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冬至,江城下了场罕见的冻雨。青石板路结着薄冰,踩上去“咯吱”响,像谁藏在暗处磨牙。寒星裹紧大衣站在河边时,河面的雾浓得能攥出水,风裹着冰碴子往脖子里钻,却压不住那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混着腐肉的味道。
“寒老师,您来了。”赵东的声音从雾里飘过来,带着点颤。他指着河面凿开的冰洞,“早上清洁工发现的,只露了只手,捞上来才知道……”
寒星蹲下身,视线落在尸体上。女人仰躺着,长发冻成了冰碴,脸白得像纸,嘴唇却诡异的红——不是口红,是被冻得发紫后,血渗出来晕的色。她的右手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指缝里夹着根枯黄色的草,草叶上还缠着点丝线,米白色,像某种布料的纤维。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寒星的声音很轻,指尖碰了碰女人的手腕,冰碴子硌得慌。
“暂时没头绪。”赵东递过来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女人口袋里找到的东西——一张揉皱的公交卡,没名字;半块啃过的面包,已经冻硬了;还有个小小的、用骨头刻的笛子,只有拇指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花纹,孔眼堵着黑褐色的东西,凑近闻,有股腥气。
法医老周蹲在旁边,戴着白手套的手翻着女人的眼睑:“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48小时前,死因是机械性窒息,脖子上有勒痕,但是……”他顿了顿,语气有点怪,“勒痕不是绳子,像是某种带棱的东西,边缘有锯齿状的印记,而且死者身上没有挣扎痕迹,死前应该被麻醉过,血液里检测出了高浓度的氯胺酮。”
寒星接过骨笛,对着光看。花纹刻得很浅,像是用美工刀一点点划的,孔眼堵着的是干了的血痂,里面还混着点细小的骨头渣。“这笛子不是买的,是自己刻的。”他指尖摩挲着刻痕,“力度不均匀,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刻的时候手在抖,而且材质……像是动物的腿骨,但又比常见的猫狗骨头细。”
“河里还捞着别的吗?”寒星抬头,雾稍微散了点,能看见河对岸的老房子,墙皮掉得斑驳,窗户里没亮灯,像瞎了的眼睛。
“暂时没有,但是……”赵东压低声音,“这已经是第三起了。去年秋分,西郊废工厂发现的女尸,也是窒息,身上没挣扎痕迹,手里攥着根草;今年霜降,城南拆迁区的女尸,同样的死法,口袋里有个用骨头刻的小玩意儿,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
寒星心里咯噔一下。去年秋分的案子他有印象,死者是个大学生,叫李雪,22岁,失踪三天后被发现,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最后是通过DNA比对找到家人的;今年霜降的死者叫王芳,35岁,清洁工,失踪五天后被发现,口袋里有个骨头刻的小珠子,当时技术科没检测出啥特别的,案子就悬着了。
“把前两起案子的资料调出来,对比一下。”寒星把骨笛放回证物袋,“尤其是死者手里的草和骨头制品,还有勒痕的形状。”
回到警局,会议室的白板上贴满了照片和资料。李雪的照片贴在左边,她躺在废工厂的水泥地上,穿着牛仔裤和卫衣,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草叶发黄;王芳的照片在中间,她蜷缩在拆迁区的墙角,穿着环卫服,口袋里露着个骨头珠子,颜色发黄;最右边是刚发现的死者,暂时叫“冰河女尸”,穿着米色外套,手里的草和李雪的不一样,是种不知名的枯草,骨笛放在旁边,显得格外扎眼。
“勒痕对比出来了。”技术科的小林指着白板上的拓印,“李雪和王芳的勒痕虽然都是锯齿状,但边缘的印记不一样,李雪的更浅,王芳的深一点,冰河女尸的最深,而且三者的间距也不同,像是用同一种工具,但每次用的力度不一样。”
“骨头制品呢?”寒星问。
“李雪案没有骨头制品,王芳案的珠子是猪骨刻的,冰河女尸的骨笛……”小林顿了顿,声音有点低,“检测出来了,是人类的指骨。”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听得见。赵东猛地站起来,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你说啥?人骨?”
