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新时间:2025-11-17 21:03:55

技术科的鉴定报告是在第二天清晨送来的,纸张边缘还沾着梅雨季的潮气。赵东捏着报告,指尖泛白——仓库地面的血迹DNA与张萌完全匹配,血量虽少,却足以证明她曾在这儿受过重创;那本《简爱》扉页的指纹,除了张萌,清晰地叠着陈砚秋和沈砚的,尤其是陈砚秋的拇指印,深嵌在“张萌”两个字上,像要把名字刻进纸里。

更让人心头发寒的是陈砚秋办公室的搜查结果。他的办公桌收拾得如同教科书般规整,钢笔按粗细排得笔直,教案本页脚对齐,连镇纸都端端正正压在桌角;身后的书架摆满了线装古籍和文学名著,书脊擦得发亮,没有一丝浮尘。可在书架最顶层,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里,藏着个黑色笔记本——封面是仿皮的,边缘被摩挲得泛光,显然被翻阅过无数次。

赵东戴上手套,缓缓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没有一丝潦草,却字字透着刺骨的寒意。第一页写着“狩猎准则”,下面是密密麻麻的“计划细则”:

- 目标筛选:优先江城大学中文系、外语系女生,年龄19-22岁,长发(便于控制),喜欢叶芝、顾城、勃朗特等“小众且易感”的作家(易产生精神共鸣);非本地户籍(家人异地,失联后反应滞后,便于拖延时间);性格内向、话少(反抗概率低,事后不易留下目击者)。

- 接近方式:在书店“偶遇”,先聊目标喜欢的作家,再“不经意”透露自己有绝版书、出版社资源;每次聊天控制在20分钟内,避免言多必失;推荐书籍需选“冷门但有格调”的版本,比如1980年代的《顾城诗选》、影印版《简爱》,让目标觉得“被特殊对待”,从而放下戒心。

- 作案流程:书店铺垫2-3次后,以“稀有版本在仓库,怕受潮需尽快取”为借口诱骗;沈砚提前在仓库准备乙醚(浓度控制在30%,确保迷晕但不致死,留足施暴时间)、胶带、麻绳;诱骗至仓库后,迷晕、控制,并且要清理痕迹;施暴后若目标反抗激烈,直接杀害,抛尸至仓库后山山林(选坡度陡、杂草密的位置,用树叶和泥土覆盖,延缓发现时间);作案工具统一带回,乙醚瓶、胶带等用酒精消毒后,扔进不同的垃圾桶。

- 细节备注:与目标交流时,微笑需露6颗牙(露8颗过于刻意,易引发怀疑);语速控制在每分钟110字,语调平缓,避免情绪波动;穿青布长衫(自带“文人”滤镜,降低警惕);沈砚需穿白衬衫(与自己形成视觉反差,便于转移注意力);每次作案后,沈砚需洗车(重点清洗后备厢和脚垫),自己则更换长衫、清洗双手(避免残留DNA)。

笔记本里还夹着几张泛黄的纸,是陈砚秋对每个“目标”的观察记录。林薇薇的那页写着:“3月12日首次偶遇,顾城诗迷,提到父亲去世时眼含泪光,内心敏感,易共情;4月5日推荐《顾城手稿集》,表现出强烈兴趣;6月12日3点20分带至仓库,反抗激烈,抓伤我左手腕,不得不灭口,抛尸于老槐树下,沈砚清理现场时遗漏了半片指甲。”旁边画着个歪歪的勾,下面补了行小字:“下次选更隐忍的。”

张萌的记录则更详细:“5月20日在书店见,喜欢《简爱》,说‘想成为独立的女性’,实则渴望认可;7月10日承诺帮她找原版译者手迹,她主动加了我微信;7月15日2点10分带至仓库,迷晕后未激烈反抗,但中途醒了,大喊‘救命’,太吵,只能捂死;抛尸于仓库后门荒草堆,她手里攥着《简爱》,没来得及掰开。”最后画了个工整的勾,旁注:“太吵,警惕性比预期高,后续目标需排除‘外向型’。”

每一页记录都冷静得像在写学术论文,没有丝毫愧疚,只有对“计划”的复盘和对“失误”的总结。赵东翻到最后一页,发现空白处用红笔写着一行字:“已完成2/7,还差5个,凑齐‘诗魂七魄’,可证‘文学即永恒’。”字迹扭曲,透着股病态的狂热。

审讯室里,陈砚秋坐在椅子上,青布长衫换成了囚服,却依旧坐得笔直。当赵东把笔记本、DNA报告、尸检报告摆在他面前时,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扫过那些纸张,像在看别人的作品。

“为什么选她们?”赵东的声音沙哑。

审讯室的灯亮得刺眼,陈砚秋坐在对面,囚服穿在他身上依旧规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脊背挺直,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面对赵东抛出的血迹、指纹、行车轨迹证据,他始终平静得像在听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讲座,要么沉默,要么淡淡一句:“我只是记录,全程都是沈砚在主导,我只是辅助罢了。

“让我来吧。”寒星推开审讯室的门,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笔记本,没有直接亮证据,反而坐在陈砚秋对面,目光落在他交叠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节分明,是双常年握笔的手。

“陈教授,你的笔记本里写着‘微笑露6颗牙,语速每分钟110字’,”寒星的声音平缓,没有一丝压迫感,却精准戳中要害,“你在书店跟林薇薇聊顾城时,笑了12次,每次都露6颗牙;跟张萌聊《简爱》时,语速刚好110字/分钟——这不是本能,是刻意练习的‘人设’,对吗?”

