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跟着起身,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证物袋——里面是陈静身上那支骨笛的照片。他总觉得不对劲,张磊若是凶手,作案手法虽吻合,但“骨语者”账号里的雕刻作品,线条虽粗糙却透着股偏执的“精致”,不像一个临时起意的报复者能做出来的。
老槐树小区藏在城西的巷弄深处,墙皮斑驳得像老人的脸,楼道里堆着旧家具、废纸箱,连路灯都蒙着层灰,亮得昏昏沉沉。301室的门果然虚掩着,一道门缝里漏出昏黄的光,“叮叮当当”的刻刀声断断续续飘出来,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某种动物的血味。
“动作轻点。”赵东压低声音,让警员分守在门两侧,自己和寒星贴在墙边。他数了三下,猛地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尖叫,屋里的刻刀声瞬间停了。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墙面被密密麻麻的骨头制品占满,挂着的骨笛、骨珠、骨雕小像在灯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桌子上摊着十几根长短不一的骨头,有的带着新鲜的血渍,有的已经被刻出雏形;地上铺的旧报纸浸着黑褐色的污渍,踩上去黏糊糊的,腥气扑面而来。
一个男人背对着门坐在木凳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头发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刻刀,正悬在一根细骨上,听到动静,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却没回头,只是慢悠悠地继续刻着,刀尖划过骨头的声音“沙沙”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警察!不许动!”赵东大喊着冲进去,警员们立刻围上去。
男人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沾着点血污,嘴角扯着个诡异的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他手里的刻刀还在滴着血,刀尖上挑着一小块碎骨,“嘿嘿”地笑:“急什么……马上就好,就差最后一刀……”
“把刀放下!”一名警员上前,伸手去夺他手里的刻刀。
突然,男人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凶狠,握着刻刀就朝警员刺去——动作又快又狠,完全不像刚才那副呆滞的样子。警员反应快,侧身躲开,刻刀“噗”地扎在旁边的桌子腿上,嵌进去半截。
“反了他了!”赵东怒喝,上前一脚踹在男人膝盖上。男人“扑通”跪倒在地,却还死死攥着刻刀,嘴里嘶吼着:“别碰我的东西!这是我的作品!是婷婷的!”
两名警员扑上去,才勉强按住他的胳膊,把刻刀夺下来。男人剧烈挣扎,脸涨得通红,唾沫星子飞溅:“还给我!那是婷婷的骨头!你们不能碰!”
寒星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一个铁盒上——盒盖没关严,露出里面一沓照片。他走过去掀开,心猛地一沉:照片上全是同一个年轻女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最后几张照片里,女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旁边站着的正是张磊,眼神里满是心疼。
“婷婷是谁?”寒星蹲在张磊面前,声音放轻。
张磊挣扎的动作突然停了,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嘴里喃喃着:“婷婷……是我妹妹……她走了……两年前就走了……”
“她的骨头?”寒星指了指墙上的骨制品。
张磊的嘴角又咧开那个诡异的笑:“是她的……我把她的骨头留下来,刻成好看的东西,这样她就永远陪着我了……那些女人,都该死!她们抢走了婷婷的男朋友,还笑她是没人要的货!我要让她们变成婷婷的一部分,永远陪着她赎罪!”
赵东皱着眉,示意警员把张磊押起来。就在这时,寒星的目光扫过墙角的一个行李箱——箱子是打开的,里面除了几件旧衣服,还放着一个笔记本,封面写着“骨语日记”。
他伸手拿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迹和“骨语者”账号里的留言风格完全不同——账号里的字粗糙潦草,而笔记本上的字娟秀工整,像是个女人写的。
“哥,今天我又刻了一根小骨头,像不像一只小猫?你说等我好了,我们就去乡下住,种很多花,好不好?”
“他又来看我了,可他身边有别的女人了……哥,我好疼,心好疼……”
“我不想活了,活着太累了……哥,对不起,不能陪你去乡下了……”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两年前的秋分,字迹歪歪扭扭,带着泪痕:“哥,那些嘲笑我的人,我恨她们……如果有来生,我要让她们都付出代价……”
寒星猛地抬头,看向被押着的张磊:“这些日记,是你妹妹写的?”
