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庙里弥漫的浓烈血腥味和焦糊味还未散尽,又添上了硫磺和硝石的刺鼻气息。角落里,老烟袋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已平稳,苏梅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喂着一点温热的米汤,看向林默的眼神里,残留着昨夜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但整个破庙的氛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怀疑如同厚重的冻土,仅仅被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急救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下方依旧是冰冷的警惕。

林默靠坐在冰冷的泥墙边,后背的伤口被苏梅重新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过,火烧火燎的痛感减轻了些许,但每一次呼吸依然牵扯着肋骨的闷痛。他的右手手掌被烫得红肿,起了几个亮晶晶的水泡,此刻正火辣辣地疼。然而,他的目光却异常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死死盯着视野右下角那层磨损的淡蓝色光晕。

光晕中,一行新的、闪烁着微弱光芒的文字清晰地浮现:

【“精神薪火”储备:微量。】

【可兑换项目(初级):】

> 【1. 边区造手榴弹安全装药配比及引信改进方案(图文详解) - 消耗:微量薪火】

> 【2. 简易土法反步兵地雷原理图(触发式/压发式) - 消耗:微量薪火】

> 【3. 基础创伤急救知识包(进阶) - 消耗:微量薪火】

> 【4. 微量磺胺粉(应急) - 消耗:微量薪火(性价比极低)】

选择!一个关乎他能否真正在这支队伍里立足、甚至活下去的选择!

【边区造手榴弹安全装药配比及引信改进方案】!林默几乎没有犹豫,意识瞬间锁定了这个选项。原因很简单:第一,这符合他“工程师”的身份背景,解释起来相对容易;第二,这是县大队最可能立刻用得上的东西!昨晚赵铁柱提到过,他们打伏击,手榴弹哑火、炸膛是常事,伤亡很大!第三,改进火药配比和引信,相对“地雷”这种更敏感的东西,更容易被接受和试验!至于磺胺粉…杯水车薪,而且来源无法解释,风险太大!

【确认兑换“边区造手榴弹安全装药配比及引信改进方案(图文详解)”。】

【薪火点扣除…方案加载中…】

一股熟悉的、带着轻微刺痛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不再是昨夜急救时的生死时速,而是大量清晰的图纸、化学方程式、物理结构剖析图、详细的步骤说明!关于如何利用根据地能找到的最基本原料(土硝、木炭、硫磺),通过更精确的配比、更充分的研磨和混合,制造出威力更大、更稳定、更不易受潮的炸药;关于如何改进那简陋的拉发引信结构,增加一个简单的保险装置,避免意外触发;关于如何更合理地填充炸药和预制破片(碎铁片、瓷片、石子),提升杀伤半径和破片密度!

信息量庞大而精准,瞬间烙印在林默的记忆深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因信息冲击带来的短暂眩晕,抬起头,目光扫过庙内。

赵铁柱正蹲在火堆旁,用一块磨刀石,沉默而用力地打磨着他那支三八式的刺刀,刀锋在火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他动作沉稳,但林默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笼罩着自己,比昨夜更加深沉,也更加复杂。昨夜林默救回了老烟袋的命,但这非但没有消除怀疑,反而让这个刀疤脸队长对这个“海外学生”的诡异之处更加警惕——那冷酷的手法,那超越时代的“医术”,绝非常人!

二牛和其他几个战士则聚在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整理着他们少得可怜的武器弹药。几支老套筒、汉阳造被擦得油亮,但枪膛磨损严重;几枚边区造手榴弹被格外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上,黑乎乎的铁壳粗糙简陋,露出里面填充的黑火药和粗糙的拉火绳。一个战士正试图把一颗手榴弹后盖拧得更紧些,动作笨拙而谨慎,仿佛捧着的是随时会炸的祖宗牌位。

“队长,” 林默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依旧沙哑,但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能不能…给我看看你们的手榴弹?”

“哗啦!” 二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手里的老套筒差点走火,他指着林默,声音尖利:“你想干什么?还想炸死我们不成?!队长!不能给他!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赵铁柱磨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盯着林默:“理由。” 两个字,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温度。

林默迎着那锐利的目光,没有退缩。他指了指自己后背的伤口,又指了指角落里昏睡的老烟袋,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天,鬼子追我们。今天,鬼子还会来扫荡。下一次,我们可能没昨晚那么好的运气躲进芦苇荡,也可能没有…没有恰好能压住动脉的位置。”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枚摆在破布上的、如同定时炸弹般的边区造,“这东西,是兄弟们拼命的本钱。但它…太容易哑火,太容易炸膛。哑火了,炸不到鬼子。炸膛了…炸死的是自己兄弟。”

