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楚江第一峰冰魄崖的雪,是冻在半空的。

苏信的布鞋踩进及膝深的积雪,靴底的冰渣子硌得脚踝生疼。江雪给他的鹿皮手套早已磨穿,掌心按在冰壁上时,能清晰感觉到冰层下流动的剑意 —— 那是父亲当年布下的 “寒江剑魄” 在震颤。

“小心冰裂。” 江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正踩着凸出的冰棱攀爬,腰间玉笛缠着新取的梅魂剑穗,“冰魄崖的冰层会吞人,十年前有三个血煞堂杀手追我到这儿,转眼就被冻成了冰雕。”

话音未落,脚下冰层突然发出闷响。苏信本能抓住冰壁凸起,却见三道蓝汪汪的冰锥从斜下方刺来,锥尖泛着腐尸般的黑气 —— 是北境狼窟的 “寒毒冰刺”。

他旋身甩出冰丝弦,琴弦却在触到冰锥的瞬间结冰。江雪的玉笛及时点在他肩井穴,内力涌来的刹那,苏信看清了冰壁凹陷处缩着的灰影:枯槁的手背上爬满冰纹,指间夹着的冰锥足有尺长,正是传说中云台宗护剑人才能催动的 “寒江冰魄”。

“前辈可是云台宗……”

话未说完,灰影突然抛出十二枚冰锥,在半空中结成北斗阵。苏信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撞上冰壁时,腰间牛皮囊里的残页突然发烫 —— 冰锥阵的轨迹,竟与残页上的云纹暗合。

“是护剑人!” 江雪突然低喝,“十年前负责镇守冰魄崖剑魄的‘寒骨’师伯!”

灰影的动作猛地顿住。苏信看见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动,枯槁的手掌在冰壁上划出 “哑” 字,接着又是 “罪” 字,冰屑随指尖剥落,露出他腕间早已褪色的云纹刺青。

“您…… 是当年护剑殿的寒骨师叔?” 苏信想起萧寒曾说,云台宗有三位护剑人,分别镇守楚江三峰的剑魄,“十年前灭门时,您本该在冰魄崖……”

寒骨突然剧烈颤抖,指节狠狠砸在冰壁上。冰层裂开细纹,透出深谷下隐约的剑光 —— 十九道剑影悬浮在冰湖中央,正是云台宗失落的 “梅魂剑”。

“嗷 ——”

狼嚎声从峰后传来。十二道黑影踏雪而来,为首者身披冰狼皮,额间嵌着拳头大的冰魄,正是狼首敖烈的副手 “冰狼” 哈赤。他手中拎着的,竟是萧寒的那柄断枝!

“苏信小友,” 哈赤的笑声像冰棱相撞,“你师叔的舌头,是被我亲手割下来的 —— 他没告诉你,当年云台宗灭门,可是有内鬼开门揖盗?”

苏信浑身血液仿佛冻结。寒骨突然指向冰湖,又狠狠戳向自己胸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楚。江雪忽然惊呼:“他是说,内鬼就在护剑人之中!”

冰狼的冰魄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十二道冰刺随他手势射出,竟比之前寒骨的冰锥快了三倍。苏信本能将江雪扑倒,冰刺擦着发梢掠过,在冰壁上炸出碗口大的洞。

“寒骨师伯,剑魄在何处?” 苏信扯下腰间令牌,狼头纹饰在冰光下泛着青芒,“我是云澜真人之子,身负寒江血脉!”

寒骨的手指突然顿住。他盯着苏信胸前若隐若现的根系纹路,浑浊的眼睛渐渐泛起水光。枯槁的手掌在冰面上划出 “剑魄认主” 四字,接着指向冰湖中央的剑光,又比出 “心诚则开” 的手势。

狼嚎更近了。哈赤的冰狼皮袍已染上风雪,他手中的断枝突然发出梅香 —— 是萧寒的血!苏信这才惊觉,断枝上的血渍正在引动冰湖剑魄。

“护剑人,你以为藏了十年,我就找不到剑魄?” 哈赤举起断枝,冰湖突然沸腾,“当年若不是你打开护剑殿的冰门,云澜哪能那么容易被围?”

寒骨剧烈颤抖,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苏信这才发现,他的颈侧有道陈年剑伤,伤口周围泛着紫黑 —— 分明是中了狼族 “蚀骨冰毒”,难怪十年不能言语。

“他被下了毒,说不出话!” 江雪突然将玉笛抛给苏信,“用你的血,融冰魄!”

苏信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令牌上。狼头纹饰突然崩裂,露出内侧的云纹 —— 原来这令牌竟是当年云台宗的护剑令!寒骨看见令牌,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枯手连点冰面,十九道剑光应声而起,在湖面上结成梅花阵。

“好个梅魂剑!” 哈赤的冰魄发出尖啸,“当年蓝袍人说云澜把剑魄藏在十八峰,果然没错 ——”

话未说完,十九道剑光已绞碎他的冰刺。苏信握着玉笛,只觉眉心发烫,眼前浮现出父亲临终的场景:血雨里,父亲将半块玉佩塞进母亲手中,背后刺来的剑,正是蓝色剑穗……

“蓝袍人?” 苏信失声惊呼,“当年灭门的内鬼,穿着蓝袍?”

