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心思各异地起身行礼，依次退出锦瑟堂
秋日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妃妾们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沿着抄手游廊缓缓而行，方才在厅内压抑着的种种情绪，此刻在各自的小圈子里微微流露出来。
班叙昭扶着青黛的手，步履平缓，心中仍在盘算着腹中胎儿之事与即将到来的宫宴，只想尽快回到凝香苑。
刚走出不远，身后便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又刻意放柔的脚步声。
“荣侧妃娘娘安。”是贵仪齐云儿的声音，带着她一贯的娇柔，此刻却添了几分急切。
班叙昭驻足回身，只见齐云儿快步上前，对她福了一礼，目光却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走在稍前方的王妃文思尔的背影。
“娘娘，妾身有些关于宫宴礼仪的细微之处，心中实在忐忑，想再向王妃娘娘请教一番，就先不打扰娘娘了。”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眼神却泄露了她的真实意图——她是要留下，向王妃示好，乃至投诚。
班叙昭心中了然，面上只淡淡一笑：“齐贵仪有心了，去吧。”
齐云儿又行了一礼，便转身匆匆朝着锦瑟堂的方向折返回去。
班叙昭继续前行，没走几步，却见听雪轩的闻玉洛并未随大流离开，而是静静地候在廊柱旁的一株桂花树下，见她过来，立刻上前，姿态恭谨地行了一礼，声音细弱：“妾身给荣侧妃娘娘请安。”
“闻妹妹不必多礼。”班叙昭看着她，心中微动。闻玉洛一向是府里最安静、最不惹眼的存在，今日主动等候，必有缘故。
闻玉洛起身，垂着眼帘，双手紧张地绞着帕子，似乎下定了很大决心，才低声道：“娘娘，妾身……妾身入府多年，自知愚钝，不敢有何妄想。只是……实在不忍屈辱。”
她抬起眼，飞快地看了班叙昭一眼，那眼神中带着怯懦，也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娘娘您性情温婉，待人宽和，又深得王爷看重……妾身斗胆，日后……日后若娘娘不弃，妾身愿唯娘娘马首是瞻，但有所命，绝无二话。只求……只求娘娘能在风雨来时，庇佑妾身一二。”
这话，已是极其直白的投靠了。她选择在朱念和与班叙昭明显不睦之时，向风头正劲的班叙昭表忠心。
闻玉洛此人，谨慎得过了头，也卑微得过了头。她如今有孕在身，正是用人之际，也需要在府中有些耳目。闻玉洛位份不高，却是府中旧人，消息或许灵通。接受她的投靠，利大于弊，但也不能全然信任。
班叙昭沉吟片刻，唇角牵起一抹温和的弧度，虚扶了她一下：“闻妹妹言重了。你我同在王府，本就是姐妹，理应互相扶持。妹妹恬静知礼，我是知道的。日后若有什么难处，或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大可来与我说说。能帮衬的，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她没有给出明确的承诺，只表示了“愿意帮扶一二”的态度。
闻玉洛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连忙又福了下去：“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娘娘恩德，妾身铭记于心！”
“快起来吧，让人瞧见了不好。”班叙昭语气依旧温和，“妹妹先回去歇着吧”
“是，是，妾身告退。”闻玉洛连声应着，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那背影竟比来时轻快了几分。
班叙昭看着她离去，目光微沉。
而另一边，先行一步的朱念和正憋着一口气，想着如何在那宫宴上压过班叙昭一头，就听到身后传来带笑的声音：“朱侧妃请留步。”
她回头，见是揽月阁的萧霜序扶着丫鬟素心的手，笑吟吟地赶了上来。萧霜序身边，还跟着一脸懵懂、似乎只是随大流的侍妾白见微。
“何事？”朱念和心情不算好，语气也带着不耐。
萧霜序却丝毫不恼，笑容反而更盛，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奉承：“方才在厅内，听朱侧妃一言，真是令人茅塞顿开。
那起子只会耍弄小心思、故作清高的，哪里比得上朱侧妃您这般真性情、大气魄？妾身瞧着，这府中上下，论起爽利明快，再无人能出您其右。”她这话，明捧朱念和，暗踩了班叙昭。
朱念和脸色稍霁，被萧霜序这番话搔到了痒处。她斜睨着萧霜序：“你倒是会说话。”
“妾身不过是实话实说。”萧霜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变得推心置腹，“不瞒朱侧妃，妾身瞧着那一位，”
她眼神往凝香苑方向瞟了瞟，“如今得了封号，怕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今日晨省，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真真是碍眼。还有那齐贵仪，不过会跳个舞，就以为自己能攀上高枝了，竟巴巴地去抱王妃的大腿。这府里，若是让这些人得了势，往后还有我们姐妹的好日子过吗？”
她刻意将“我们”二字咬得重了些，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与朱念和划到了同一阵营，共同面对班叙昭和齐云儿的“威胁”。
朱念和本就对班叙昭恨之入骨，对齐云儿的得意也看不顺眼，闻言更是勾起心中怒火，冷哼道：“就凭她们？也配！”
“可不是嘛！”萧霜序趁热打铁，“妾身人微言轻，但也知道在这府里，要想站稳脚跟，还得依靠像朱侧妃您这样有家世、有魄力的人。妾身不才，愿追随朱侧妃，但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总好过有些人，自以为聪明，实则不过是无根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
她这话，既是表忠心，也是在暗示朱念和，她可以成为她对付班叙昭的助力，而且比闻玉洛那种怯懦之人有用得多。
朱念和打量着萧霜序，她知道此女心思活络，善于钻营，但眼下，她确实需要人手。萧霜序的主动靠拢，正合她意。至于萧霜序是否真心，她并不在乎，只要能用来对付班叙昭，互相利用又何妨？
“你倒是个明白人。”朱念和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容，“既然你有心，往后便多来风华阁走动走动。”
“那是自然，能得朱侧妃青眼，是妾身的福分。”萧霜序笑容满面地应下，心中暗自得意，自觉为自己寻到了一把锋利且容易操控的“刀”。
一旁的白见微见萧霜序三言两语就似乎攀上了朱侧妃，虽不太明白其中关窍，但也觉得是件好事，忙不迭地也跟着表忠心：“朱侧妃，还有妾身呢！妾身也愿意听您差遣！”她只想着跟紧萧霜序，总不会错。
朱念和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但多个跑腿的也不是坏事，便随意点了点头：“嗯，有心了。”
于是，这三人便看似融洽地一同往风华阁方向走去，结成了一个各怀鬼胎的临时同盟。
班叙昭回到凝香苑，青黛奉上温热的安胎汤药，低声将方才观察到的情形一一禀报。
“齐云儿去了王妃处，闻玉洛向我们示好，萧霜序和白见微跟了朱念和……”班叙昭轻轻吹着汤药上的热气，眼神明灭不定，“这王府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青黛担忧道：“娘娘，闻小仪那边……”
“且看着吧。”班叙昭饮下汤药，语气平静，“她若安分，我不介意给她些许庇护。她若有异心……”她放下药碗，没有说下去，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已说明一切。
如今她身怀有孕，如同身负珍宝行走于悬崖边缘，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警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