张磊的身体抖了一下,眼神躲闪:“是……是她写的……”
“那‘骨语者’账号,是谁在运营?”寒星追问,“你妹妹的字是娟秀的,可账号里的留言和雕刻说明,字迹完全不同。还有这屋里的骨头——”他指着墙上一根刻着复杂花纹的骨笛,“你妹妹病重时连握笔都费劲,怎么可能刻出这么精细的东西?”
张磊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猛地撞开楼道口的旧纸箱冲进来,手里攥着根锈迹斑斑的钢管,不是菜刀,却比菜刀更沉,挥起来带着风:“住手!别碰我哥!”
警员们反应极快,瞬间挡在张磊身前。男人却不管不顾,钢管直对着最近的警员砸过去,动作又狠又急,眼神里没有疯狂,反而透着股反常的冷静——他不是来“救”人,是来“搅局”的。
“放下武器!”赵东厉声喝止,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
男人停了动作,钢管拄在地上,喘着粗气盯着张磊,语气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怨:“哥,你犯什么傻?不就刻了点骨头吗?至于让他们这么围着你?”
张磊原本空洞的眼神突然亮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喊:“强强!你来得正好!跟他们说!我没杀人!我就是……就是留着婷婷的骨头,刻点东西!”
男人——张强,皱着眉瞪他,像是在怪他多嘴,转而看向赵东,语气硬邦邦的:“警察同志,我哥脑子不好,我姐两年前走了,他就魔怔了,天天抱着我姐的骨头刻来刻去,没干别的坏事。这些骨头都是我姐生前他偷偷留的,没碰过别人的!”
寒星盯着张强的手——他右手虎口有层厚厚的老茧,不是握钢管磨的,倒像是长期握刻刀、扳手之类的工具;袖口卷着,小臂上有块新鲜的擦伤,结痂的边缘沾着点土黄色的纤维,和陈静外套口袋里发现的油渍纤维颜色相近。
“你什么时候来的?在门口待了多久?”寒星突然开口。
张强眼神闪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小臂的擦伤:“刚到,就听见里面吵,赶紧进来了。”
“刚到?”寒星指了指他裤脚沾着的湿泥,“老槐树小区只有巷口那段路是水泥路,里面都是土路,今天没下雨,泥是干的。但你裤脚的泥是湿的,而且混着点绿色的草汁——只有3栋后面的荒草地,因为昨天浇了水,泥是湿的,还长着狗尾草。你不是刚到,是在荒草地里躲了至少半小时,听够了里面的动静,才选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张强的脸白了又红,攥着钢管的手松了松,最终还是梗着脖子犟:“我就是路过不小心蹭的!”
没人再拆穿他——赵东示意警员先把精神恍惚的张磊押上警车,留下两人盯着张强。车门“哐当”关上时,张强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又猛地顿住,站在楼道口望着警车尾灯钻进巷口的拐角,拳头攥得死紧,小臂上的擦伤被扯得发疼,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红。
他没跟上去,也没理会身后警员的目光,只是转身闷头往3栋后面走,草叶划过裤脚,把湿泥蹭得更乱。蹲在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枚米白色骨珠——上面刻着半朵残缺的栀子花,纹路磨得发亮,和王芳口袋里那枚骨珠的另一半,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指尖蹭过刻痕时,他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又很快被掩饰过去,随手把骨珠塞回口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荒草地。
两天后,小林拿着笔录冲进寒星的办公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寒老师,张强的口供录完了,油盐不进!一口咬定那天就是来帮他哥解围,说自己跟杀人案没关系。还拿了汽修厂的考勤记录——去年秋分、今年霜降和冬至,他都有同事作证在加班,连中途离岗的记录都没有,这不在场证明,做得比真的还真!”
寒星指尖点在桌上的证据板上,目光落在“王芳案骨珠”的照片上,又扫过张强小臂擦伤的记录:“他的不在场证明越完美,越说明有问题。加班记录能伪造,同事证词能串通,但他裤脚的湿泥、小臂的擦伤,还有这枚能拼合的骨珠,都是藏不住的破绽。去查他汽修厂的监控,重点查他‘加班’当天的进出记录,还有那枚骨珠的材质——之前只检测出人类DNA,再细化查,说不定能找到匹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