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洛彻底呆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头。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团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浓郁血腥和腐烂气息的畸形肉块,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着“危险”!
这和他认知中的神灯精灵天差地别!这简直就是从最恐怖的噩梦里爬出来的怪物!什么实现愿望的神仆?这分明是带来灾厄和毁灭的邪物!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浸透了那件陌生的白袍。他想后退,想逃离,但狭窄的空间和身后坚硬的壁板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那肉缝中传来的冰冷视线,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肉,直视着他脆弱的灵魂。
“不行……不能慌……它叫我‘主人’……”古洛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口的酸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现在逃跑是奢望,唯一的生机,或许就在这声“主人”的称谓上。它似乎还遵循着某种“规则”,虽然这规则看起来扭曲而恐怖。
他必须许愿!立刻!马上!在这个鬼地方多待一秒都可能是致命的!但愿望的内容必须极其谨慎。谁知道眼前这个邪异的“灯神”会对愿望做出怎样扭曲的解读?万一它“实现”愿望的方式是把自己变成和它一样的肉块呢?
电光石火间,古洛做出了决定——回归本源!既然传说是阿拉丁,那就按传说里阿拉丁最初的愿望来!这或许是最安全、最能被“规则”理解的方式。
“把……把我送回去!”古洛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恶心而干涩颤抖,但他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清晰,“送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回到我来的地方!”
“你…的…愿…望…必…将…实…现…,主…人…”那团血肉怪物发出的声音如同无数冤魂在粘液中哀嚎。话音未落,构成它躯体的暗红色肉块猛地崩解、气化,化作一团更加浓郁、颜色更深、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雾气,带着令人窒息的腥风,瞬间将古洛完全包裹!
“呃——哇!”古洛根本来不及反应。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仿佛拥有了实体,疯狂地钻进他的口鼻,霸道地灌满他的肺部。那不是普通的气味,更像是有无数细小的、带着倒刺的钩子在刮擦着他的气管和肺泡。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和窒息感让他瞬间弓起身子,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腐烂的血池里。
这恐怖的“传送”过程似乎只有一瞬,又仿佛无比漫长。当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粘稠包裹感骤然消失时,古洛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着新鲜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撑着地面,拼命咳嗽,直到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才勉强抬起头。
月光依旧,但景象已然不同。狭窄的“棺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开阔的……荒凉。他正跪在一片硬实的、布满砂砾和垃圾的空地上。面前,是一栋低矮、破败得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屋。墙壁歪斜,糊墙的泥巴大片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土砖。屋顶覆盖着干枯发黑的棕榈叶,破了好几个大洞,像一张张嘲笑的嘴。唯一的一扇木门歪斜地挂着,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牲口粪便和某种食物腐烂的混合气味。
“这里就是……阿拉丁的家?”古洛喃喃自语,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心有余悸地环顾四周。远处隐约可见其他类似的破败房屋轮廓,更远的地方似乎有高大城墙的阴影。这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毫无疑问。
“那灯神……似乎没发现‘我’不是原来的阿拉丁?”他回想起刚才灯神那毫无波澜或者说根本无法分辨情绪的反应,心中掠过一丝侥幸,但随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侥幸之后,是无边的后怕。刚才的经历,简直就是和深渊擦肩而过!那血腥的雾气,那畸形的形态,那浓烈的死亡气息……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那个充满浪漫色彩的童话故事背道而驰。
“神灯……被污染了?还是它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古洛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盏带来噩梦的铜灯,此刻正冰冷地躺在他的脚边,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幽的暗光,灯身上那些符文如同沉睡的毒蛇。这东西绝不能带在身边!它就是一颗不定时的、极其恐怖的炸弹!天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再次失控,或者引来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刚才的传送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和污染。
必须处理掉它!立刻!但怎么处理?扔掉?埋了?万一被别人捡到……古洛不敢想象后果。砸碎?他怀疑普通的凡物是否能破坏这件邪异的器物。而且,贸然行动会不会直接激怒里面的“东西”?
就在他心乱如麻、盯着神灯如同盯着一条毒蛇时,他的左手食指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低头看去——一枚样式古朴的戒指,正牢牢地套在他的食指上!戒指的材质非金非银,像是某种暗沉的金属,戒面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颜色浑浊的深色石头,刻着同样繁复但不同于神灯的符文。
“北非法师的戒指!”古洛脑中灵光一闪,回忆起了关于阿拉丁故事的另一个关键点——那个阴险的魔法师,在骗阿拉丁进入宝库前,给了他这枚据说能保护他的戒指,里面也住着一个次一级的精灵——戒奴!
希望之火重新燃起,虽然微弱。按照传说,戒奴的力量远逊于灯神,即使他也出现了异变,自己至少也还有一点应对他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它或许……可以成为制衡那恐怖灯神的一个手段?至少,是一个尝试的方向!现在灯神状态不明,异变深重,自己必须掌握一点能与之对抗或周旋的底牌,哪怕这底牌同样可能带有未知的风险。
“这是作死……”古洛看着左手上的戒指,又看看脚边那盏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神灯,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但也是目前唯一的活路了。不弄清楚这戒指还能不能用,我拿什么去应对下一次灯神召唤?或者……应对那个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北非法师?”那个欺骗“阿拉丁”去拿神灯的家伙,绝不会是什么善茬。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胃部的不适。当务之急,是找个绝对隐蔽、无人打扰的地方,试验这枚戒指!他需要知道里面的“戒奴”是否还存在?是否也发生了可怕的异变?以及,它还能否听从命令?
古洛将那颗拳头大的蓝宝石小心翼翼地塞回白袍内侧,确保它不会掉出来。然后,他盯着地上的神灯,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一咬牙,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铜质灯身时,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又钻进了鼻孔,让他一阵反胃。他强迫自己不去看灯身上的符文,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般,用宽大的袖袍尽量遮掩着它。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破败的、属于“阿拉丁”的土屋,然后转过身,朝着月光下更幽深、更远离零星灯火的狭窄巷弄走去。脚下的砂砾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头,也带来远处模糊不清的狗吠和某种压抑的哭泣声。这个陌生的世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而他唯一的依仗,是两件同样蕴藏着巨大恐怖与不确定性的器物。他必须小心,再小心。
古洛的身影很快融入了贫民窟迷宫般的阴影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如同行走在深渊边缘的钢丝之上。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低矮歪斜的土屋像一群蹲伏的怪兽,在月光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巷子深处偶尔能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黑影,分不清是沉睡的乞丐还是别的什么。空气中那股混合了尘土、汗臭、劣质香料和不明腐烂物的气味越发浓重,刺激着他的感官。他需要找一个足够偏僻、足够封闭的角落,一个即使发出点声音也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也许是一个废弃的土窑?或者某条死胡同尽头被垃圾堆满的凹陷?他竖起耳朵,捕捉着任何可疑的动静,同时,左手紧紧攥着那枚冰冷的戒指,感受着戒面上那颗浑浊石头粗糙的触感,心中反复盘算着即将进行的、可能决定生死的危险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