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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妹进宫前夜,柳姨娘舍不得女儿吃苦,便给父亲吹耳边风。
二人合起伙来强行把我这个嫡女送进宫里为奴为婢,美名其曰学规矩。
我在宫中吃尽苦头,直到赏花宴上,利箭破空,我只身挡在太后身前。
剧痛袭来的那一刻,我只看见太后惊惶的眼。
三年宫中养伤,我成了太后的掌心宠,更是当今圣上的心上人。
思及家中境况,尤其牵挂生母,我终得恩准,归家省亲。
临行时,太后慈爱的攥着我的手。
“姝儿,此次归家,只管安心待嫁。”
我满心欢喜欲告封后喜讯。
踏入厅堂,却见主母位上端坐着父亲的妾室柳姨娘。
我那年仅四十的生母,却已形如枯槁,被挤在角落,气若游丝。
父亲指着身侧的柳姨娘:“怎么?在宫中三年还不懂规矩?还不给你母亲行礼!”
曾经的未婚夫贺知章,紧挽着我那庶妹宋嫣然的手,冷嗤:
“得罪太后被羁押三年的罪奴,还有脸回来耀武扬威?”
“宋姝,别忘了,你归家便是我的妾!”
羁押?罪奴?为妾?
我轻笑出声,眸光扫过这一张张扭曲的嘴脸。
“叫我做妾?你们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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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里的喧闹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父亲大怒,当即朝我掷来手边茶杯:
“放肆!向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置喙!?”
滚烫的茶水溅了我一裙摆,灼痛了我的皮肤。
可我依旧平静的看着他,见我如此,父亲更是愤怒:
“孽障!还不跪下!!”
“你得罪太后,闯下塌天祸事,知章肯纳你为妾,已是仁至义尽!不然试问整个盛京有哪家敢娶你这样的待罪之身?”
“行!你也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吧,正好你去了也能照顾照顾嫣然。”
这一刻,柳姨娘也在旁边笑脸盈盈的帮村道。
“姐妹同嫁一夫,传出去也是好事情,姝儿,你以后可要多照顾照顾你妹妹啊。”
“可莫要忘了,你虽是姐姐,却只是妾啊。”
我丝毫没有理会柳姨娘口中的得意,只是紧紧的盯着父亲。
好一个就这样决定了。
果然在父亲眼里,只有宋嫣然才是他如珠如宝的女儿!
这一刻,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陛下那双含着爱意的双眼。
出宫前,若不是群臣阻止,陛下都恨不得直接送我回家。
他依依不舍的送我到宫门前,抓着我手三叮五嘱:
“姝姝,回家是好,但是莫要去久了,朕......”
“不舍。”
我忽的一声笑了出来。
可这一笑,也让父亲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孽障!你笑什么,这里有你笑的地方吗?”
主辱臣死,饶是我不想去理会这一口一个孽障,身后的颂芝已然猛地上前一步。
她咬牙低喝一声:“放肆!你们怎敢对皇......”
皇后两个字还没吐出来,宋嫣然就狠狠一巴掌扇在颂芝脸上。
“主子说话,哪有你这贱婢插嘴的份!”
她转而看向我,嘴角勾起恶毒的快意:“姐姐,这妾,你是非做不可了!”
我一把将颂芝护到身后,冷冷看着宋嫣然。
“皇亲国戚的妾,我都无须掂量。”
“贺家,告诉我,凭啥?!”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嗤笑声。
“你这疯子!在皇宫做了几年罪奴,真把自己当皇亲国戚了?”
贺知章脸色铁青,感觉受到了莫大侮辱。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向角落的母亲,拉起她的手。
“姝姝......”
母亲气若游丝,见我过来勉强才说出两个字。
她的手冰得吓人,脉搏微弱。
我抬眼看向有些愤怒的父亲,声音压抑着怒火:
“父亲,你身为一朝官员,却苛待发妻,就不怕御史参奏,名声尽毁吗?”
我的斥责叫他挂不住脸面,父亲连忙驳斥:
“混账!若非你品行不端,得罪宫闱,连累家族,你母亲何须替你受过!你这不孝女!”
“我品行不端?”
我气极反笑:“我为救太后身受重伤,得太后怜爱,留于宫中休养!”
三年前,柳姨娘舍不得宋嫣然进宫,便给父亲吹耳边风,把我这个嫡女送进宫里为奴为婢。
是太后心软,免去我在浣衣局的粗活,将我带回了寿宁宫。
猎场上,那只冷箭直奔凤驾,我来不及思考便扑了上去。
太后抱着血流不止的我,老泪纵横。
她欲厚赏我家,是我恳求暂不声张,怕引来不必要的关注与祸端。
这些年,我一直长伴太后左右,怎么在他们嘴里,我就成了品行不端了?
