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阳光穿过福利院老旧的窗棂，在积了灰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修从硬板床上坐起来，牵动了全身的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肋骨、小腹、后背，每一处都传来钝痛，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裂开的伤口结了血痂，一动就疼。
他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用酒精棉球清理了一下伤口，然后贴上几块创可贴，试图遮掩最显眼的淤青。
换上洗得发白的校服，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福利院。
张院长年纪大了，不能让他担心。
今天的平海大学附属中学，比往日任何时候都喧闹。
教学楼下的大红榜前挤满了人，空气里混杂着激动、喜悦、叹息和羡慕。
今天是发放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以林修平时从来没有低于650分的成绩，来不来学校似乎意义都不大。
早在成绩正式发布前，就有数所顶尖学府联系到他开出了极其诱人的条件，像专业自选、本硕博连读、高额奖学金、特殊培养计划等等。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选择离得近的顶尖学府，平海大学。
毕竟院长年迈，需要人照顾。
林修的出现，让周围的嘈杂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不少同学看到他脸上的伤，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随即又窃窃私语起来，但没人敢上前搭话。
林修对这些早已习惯，径直走进了高三七班的教室。
班主任刘老师正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一沓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她看到林修，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快步走下来，压低声音关切地问：“林修，你这脸……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没事，刘老师，不小心摔的。”林修平静地回答。
刘老师还想再问，但看他不想多说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回到讲台上。
“同学们，静一静！”她拍了拍手，“下面开始发录取通知书，念到名字的同学上来领取！”
“王涛，东华科技大学！”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激动地冲上讲台，引来一片掌声。
“周静，平海师范大学！”
……
班里的气氛被一个个顶尖学府的名字推向高潮。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把最后的期待留给了林修。
作为全省状元，他的归属无疑是清北级别的。
可就在这时，一个让全班都陷入死寂的名字被念了出来。
“李思琪，平海大学！”
刹那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平海大学？
那可是本省的顶尖学府，分数线高得吓人！
李思琪的成绩，大家心知肚明，能上个二本都算烧高香了，怎么可能进平海大学？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角落。
李思琪穿着一身崭新的香奈儿连衣裙，脸上化着浓妆，却依旧盖不住那份憔悴和苍白。
她低着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扶着桌子，步伐有些僵硬地走向讲台。
当她经过林修身边时，身体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不敢看他。
林修的余光瞥见，她走路的姿势很不自然，两条腿似乎在微微发颤。
班主任刘老师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信封上白纸黑字写着，她只能狐疑地将通知书递了过去。
李思琪接过通知书，似乎也觉得烫手，但又不舍得舍弃，飞快地缩回手，逃也似的返回了座位。
发放继续，可直到最后一封通知书被领走，林修的名字也没有被念到。
教室里一片诡异的安静。
连学习最差的学生都拿到了自己的专科录取通知书，可全省状元，竟然落榜了？
刘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额头上急出了汗。
“林修，你的……你的录取通知书好像……还没到，可能是邮局那边出了什么差错，你别急啊！”
她的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就在这时，一个嚣张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
“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大学霸吗？怎么了这是，耷拉着个脸，被哪家大学给退档了？”
赵宇凡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兜，一脸的幸灾乐祸。
他身后跟着两个马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走到李思琪面前，一把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强行搂进怀里。
“宝贝儿，跟你的老同学打个招呼啊。”
李思琪浑身一僵，脸上血色尽褪，却不敢有半分反抗。
赵宇凡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腰上和臀部游走，动作极具侮辱性，他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笑，给老子笑得开心点！”
李思琪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修，看见没？”赵宇凡捏着李思琪的下巴，强迫她看向林修，“平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你知道她是怎么拿到的吗？”
他发出低劣的笑声：“她昨天晚上，在我面前可卖力了。那两条腿，分得比圆规都开。你说，这通知书是不是她应得的？”
满堂哗然！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让班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还有你，”赵宇凡的矛头转向林修，眼神阴狠，“一个福利院出来的废物，真以为读了点书就能飞上天了？老子告诉你，在平海市，我让你上天你才能上，我让你下地狱，你就得给老子滚下去！”
他还不解气，推了一把怀里的李思琪。
“去，告诉他，他现在在你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李思琪的身体摇摇欲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望着林修那张平静却布满伤痕的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哑巴了？”
赵宇凡的手在她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剧痛让李思琪倒吸一口凉气，她终于崩溃了，闭上眼睛，用蚊子般的声音吐出几个字。
“你……这个废物……离我远点……”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她自己。
赵宇凡发出了胜利者的大笑，搂着李思琪，像拖着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旁若无人地走了出去。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同情、鄙夷、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看着林修。
英雄救美的“英雄”，转眼就成了被人当众羞辱的可怜虫。
而林修，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赵宇凡一眼。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屈辱的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走到讲台前，对早已手足无措的班主任说。
“刘老师，我相信学校的系统里，应该能查到最原始的录取数据。”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对！对对！”
刘老师如梦初醒，猛地一拍脑门。
“查系统！走，跟我去年级主任办公室，那里的电脑有最高权限！”
她遣散了还想看热闹的学生，带着林修匆匆离开了教室。
……
年级主任办公室里，一个姓王的胖主任正优哉游哉地泡着茶。
看到刘老师和林修进来，他一点也不意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王主任，林修的录取通知书没到，我们想查一下系统……”
刘老师焦急地说。
“行了，老刘，这事你就别管了，先回去吧。”
王主任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把刘老师打发了出去。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王主任指了指墙角的电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想查是吧？自己去查吧，考生号和密码你总该记得。”
他的态度有恃无恐。
林修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一言不发，坐到电脑前。
他布满伤痕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输入了自己的考生号和密码。
网页跳转，登录成功。
他点开“录取信息查询”一栏。
屏幕上，一行刺眼的大字跳了出来。
【恭喜！您已被平海大学（代码：10284）计算机科学与工程专业录取。】
然而，在这行字的下方，考生的姓名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
李思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