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盗”字藏船底,阿强誓擒仇

那块沾在废弃菌袋边缘、印着半个模糊网格纹压痕的黑泥块,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何奇和王伯的心上。欢庆的喧嚣还在耳边回荡,菌菇成功的喜悦却被这冰冷的证据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人为!这虫害绝非偶然!那隐藏在网格纹鞋印背后的黑手,不仅窥伺,更已伸向了九龙镇新生的希望,试图在萌芽时就将其扼杀!

“狗日的!别让老子逮到!”阿强闻讯赶来,瞪着那块黑泥,铜铃般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如今是菌棚区的安全主管,日夜带着几个壮实后生巡逻,对任何破坏行为都深恶痛绝。他粗糙的大手紧握成拳,骨节捏得咯咯作响。“奇哥!王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把那暗地里使坏的龟孙子揪出来!”

王伯脸色铁青,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愤怒。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带着压痕的黑泥块用油纸包好,贴身收着。“查!必须查!从原料来源查起!老周,所有接触过这批麦麸、木屑的人,挨个问!李建国,你那几个送货的伙计,也得过一遍!” 一场无声的肃清在九龙镇内部悄然展开。然而,线索如同泥牛入海,那黑泥块的来源和投放者,如同幽灵般无迹可寻。网格纹鞋印的主人,行事之隐秘,远超想象。

就在这疑云密布、人人自危的气氛中,另一条由何奇指引的生路——西溪水产养殖,也迎来了关键的开端。

西溪,九龙镇九条溪流中水量最丰沛、水质最清澈的一条,在镇子西面三公里处汇入老龙潭上游,形成一片开阔平缓、水草丰美的河湾地。这里原本是荒滩,洪水季节常被淹没。何奇在规划灾后产业时,依据水流走向和水质特点,向王伯和李建国提出了分段筑坝、围堰造塘,养殖冷水鱼(如鲟鱼、虹鳟)和河虾的想法。李建国在菌菇上尝到了甜头,对何奇的话奉若圭臬,立刻拍板投资。王伯则协调了部分失去土地、但熟悉水性的灾民,以劳力入股。

阿强便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他水性极好,人也实诚肯干,被李建国委任为西溪水产养殖区的现场管事。自从大黄牛失而复得后,他对何奇更是死心塌地。接到任命,他拍着胸脯保证:“李老板!奇哥!你们放心!有我阿强在,西溪的鱼虾,少不了一鳞半爪!”

养殖塘的挖掘、堤坝的修筑、引水渠的开凿……在菌菇产业蒸蒸日上的同时,西溪河畔也热火朝天。清澈的溪水被引入一方方规整的池塘,投放了精心挑选的鱼苗虾苗。阿强吃住都在塘边临时搭建的窝棚里,晒得黝黑发亮,整日围着水塘转悠,查看水质,投喂饵料,比伺候自家田地还上心。看着水中那些灵活游弋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阿强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对未来的憧憬。这是他除了那头牛之外,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西溪水面染成一片碎金。阿强像往常一样,划着他那条修补过好几次的小木船,在几个主要鱼塘巡视。晚风带着水汽的清凉,吹散了白日的暑热。他心情不错,哼着不成调的山歌,盘算着再过几个月,第一批成鱼就能上市了。

就在他划船经过最靠近上游引水口、也是最大的三号塘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水面上漂浮着几点异样的白。他心头一紧,连忙将船划近。凑近一看,阿强的脸瞬间白了!

水面上,星星点点地漂浮着十几条翻着白肚的死鱼!都是半尺来长、即将长成的鲟鱼苗!鱼鳃泛着不正常的暗红,鱼眼浑浊无光。

“操!”阿强骂了一声,心猛地沉了下去。他连忙用网兜捞起几条死鱼,仔细查看。鱼体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但鱼鳃的颜色和那股若有若无的、不同于水腥的怪异气味,让他心头警铃大作!这绝不是正常的病害!

他疯了一样划着小船,在几个鱼塘间快速穿梭。结果让他手脚冰凉!不止三号塘!二号塘、四号塘边缘也陆续发现了零星死鱼!虽然数量不如三号塘多,但这迹象足以说明问题!有人投毒!或者……水出了问题!