贺知章的讥笑声将我拉回现实:
“修养?谁不知你被发配去了清凉台!那地方,历来是宫中罪奴苦修之地!”
我厉声道:“如今的清凉台,是太后娘娘清修礼佛之所!你们是想说陛下苛责了娘娘吗?”
好大一顶帽子下去,果然吓的所有人说不出话来。
我也懒的理他们,这次回家,本就是想接母亲进宫享福。
只是......
看向母亲目前的身体,我只能先暂时扶起她。
“母亲,姝儿先扶你回房休息,明日便随姝儿一同走吧。”
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后,我扶住母亲回到房间。
榻上,母亲攥紧我的手泣不成声,眼泪止不住的流:
“姝儿,这三年委屈你了,都是娘的错,是娘没保护好你。”
看着母亲脸上浓浓的愧疚,我鼻尖一酸。
“母亲,如果您过的不好,女儿支持您和离......”
“我要被封为......”
我正欲说出封后之事。
下一秒!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宋嫣然带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仆妇闯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好你个宋姝!竟敢规劝父母和离,你这是要陷父亲于不忠不义之地!”
她目光扫过屋内,尖声道:
“这屋子许久不住人,脏得很!来人,给我里外打扫干净,一样不留!”
仆妇们听了她的命令,立刻冲上来将我的包袱掀翻!
包袱里的锦盒摔落在地,一支赤金凤尾钗掉在地上。
满室瞬间一静!
宋嫣然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支凤钗上的红宝石,瞳孔骤缩,声音因贪婪和震惊变了调:
“宋姝!你,你竟敢偷盗宫中贵人之物!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2
“偷?这些都是太后和宫中贵人所赐!”
我上前一步,挡在散落的珍宝前,脊背挺得笔直。
争执声引来了父亲和柳姨娘。
柳姨娘扭着腰上前,尖细的嗓音满是讥讽:
“你个罪奴也配得赏?要我看,你就是偷!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父亲脸色阴沉如水:“孽障!还不从实招来!”
我看着他们,只觉无比荒谬。
这些他们眼中的珍宝,在宫中不过是我日常所用。
下一秒,宋嫣然却猛地蹲下身抽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呀!这是什么?难不成是和情哥哥的书信?”
她故作惊讶,抖开信纸,快速扫了一眼,脸上立刻布满嫌恶与得意:
“姐姐!你,你竟在宫中就与外人私相授受!”
“明明知章哥还在家中等你,可你却放荡淫乱,在外面勾搭奸夫!”
“胡说八道!”
我心头一凛。
猎场上,我与当今圣上萧怀衡初相识。
因有共同爱好,我与他聊得投机,后来我与太后前往清凉台,也常与萧怀衡书信往来。
这一封,便是他写给我的表白信!
太后知晓后,才为我和萧怀衡赐了婚事,封我为后。
如若不是回家待嫁外加挂念母亲,我对这宋府一点留念也没有!
“我胡说?”
宋嫣然扬着信纸,声音拔高:“白纸黑字!姝妹亲启,忆往昔......”
“哼!好一个忆往昔!贺哥哥,你还要这不清不白的女人吗?”
贺知章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嫌恶道:“贱人!真是叫我恶心至极!”
怒火直冲头顶!她竟敢如此污我清白!
我猛地冲上前,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宋嫣然那张故作无辜的脸上!
“还给我!再敢羞辱一句,你们全家就算有十个头都不够砍!”
宋嫣然捂着脸跌坐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随即泪水涟涟:
“爹,娘,贺哥哥......她打我!”
父亲勃然大怒:“逆女!人赃并获,还敢行凶!”
柳姨娘扑到女儿身边,声泪俱下:
“老爷!您看看啊!为了一个奸夫,就敢当着您的面殴打妹妹!”
贺知章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眼中满是嫌恶:
“宋姝,你太让我失望了!果然是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学了一身下作毛病!”
我奋力想挣脱他的钳制,目光却死死盯住宋嫣然手中那封信,厉声道:
“把信还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
颂芝冲过来想帮我,被一个仆妇狠狠推开。
父亲指着我的鼻子,愤怒的吼道:“毒妇!淫妇!我宋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来人!请家法!连她母亲一起打!养不教,父之过,母之过更大!”
我瞳孔骤缩,猛地扑到母亲身前,将她紧紧护住:“谁敢动我母亲!”
粗重的木棍带着风声落下。
第一下,砸在我背上,闷痛钻心。
第二下,第三下......
我咬紧牙关,将所有痛呼咽回肚里。
剧痛中,我透过混乱的人群,看向颂芝,无声地用口型对她说:
“信。”
颂芝含泪点头,悄悄往后挪动。
棍棒如雨点落下,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宋嫣然那计谋得逞的恶毒笑容。
彻底陷入黑暗前,我只听到父亲冷酷的声音:
“把这逆女拖去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