他这番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在场所有战士心中最深的恐惧和痛点。几个整理武器的战士动作都僵住了,看着那几枚手榴弹的眼神充满了忌惮。二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词,脸憋得通红。

赵铁柱的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握着刺刀的手紧了紧。他当然知道手榴弹的问题,这几乎是用命换来的教训。

“我懂点…化学。” 林默继续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工程师特有的、试图解决问题的务实感,“在…在国外工厂实习的时候,接触过一些火药配方。也看过一些资料。我觉得…你们的装药配比可能有点问题,引信结构也不太安全。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改一改,让它更可靠,威力更大一点。至少…别让它在自己人手里炸了。”

“改?怎么改?” 赵铁柱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少了几分直接的杀意,多了几分审视和探究。他站起身,走到那几枚手榴弹旁边,拿起一枚,掂量了一下,粗糙的铁壳冰冷硌手,“就凭你一张嘴?你知道这玩意儿弄不好会死多少人?”

“我知道。” 林默回答得斩钉截铁,“所以需要材料,需要地方。找个离这里远点、背风的地方,最好…有个破缸或者坑。我只需要一点点你们做手榴弹用的药粉,再找点碎瓷片或者小石子,还有…” 他目光扫过破庙角落一个积着浑浊雨水的破瓦缸,“…一点尿。”

“尿?!” 二牛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要尿干啥?做法事啊?!”

连赵铁柱的嘴角都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林默没理会二牛的怪叫,解释道:“提纯。土硝里杂质太多,影响威力,也容易受潮。用尿…可以简单提纯一下硝。” 这是系统方案里提到的最简陋可行的土法提硝步骤之一。

苏梅这时走了过来,她看了看林默认真的表情,又看了看赵铁柱紧锁的眉头,轻声道:“队长…要不…让他试试?就一点点药粉,找个背风的地方,我们看着。总比…总比下次伏击的时候,它又在咱们自己脚底下响强…” 她的话,代表了很大一部分战士的心声。对未知的恐惧,终究被对眼前致命缺陷的担忧压了下去。

赵铁柱沉默了足足十几秒,目光在林默苍白的脸、烫伤的手和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睛之间来回逡巡。最终,他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将那枚手榴弹重重地丢回破布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二牛!你看着他!拿半斤药粉给他!带他去庙后头那个塌了的土窑坑!苏梅,你也去!” 赵铁柱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敢耍一点花样,或者弄出一点火星子把药点了…” 他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林默,“老子亲手把你点了天灯!”

“是!队长!” 二牛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立刻应下,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警告。

半斤黑乎乎、带着浓烈硫磺和硝石味的土制黑火药,被二牛像捧着祖宗牌位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破布包着,带到了破庙后方一个早已废弃的、半塌的土窑坑里。这里背风,三面有土墙遮挡,相对安全。坑底积着薄薄一层冻土和枯草。

苏梅也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豁口的瓦盆和一个小木棍。她看向林默的眼神,除了警惕,更多是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默忍着肋下的闷痛,在冰冷的冻土上蹲下。他先让二牛把火药放在离坑中心最远的地方。然后,他拿起瓦盆,走到坑边一个结了冰的破水缸旁,用木棍敲碎薄冰,舀了半盆浑浊的冰水。接着,在二牛和苏梅惊愕、甚至有点恶心的目光注视下,他解开裤带,往瓦盆里…撒了泡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

“你…你恶不恶心!” 二牛捏着鼻子,嫌弃地后退两步。

林默没理他,忍着尿骚味,用小木棍在瓦盆里使劲搅动浑浊的冰水和尿液混合物。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二牛带来的火药包,用手指捻起一小撮黑火药(大约几十克),极其缓慢、均匀地撒入瓦盆中。黑色的粉末在浑浊的水面上漂浮、旋转。

“硝溶于水…杂质沉淀…” 林默低声自语,这是系统方案里的关键步骤。他需要利用硝(硝酸钾)溶于水,而硫磺、木炭等杂质不溶或难溶的特性,进行初步分离。尿液里的碱性成分有助于中和酸性杂质,提高硝的纯度。他耐心地搅拌着,让黑色的火药在水中充分分散。

二牛和苏梅紧张地看着,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火星溅进去。林默的动作极其小心,缓慢。

搅拌了约莫一刻钟,林默让浑浊的液体静置沉淀。又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将上层相对清澈(虽然依旧浑浊发黄)的液体,慢慢倒进另一个干净的破瓦罐里。罐底留下了一层黑色的沉淀物(主要是硫磺和木炭杂质)。

“把那个瓦罐,埋进旁边那个还没熄的灶灰堆里,用热灰盖住,别压太实,让它慢慢烤干。” 林默指着土窑坑旁边一堆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柴火灰烬,对苏梅说。

苏梅点点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动作很小心。

等待水分蒸干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寒风呼啸着穿过残破的土墙缝隙,吹得人瑟瑟发抖。二牛抱着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默,仿佛他随时会变出个炸弹。赵铁柱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土窑坑的入口处,抱着胳膊,像一尊沉默的煞神,冷冷地注视着坑底的一切。

终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林默让苏梅小心地扒开灰烬。瓦罐里的液体已经蒸发殆尽,罐底留下了一层薄薄的、带着尿骚味的灰白色结晶——这就是初步提纯后的硝!