陈砚秋交叠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波动,却依旧嘴硬:“我是老师,对言行举止要求严格,这很正常。”

“正常?”寒星翻开笔记本,指着“目标筛选”那页,“你选的都是‘非本地户籍、性格内向、喜欢小众作家’的女生,林薇薇父亲早逝,张萌父母离异,她们都渴望被认可——你精准抓住了她们的心理弱点,用‘绝版书’‘出版社资源’画饼,让她们觉得‘被特殊对待’,从而信任你这个‘教授’,这也是‘老师的言行要求’?”

他顿了顿,翻到林薇薇的记录页,念出那句“反抗激烈,抓伤我左手腕”:“你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淡褐色的疤痕,形状和林薇薇指甲的弧度完全吻合——你说是去年不小心被古籍划伤的,可古籍的纸再锋利,也划不出那样深浅不一的抓痕,除非……是被人拼命反抗时抓的。”

陈砚秋的脸色终于变了,原本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鸷,左手不自觉地往袖口缩了缩——那道疤痕是他的死穴,他以为用遮瑕膏盖得严实,却没躲过寒星的观察。

“你的‘狩猎计划’很缜密,”寒星继续说,语气依旧平缓,却字字诛心,“让沈砚当帮凶,自己躲在‘教授’的壳里;作案后清理现场、消毒工具、分散抛尸,甚至连微笑的弧度都算好——可你忘了,人在极度紧张时,会暴露本能。”

他指着笔记本里“张萌太吵”的批注:“你说张萌‘太吵’,可你在记录时,笔尖划破了纸——这不是冷静的复盘,是你被她的呼救激怒了,你讨厌失控,讨厌有人打破你的‘计划’,对吗?”

“还有林薇薇,”寒星翻到那页歪歪的勾,“你说她‘反抗激烈’,画的勾却歪了——这说明你第一次杀人时,慌了,你没料到她会拼尽全力反抗,你的‘冷静’只是伪装,骨子里你怕失控,怕你精心构建的‘文人’形象崩塌。”

陈砚秋的呼吸开始急促,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泛白,之前的从容体面荡然无存。寒星看在眼里,继续施压:“你的笔记本最后写着‘2/7,还差5个’,你想凑齐‘诗魂七魄’,证明‘文学即永恒’——可你根本不是热爱文学,是把文学当成‘控制他人’的工具,把杀人当成‘实现自我价值’的手段,你只是个躲在文字背后的懦夫,用‘教授’的身份掩盖自己的无能和卑劣!”

“够了!”陈砚秋突然爆发,猛地拍向桌子,之前的平静彻底撕碎,眼神狰狞,“她们太蠢了!几句好话就信了!张萌喊救命的时候,太吵了!林薇薇抓我的时候,太疼了!她们不配喜欢文学,不配拥有纯粹的魂!只有书才安静,只有书才不会反抗!”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再也没了半点教授的体面:“我没做错!我是在‘提纯’!把她们的魂留在书里,比留在肮脏的人间好!”

“所以你杀了她们,埋了她们,还在笔记本里记下来,当成你的‘功绩’?”寒星追问。

陈砚秋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空洞,终于不再抵赖:“是……林薇薇是我杀的,张萌也是……我迷晕她们,她们反抗,我就杀了……沈砚帮我扛人、埋尸,他不敢不听我的……”

审讯室外,赵东看着监控里崩溃的陈砚秋,心里松了口气——若不是寒星避开硬证据,从陈砚秋的心理弱点和细节破绽入手,戳破他的“人设”和“冷静”伪装,这个披着教授外衣的恶魔,恐怕还会硬扛到底。

与此同时,警员在仓库后门的荒草堆里找到了张萌。她被半埋在湿润的泥土里,青灰色的雾盖在她身上,像层薄纱;长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嘴唇发紫,双手死死攥着那本《简爱》的一角,书页被指甲抠得变了形——显然,她生前曾拼尽全力反抗过。法医检查后说:“死因是机械性窒息,颈部有明显的勒痕,与麻绳的纹路吻合;死前有被性侵的痕迹,体内检测出乙醚残留。”

陈砚秋的黑色笔记本里,那些工整的字迹、缜密的计划,张萌身上残留的未被处理的痕迹终究成了他的罪证。他因故意杀人罪、强奸罪被判处死刑,临刑前,寒星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只说了句:“我输在,没算到有人能看穿我的‘笑’。”

梅雨季的雾,在案子结了之后又持续了半个月。“知阅书店”的木招牌被拆了,陈砚秋的教授证被吊销,沈砚成了阶下囚。寒星把那个黑色笔记本放进档案袋时,在扉页写了句话:“真正的文学是救赎,不是凶器;真正的体面是内心的善良,不是伪装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