再次步入殿内,俯身,极其郑重地将地上那些散落的三魂七魄象征物一一拾起,拂去灰尘,小心地重新安置于神堂墙壁之上,穿着丹衣的三魂七魄又恢复了淡淡的幽光。他又凝神片刻,探查了宋晓岩所关心的“官运”一事,眉头微蹙,却未多言。随后,师伯手捏法诀,朝我眉心一点。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袭来,眼前的光影急速扭曲、模糊、旋转……

再睁眼,已是下午时分。我依旧坐在那间安静的房间内,案上的线香已燃尽,只余下一小撮灰白的香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昏黄的光斑。师伯坐在我对面,面色沉凝如水,正缓缓调匀气息。

我不敢怠慢,立刻拨通了宋晓岩的电话。听筒那头,他原本带着些期待和玩笑的声音,在我逐条讲述所见所闻——尤其是那诡异道士的存在时,一点点沉寂下去,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长久的沉默。

“道……道士?住在我……我的神宅里?”他的声音干涩发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将师伯的判断原原本本告知:“一个修仙不成,又不甘堕入轮回的鬼魂道者。执念深重,寻一处灵地栖身,以期再续道途。与你本人,并无直接的因果宿怨。”

“那……”宋晓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和不安,“有办法……把他请走吗?”

我沉默片刻,回想着那道士负剑而立、冷眼睥睨的姿态,以及他言语中对宋晓岩魂魄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他等待主人身死、鸠占鹊巢的冰冷宣言。“有。”我斟酌着字句,“但很难。他目前并未行凶作恶,我们师出无名。再者……此人道行不浅,心志更是固执如顽石,绝非言语可动。” 这“请”字,谈何容易。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久,最终传来宋晓岩一声长叹,充满了无奈和认命:“……明白了。看来,只能我自己……好好修持了。别让祖宗在地下,也觉得我这后人……德行有亏。” 他声音里的失落几乎要溢出听筒。

宋晓岩的事,在师父和师伯看来,似乎暂时只能如此搁置。然而,当我回到自己房间,独自面对窗外沉沉的夜色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却如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心头。

神宅之内,三魂七魄如尘埃般被扫落,一个来历莫测、等待鸠占鹊巢的鬼道寄居其中……这真的能算“告一段落”吗?仅仅是“膈应”二字就能形容?那道士清冷目光下的漠然,那句“静待其死”的宣言,如同冰冷的毒刺,深深扎进我的意识里。我几乎能听到那口紧贴财库的黑色小棺材,在寂静中贪婪吮吸财气的声音,看到那财库破洞边缘,正无声地扩大……

一种清晰的、令人心悸的预感在胸中翻腾:这看似平静搁置的隐患,绝非终结。那神宅深处暂居的“客”,他掀起的波澜,恐怕才刚刚开始积蓄力量。

师父说宋晓岩的祖宅附着个古老灵魂,让我别插手。可当我和师伯踏入那片神域,杏黄旗在业火中残破,本命蜡烛暴露在风雨飘摇的庭院。婴灵的粘液未干,一个古代装束的道士从太极图下现身,自称偶然寄居。他轻描淡写将宋晓岩的三魂七魄扫落尘埃:“德不配位。”我们离开时,他冷冷目送:“等主人咽气,这宅子便归我所有。”师父叹息承负难解,我却预感这神宅里的暂住客,掀起的将是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