寒骨疯狂点头,枯手指向冰湖深处。那里,一具冻在冰层中的尸体正在发光,他胸前的剑穗,正是幽蓝如夜空。

哈赤的脸色终于剧变:“你竟敢碰他的尸体!那是当年云台宗的叛徒 ——”

十九道剑光突然转向,剑尖直指哈赤眉心。苏信这才看清,每柄剑的剑格上,都刻着半朵白梅,正是母亲铁盒里那截断剑的样式。

“收剑!”

寒骨突然比出停止手势,枯手在冰面划出 “剑魄未全”。苏信会意,玉笛轻挥,剑光化作梅瓣落入他掌心,每片花瓣上都刻着细小的剑诀。

“嗷 ——”

哈赤见势不妙,正要撤退,冰湖突然炸开。一头冰狼虚影破水而出,正是狼族图腾 “冰魄苍狼”。苏信胸前的根系纹路与之相抗,剧痛中他听见寒骨的心声 —— 当年护剑人里,确实有个穿蓝袍的内鬼,在灭门夜打开了寒江楼的冰门。

“江雪,带剑魄先走!” 苏信将残页塞进她手中,“我拖住他们!”

江雪还要争辩,寒骨突然拽住她手腕,在冰面划出 “蓝袍人,寒江楼”。她猛地变色,冲苏信点头,转身踏剑向冰峰另一侧而去。

哈赤的十二道冰刺再次攻来,这次却多了狼族的 “裂魂啸”。苏信只觉耳鼓欲裂,突然想起萧寒教他的 “水龙吟” 真意,玉笛吹出的不再是剑招,而是老梅根系的震颤频率。

冰刺在距他三寸处凝滞。苏信看见,每根冰刺上都映着自己的倒影,眉心的根系纹路正在吸收冰毒。他忽然福至心灵,将令牌按在冰壁,寒江九阙的残页虚影浮现,与冰湖下的蓝袍尸体产生共鸣。

“咔嚓!”

冰层裂开蛛网状纹路。蓝袍尸体的剑穗突然崩断,十九道剑魄彻底融入苏信体内。他感觉有万千冰刃在经脉游走,最后汇聚于掌心,凝成半朵发光的白梅 —— 正是云台宗 “寒江血脉” 的觉醒标志。

哈赤发出不甘的怒吼,冰狼皮袍炸裂,露出底下布满冰纹的躯体。但未等他扑来,冰湖突然冻结,将他和十二名杀手封成冰雕。寒骨颤抖着跪在苏信面前,枯手在冰面写下 “对不起” 三字,浑浊的泪水冻成冰珠坠落。

苏信扶起寒骨,发现他藏在袖口的,正是半片蓝袍布料,布料边缘有云纹刺绣 —— 与他记忆中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碎片一模一样。

“我知道,您不是叛徒。” 苏信轻声道,“当年是您故意让内鬼以为剑魄在冰湖,才保住了十九柄梅魂剑。”

寒骨浑身剧震,突然指着冰峰高处,比出 “十八峰,冰眼” 的手势。苏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最高处的冰眼里,正有剑光若隐若现,正是第二座剑魄的所在。

更漏声在风雪中消散。苏信收好令牌,将寒骨的手按在自己胸前,让他感受寒江血脉的跳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微光,突然从怀中掏出半枚冰魄,上面刻着与他颈侧剑伤相同的纹路。

“这是……”

寒骨比出 “护剑人,共生” 的手势,又指向冰湖下的蓝袍尸体。苏信突然明白,当年护剑人为了保护剑魄,故意让内鬼以为他们背叛,用自己的命换剑魄的存世。

风雪渐歇,冰峰顶端的冰眼折射出朝阳。苏信扶着寒骨走向冰湖,十九道梅魂剑在他身后悬浮,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梅瓣形状的脚印。他知道,下一站是楚江第二峰 “雪魄岭”,那里藏着的,或许是当年父亲与师伯们共同刻下的剑阵真解。

“寒骨师伯,” 苏信望着远处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剑影,“当年那个蓝袍人,到底是谁?”

老人的手指在冰面上顿住,迟迟未动。最后,他画了个残缺的云纹,又抹掉一半 —— 那是云台宗 “云” 字纹的残章,却像极了某个人的姓氏。

北风掠过冰峰,将未完成的字迹吹得模糊。苏信知道,这个答案,或许要等他集齐十八峰的剑魄,才能在寒江九阙的真解中揭晓。

他握紧手中的半朵白梅,任由剑气在体内游走。十年前的血火,此刻都化作冰峰上的寒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 那条布满剑魄、梅魂与真相的寒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