“对,”小林点头,脸色发白,“通过DNA比对,骨笛的材质是人类的小指指骨,而且……不是死者本人的,是另一个女性的,年龄大概在20-25岁之间,目前数据库里没有匹配的信息。”
寒星的指尖在骨笛的照片上划过,心里沉得慌。凶手用别人的指骨刻笛子,还放在死者身上,这不是简单的杀人,是在炫耀,或者说,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秋分、霜降、冬至,三个节气,三个死者,手里的草、身上的骨头制品,还有诡异的勒痕,都像是提前设计好的。
“死者的身份有线索了吗?”寒星转向赵东。
“冰河女尸的公交卡查了,登记的名字是‘陈静’,30岁,住在城东的老小区,是个会计。我们去她家里看过了,门窗完好,没有打斗痕迹,桌上放着没吃完的晚饭,像是临时出门的样子。她的家人说,她三天前晚上出去买东西,就再也没回来。”赵东递过来陈静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神温和,和冰河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身上的米白色外套,有没有找到对应的纤维?”寒星想起陈静指缝里的丝线。
“找到了,”小林拿出报告,“外套的材质是纯棉的,指缝里的丝线和外套的纤维一致,应该是她自己的衣服勾到的。但是……”他顿了顿,“我们在她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另一种纤维,深蓝色,像是牛仔布,还有点油渍,暂时没查到来源。”
寒星揉了揉太阳穴,脑子里乱糟糟的。三个死者,身份、年龄、职业都不一样,李雪是大学生,王芳是清洁工,陈静是会计,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是女性,死法相同,身上都有奇怪的“信物”。凶手是怎么选中她们的?为什么要在特定的节气杀人?骨笛和骨头珠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寒老师,你觉得凶手是什么样的人?”赵东看着寒星,眼神里带着期待。之前的几个案子,都是寒星从心理侧写入手,找到突破口的。
寒星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凶手应该是男性,年龄在30-40岁之间,身体强壮,因为要搬运尸体,而且能熟练使用氯胺酮,可能有医学背景,或者从事过相关的工作。他很冷静,心思缜密,作案前会精心策划,选择的作案地点都比较偏僻,不容易被发现,说明他对江城的地形很熟悉。”
“他杀人不是为了财,也不是为了色,因为三个死者都没有被侵犯的痕迹,身上的财物也没有丢失。他更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秋分、霜降、冬至,每个节气对应一个死者,信物分别是草、骨头珠子、骨笛,可能代表着某种递进的关系。他用人类的指骨刻笛子,说明他对骨头有特殊的癖好,甚至可能……有收藏骨头的习惯。”
“还有,他在死者身上留下勒痕,却没有挣扎痕迹,说明他能很轻易地控制住死者,可能是利用了死者的信任,或者是在死者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下手的。他很享受这个过程,把杀人当成一种艺术,每个细节都追求完美,所以才会在死者身上留下‘信物’,作为自己的‘作品’标记。”
赵东点点头,把寒星的话记在本子上:“那我们接下来从哪里入手?查有医学背景、熟悉江城地形、有收藏骨头癖好的人?”
“不止,”寒星摇头,“还要查前两个死者的社会关系,看看她们有没有交集。另外,陈静失踪的那天晚上,她去买东西的路线,周边的监控都要调出来,尤其是有没有出现过穿深蓝色牛仔衣、身上有油渍的人。还有,那个骨笛上的花纹,有没有可能是某种符号?可以找民俗专家看看。”
接下来的几天,警局里忙得团团转。警员们分成几组,一组查前两个死者的社会关系,一组调陈静失踪路线的监控,一组找民俗专家解读骨笛上的花纹,还有一组排查有医学背景、有骨头收藏癖好的人。
寒星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三个案子的资料反复研究。李雪,22岁,大三学生,性格内向,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看书,社交圈很小,失踪前一天去图书馆借过几本书,都是关于民俗和骨头雕刻的;王芳,35岁,清洁工,离异,独自带着儿子生活,性格开朗,和同事关系很好,失踪前一天在拆迁区打扫卫生时,捡到过一个骨头刻的小玩意儿,觉得好看就放在口袋里了;陈静,30岁,会计,性格温和,已婚,和丈夫关系很好,失踪前晚上出去买酱油,监控拍到她走进一条小巷,之后就没了踪影。
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却被同一个凶手选中,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被忽略的线索。寒星盯着李雪借的书,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凶手会不会和李雪一样,对民俗和骨头雕刻感兴趣?甚至,他们认识?
他立刻让警员去查李雪的社交账号,看看她有没有关注过相关的人,或者在网上和谁讨论过骨头雕刻。很快,警员反馈回来,李雪的微博关注了一个叫“骨语者”的账号,这个账号经常发一些骨头雕刻的作品,有珠子、笛子、小雕像,风格和王芳口袋里的珠子、陈静身上的骨笛很像。
“这个‘骨语者’的IP地址查出来了吗?”寒星激动地站起来。
“查出来了,就在江城,住在城西的老槐树小区3栋2单元301。”小林的声音带着兴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IP地址固定在这儿,最近三个月的登录记录全是深夜,而且这地址登记人叫张磊,35岁,前两年在市三院当护士,后来因为‘违规操作’被开除了。”
赵东猛地拍桌:“备车!去老槐树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