林默用木片小心地将这些硝结晶刮下来,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上。然后,他拿起那包剩下的、没有提纯的黑火药。他按照系统方案里给出的精确比例(硝75%,硫磺10%,木炭15%),将提纯后的硝、火药包里原有的硫磺和木炭粉末,小心翼翼地分开称量(用破碗和碎石子当简易天平)。接着,他让二牛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用另一块小石头,极其耐心、缓慢、均匀地将三种粉末混合研磨,直到成为极其细腻、均匀的灰黑色粉末。

这个研磨的过程,林默做得异常专注和缓慢,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避免摩擦生热。二牛和苏梅看得手心冒汗,赵铁柱的眼神也更加凝重。

研磨好的新火药粉,被林默小心地装入一个空的边区造手榴弹铁壳里(只装了正常量的三分之一,用于试验),压实。然后,是最关键的引信改造。他拿起一枚边区造手榴弹原有的引信装置——一根粗糙的拉火绳连着一小包摩擦火药和一个简陋的延时导火索。

林默用小刀(苏梅提供的,昨夜用过的那把,已经清洗过)极其小心地割开包裹摩擦火药的小油纸包。他仔细清理掉里面一些受潮结块的劣质火药,然后从系统方案里,找到了一个极其简陋但有效的改进——他用小刀在导火索靠近摩擦火药的一端,非常小心地刻了几道浅浅的螺旋凹槽!

“这…这干啥?” 二牛忍不住低声问。

“增加导火索初始段的燃烧面积,让引火更可靠。” 林默头也不抬地解释,这是他利用现有条件能做的最大改进。接着,他用一块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将刻好凹槽的导火索部分和摩擦火药重新包裹缠紧,确保密封,又在外面加了一道细麻绳作为简易的“保险栓”——只有拉开拉火绳的同时,这个保险栓才会被带掉,避免意外触发。最后,他将改造好的引信装置,小心翼翼地拧回到那个只装了三分之一新火药的铁壳上。

一枚简陋到极致、却又凝聚了超越时代知识的手榴弹“原型”,诞生了。

林默将它放在地上,退后几步,看向赵铁柱:“队长…找个地方试试?”

赵铁柱盯着地上那枚看起来和以前区别不大、只是引信处多缠了一圈麻绳的手榴弹,眼神锐利如刀。他沉默了几秒,对二牛一挥手:“去!扔到前面那个干沟里!小心点!”

二牛一脸不情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枚“试验品”,仿佛拿着一条毒蛇。他快步跑到土窑坑前方几十米外一条干涸的土沟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以一个标准的投弹姿势,狠狠地将手榴弹扔进了沟底!

然后,他像兔子一样猛地卧倒,死死抱住脑袋!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凝固!

一秒…两秒…三秒…足足过了四五秒!

预想中的爆炸声并未响起!

二牛抬起头,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讥讽:“哑了吧?我就说瞎搞……”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远比寻常边区造手榴弹更沉闷、更响亮的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干沟里炸响!一股明显的冲击波和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卷起漫天尘土和枯草!爆炸的火光虽然一闪即逝,但那威力感却清晰地传递到了几十米外的土窑坑!

二牛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讥讽瞬间变成了呆滞!

赵铁柱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爆炸点附近的冻土被炸开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坑!飞溅的冻土块和碎石甚至有几块飞到了土窑坑的边缘!这威力,比他们平时用的边区造手榴弹,至少强了三成!

更关键的是,它响了!延时稳定!而且是在经过那么复杂的“瞎搞”之后!

苏梅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震惊!

林默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疼了。他看向赵铁柱,对方也正猛地转过头,那双鹰隼般的锐利眼睛,第一次没有带着冰冷的审视和杀意,而是充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终于破冰而出的、灼热的探究!

就在这时,破庙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激动嘶哑的喊声:

“队长!队长!老烟袋!老烟袋他醒了!他…他认得那个人!” 一个战士激动地冲了过来,指着林默,声音都在发抖,“老烟袋说…说昨晚迷迷糊糊…看见…看见是他!在芦苇荡里!是那个穿白衣服的!拖着个孩子!被鬼子追!后背挨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