恐慌如同冰冷的西溪水,瞬间淹没了阿强!他连滚带爬地跳上岸,对着窝棚方向嘶声大吼:“柱子!栓子!快!快过来!出事了!鱼……鱼死了!”

消息如同瘟疫,瞬间传遍了刚刚安顿下来的九龙镇。刚刚经历了菌菇虫害风波的人们,如同惊弓之鸟。西溪水产是继菌菇之后,另一条重要的生路,更是许多水性好的灾民安身立命的根本!若是再遭毒手……

王伯、李建国火急火燎地赶到西溪塘边。看着水面上漂浮的白肚死鱼,李建国眼前一黑,差点栽倒。王伯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沉默地站在塘边的何奇。他抱着那个冰冷的黑檀木盒,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奇娃子……”王伯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恳求。

何奇的目光扫过漂浮死鱼的水面,扫过阿强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李建国和王伯绝望的眼神上。心口那黑檀木盒,似乎感应到了这汇聚而来的巨大压力和愤怒,微微一震。一股并不强烈、却带着锋芒的凉意,如同出鞘的冰刃,缓缓弥漫开来。

他没有说话,走到塘边一块相对平整的泥地上。弯腰捡起一根被水泡得发白的枯树枝。他看向阿强,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强,写个字。写你此刻心里最想写的那个字,关于这些死鱼,关于这投毒的贼。”

阿强愣了一下,随即一股滔天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大步上前,一把抢过何奇手中的枯树枝。他不是读书人,写字对他来说比打架还难。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个断大家活路的王八蛋!千刀万剐!

他憋足了劲,眼睛瞪得血红,用那根枯树枝,在潮湿的泥地上,如同发泄般,狠狠地、歪歪扭扭地划拉起来!泥土飞溅!

他写的是一个**“盗”**字。

字迹狂野潦草,力道极大,每一笔都深深刻入泥中。“次”字头写得歪斜扭曲,如同一个贼眉鼠眼的小人。“皿”字底更是被他写得支离破碎,最后一笔的竖画(皿字中间的竖)拉得又长又斜,像一把狠狠捅出的刀子!整个字充满了暴戾、愤怒和一种誓要揪出元凶的狠劲!

就在阿强最后一笔(皿字竖画)如同刀劈般落成的瞬间,何奇心口那股冰冷的锋芒感骤然爆发!剧痛如同冰锥刺入脑海!但伴随剧痛而来的,并非混乱的信息,而是一股极其强烈、带着血腥暴戾气息的指向性洪流!拆解的过程在剧痛的背景下异常清晰锐利:

**“盗”字拆解(结合阿强书写状态):**

* **“次”部歪斜扭曲**:象征行为卑劣、见不得光。阿强书写时的狂怒,更强化了此部所代表的“贼人”内心的阴暗和慌张。

* **“皿”部支离破碎、竖画如刀**:“皿”本为容器,象征赃物、藏匿之处。破碎的“皿”字底,暗示藏匿地点并不稳固,存在破绽。而那如同刀劈般向下猛扎的长竖,则带着强烈的“刺破”、“揭露”的意象,精准指向了藏匿赃物或罪证的具体位置——下方!水底!且与“船”的意象(竖画如桅杆或船底龙骨)隐隐相合!

* **整体字势与戾气**:字迹狂野向下,力透泥层,充满破坏性和攻击性。阿强书写时那誓要擒凶的狠劲,如同无形的锁链,牢牢锁定了目标!清凉气息的指引中,何奇“看”到那投毒之物并未被远遁带走,而是就近藏匿!就在这片水域!藏匿点与水、与船紧密相关!画面锁定在阿强每日巡查乘坐的那条小木船的船底!船底似乎有不易察觉的夹层或暗格!

剧痛让何奇的额头渗出冷汗,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住阿强那艘停在岸边、随波轻晃的旧木船!他猛地抬手指向那条船,声音因为强忍痛楚而带着一丝嘶哑,却字字如铁:

“贼没走远!赃物还在!”

