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江辰离婚后的第七年。
我们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偶然遇见。
他来给怀孕的妻子买酸奶,我进来加热便当。
片刻的尴尬后,还是点起了头。
江辰礼貌的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也礼貌的回答一切都好。
结账之际,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和江辰离婚后的第七年。
我们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偶然遇见。
他来给怀孕的妻子买酸奶,我进来加热便当。
片刻的尴尬后,还是点起了头。
江辰礼貌的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我也礼貌的回答一切都好。
结账之际,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林晚,你好像……清减了些。”
我弯了弯唇角,没有接话。
其实没什么变化。
我只是,终于把那个沉甸甸的、关于他的包袱,从心里挪走了。
便利店的白炽灯光有些刺眼,将货架上每一处细节都照得无所遁形,也包括我们之间横亘的七年光阴。
空气中弥漫着关东煮和洗涤剂混合的味道,收银机运作的滴滴声规律地响着。
直到店员将加热好的饭盒递给我,才打破了这凝滞的沉默。
“江先生,您对太太真贴心。” “这么晚了还特意下来给她买吃的,是孕妇突然想喝这个牌子的酸奶了吧?” 江辰接过那瓶包装精致的酸奶,下意识地瞥了我一眼。
习惯性地解释,如同很多年前一样。
“小雅最近胃口不太好,只有这个牌子的她喝了不反胃……”
我点点头,客套地回应:“孕期是这样,有人惦记着是福气。”
手里的便当盒传来温热的触感,我拿起包好的饭盒,示意了一下便准备离开。
走到自动门前,江辰忽然快走两步,伸手似乎想帮我拉开门,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衣袖。
“你住哪儿?我……我车就在附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 我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一个安全的、属于陌生人的距离。
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
“太晚了,不方便。别让你太太担心。”
转身推门走入冬夜,卷着细雪的风立刻扑了满面。
江辰好像在我身后又说了句什么。
风太大了,我没听清。
只是手里拎着的便当盒,热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
有点可惜。
我走到下一个路口,将已经凉透的便当丢进了垃圾桶。
寒风吹起我宽大的毛衣袖口,露出手腕内侧几道浅白色的、早已愈合的旧痕。
我怔了一下,随即恍然。
原来,这是我和江辰离婚的第七年。
也是我真正获得平静的第三年。
没有预想中的心悸,没有刚分开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我平静地,就像刚刚在便利店里遇见了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不太熟的旧邻。
雪停了,云层后透出朦胧的月光。
我拉下袖子,裹紧大衣,朝着街角那家还亮着暖黄灯光的小书店走去。
在店里帮我看店的表妹晓晓正踮着脚整理书架,看见我,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姐,你回来啦!饿死我了,我的便当呢?”
“不小心弄掉了,待会给你点个外卖,加餐。” 我略带歉意地笑笑。
晓晓嘟囔了一句“真可惜”,随即又想起什么,从柜台底下拖出一个半旧的纸箱。
“对了姐,我下午整理阁楼,发现了这个箱子,积了好多灰。” “你看看还要不要?不要我就处理了,正好腾地方进新书。”
我拂去箱子上厚厚的灰尘。
映入眼帘的,是江辰那熟悉又陌生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赠林晚。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晓晓一下子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好奇与狡黠。
“哇!这是哪个浪漫才子送你的礼物啊?包装得这么郑重,还写着《楚辞》里的句子!”
她迫不及待地翻到落款处,想看清赠予者的名字。
当看清那个苍劲有力的签名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巴微张,愣在了原地。连声音都带上了难以置信的结巴。
“江……江辰?”
“是那个……那个名字被收录进文学史,作品被翻拍成爆款电视剧的天才作家江辰?”
“那个被誉为文坛传奇,长得还特别有味道的江辰?!”
晓晓看向我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巨大的震惊与探究。
“晚姐……你、你到底是什么深藏不露的高人啊?”
我打开那个已然褪色的礼盒,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今天进了什么新书。
“我是江辰的前妻。”
那个敏感多疑,行为极端。
因为重度抑郁进出过心理康复中心。
被他和他光鲜亮丽的世界,视为不堪回首过往的前妻。
在晓晓锲而不舍的追问下,我冲了两杯热可可,在书店角落的旧沙发里坐下,给她讲起了我和江辰的故事。
我认识的江辰的时候,他还不是什么文坛骄子。
只是巷子深处那个沉默寡言、衣衫破旧的少年。
父母早逝,跟着脾气暴躁的叔叔生活,动辄得咎。
南方的冬天,湿冷入骨。
江辰就穿着一件磨得发白的旧外套,坐在家门外冰凉的青石台阶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子发呆。
我看他可怜,把他拉进了我家开的小书店。
店里暖气开得足,还有满屋子的书香。
妈妈心善,给他倒了热水,还留他吃了晚饭。
就是在那个堆满书籍的傍晚,爸爸无意间发现了他藏在作业本背后的诗稿,惊为天人。
从此,江辰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
他十六岁拿下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十八岁出版第一本长篇小说,轰动文坛。
二十岁不到,作品就被收录进中学课外读本。
当年那个对他不闻不问的叔叔,腆着脸找来,想分一杯羹。
他却在我家那间小小的书店里,对着我爸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这里的书和温暖,救了我的命。”
“从你们让我进门的那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会努力,绝不会让你们失望,也会…好好照顾林晚。”
从此,江辰一路高歌猛进,却始终记得那个小小的书店。
他的第一笔巨额稿费,给书店换了新的空调和书架。
他被名校破格录取时,坚持要求学校图书馆采购我家书店的书籍,作为“地方文化支持”。
我担心自己一个普通女孩,跟不上他愈发耀眼的光芒。
可江辰却捧着我的脸,眼神灼灼,如同他笔下的星辰。
“林晚,那年冬天,要不是你拉我进书店,我可能早就冻死,或者烂死在那条巷子里了。”
“是你给了我一个世界。”
“无论我将来能走多远,这个世界的光,永远是你点亮的。我绝不会丢下你。”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执拗得可怕。
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写作时是这样。
爱我时是这样。
后来……厌弃我时,也是这样。
“厌弃?” 听到这里,晓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们是彼此的救赎啊!这么多年的感情,他怎么会……”
我摇摇头,喝了口微凉的可可。
故事的转折,发生在他声名最盛的那几年。
江辰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文学创作。
他开始沉迷于“观察”和“塑造”真实的“人物原型”。
他说,他要从最质朴的土壤里,挖掘人性的光辉。
他不去名流酒会,不参与文人沙龙。
反而一头扎进了城郊的农民工子弟学校,做起了义工。
也就是在那里,他遇到了白小雅。
一个在食堂帮忙打饭、洗餐盘的临时工。
十九岁,皮肤黝黑,手指粗糙,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江辰被这双眼睛打动了。
他说,他在白小雅身上,看到了“未被文明驯服的野性”和“生命最原始的张力”。
他开始资助她读书,教她识字,带她看画展,听音乐会。
他把这当成一项伟大的“人性实验”,一个绝佳的创作素材。
他兴高采烈地对我描述:
“晚晚,你看,她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要亲手打磨她,看着她绽放光芒!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首最动人的诗!”
我听不懂他这些充满优越感的论调。
人就是人,为什么要被当成作品来“打磨”?
一旁安静擦拭桌子的白小雅却猛地抬起头,眼神炽热地看向江辰。
“江老师说得对!我也想变得更好,像书里的人那样……”
“我命不好,但我能吃苦!只要江老师肯教我,我什么都愿意学!”
在那个飘着油墨香和饭菜香的秋天。
两人就此结缘。
因为那场“塑造”。
也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