“看船底!”

“阿强!掀了你的船!东西……就藏在船底夹缝里!”

如同平地惊雷!所有人都惊呆了!阿强更是如同被雷劈中,猛地看向自己那条破船!那是他吃饭的家伙,每天划着它巡塘,船底每一块木板他都熟悉无比!夹缝?藏东西?

“我操他祖宗!”阿强瞬间红了眼,狂吼一声,如同愤怒的公牛般冲向自己的小船!他顾不上脱鞋,扑通一声跳进齐腰深的水里,双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抓住船帮,在柱子、栓子几人的帮助下,怒吼着将那条不算小的木船硬生生侧翻了过来!

哗啦!水花四溅!沾满淤泥的船底暴露在夕阳下。

阿强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湿漉漉的船板。突然,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靠近船头的一块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船板上!那船板边缘的缝隙,似乎比旁边要宽一点点,而且有新鲜的、被硬物撬动过的痕迹!

“在这!”阿强嘶吼着,抽出腰间的柴刀,用刀尖狠狠插入那缝隙,用力一撬!

“咔嚓!”一声轻响,那块船板被撬开了一条更大的缝!一股淡淡的、与死鱼身上相似的怪异气味飘散出来!

阿强伸手进去,一阵摸索,猛地拽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扁平物体!油布上,还沾着湿漉漉的、暗绿色的水藻和泥浆!

“狗日的!真藏在这儿!”阿强目眦欲裂,三下五除二扯开油布。里面赫然是几个拇指大小的、密封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一些暗绿色的粘稠液体!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瓶盖内侧,用极细的笔,画着一个极其简陋、却透着阴冷的图案——一只紧握成拳的手,手背上似乎有网格状的纹路!

“毒药!这就是毒死鱼的毒药!”李建国失声惊呼。

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愤怒的吼声直冲云霄!竟然把毒药藏在巡查的船底!这心思之歹毒,行事之隐秘,令人发指!

“找!把那狗日的找出来!”阿强攥着毒药瓶,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血红的目光扫视着闻讯赶来的所有西溪水产的工人和附近的村民。柱子、栓子等几个平日跟着阿强的后生,也立刻抄起了家伙,虎视眈眈。

王伯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拿起那个毒药瓶,看着瓶盖上那个紧握拳头的阴冷图案,手都在微微发抖。这图案……这网格纹的暗示……与之前所有的线索都串联起来了!这不是一个人!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破坏团伙!他们的目标,就是九龙镇好不容易重建的希望!

“都冷静!”王伯强压着怒火,声音如同寒冰,“现在敌暗我明!光吼没用!柱子,你带几个人,立刻把这几瓶东西送去镇医院,看能不能验出是啥!栓子,你带人,把今天所有靠近过西溪塘,特别是靠近过阿强这条船的人,都给我筛一遍!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阿强胸口剧烈起伏,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猛地转向何奇,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憋屈而颤抖:“奇哥!你……你再帮我一次!写个字!我要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干的!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

何奇看着阿强那双充满血丝、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心口那黑檀木盒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带着强烈反噬意味的冰冷剧痛,如同毒蛇般狠狠噬咬而来!这一次的剧痛,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冰冷刺骨!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撕裂!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

反噬!这是对阿强那赤裸裸的、充满血腥杀戮意念的回应!

“不……不行……”何奇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紧紧抱住怀里的木盒,试图压制那汹涌的反噬之力,“此念……凶险……反噬……太重……” 他看向阿强,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和深深的疲惫,“仇……要报……但……不能……被仇……蒙了眼……找出线索……交给……王伯……”

阿强看着何奇瞬间惨白的脸和痛苦蜷缩的样子,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后怕和愧疚。他这才想起奇哥动用那能力的代价。“奇哥!我……我混蛋!我……” 他懊悔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负责清理塘边杂草、名叫癞头孙的瘦小汉子,眼神闪烁,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山林的小径深处。他的裤腿上,似乎沾着一点新鲜的、与西溪岸边不同的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