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源玉发出的乳白色光柱,如同贯通天地的桥梁,一端连接着守墨心口,一端深深刺入非山裂谷最幽暗的深渊,链接到那古老封印的核心节点。

这光柱温润浩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秩序与本源之力,仿佛宇宙初开的胎息,瞬间抚平了因大战而狂暴紊乱的地脉能量。

疯狂践踏五行光轮的猰貐分身,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庞大的虚影猛地僵在半空。

它猩红的巨目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那是一种对绝对克星、对宿命终结的本能颤栗。

“不…不可能。玉钥…归位?!!” 暴虐的意念尖啸着,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禹王…你算计…万古!!!”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挣扎起来,污秽黑气如同沸腾的油锅般翻滚、爆发,试图挣脱那乳白光柱带来的无形束缚!惨白的巨蹄更加疯狂地践踏在五行光轮上。

五行光轮在猰貐最后的疯狂反扑下,剧烈震荡,五色光芒明灭闪烁,尤其是西方暂代金位的蜃珠,月华之光急剧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守墨再次狂喷鲜血,身体如同破碎的瓷器,布满了细密的血痕,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守墨仙长,撑住啊!”高崖上,龙雀嘶声呐喊,她和士兵们已是强弩之末,精血几乎耗尽,赤翠色的青木光柱摇摇欲坠,但依旧死死支撑着东方的木行阵。

就在五行光轮即将彻底破碎的刹那。

链接封印核心的乳白光柱骤然发生了变化。

道源玉内部,那些融合了离火真髓的赤金色纹路,沿着乳白光柱流淌而下,如同熔铸的脉络,迅速覆盖、蔓延向裂谷深处的封印节点。

同时,守墨脚下艰难维持的五行光轮,仿佛受到了本源的召唤,五色光芒脱离了他的控制,化作五道色彩斑斓的光带,顺着守墨的身体,汇入心口的道源玉,再经由那乳白光柱,汹涌澎湃地灌入裂谷深处的封印核心。

五行之力,成为了玉钥归位、修复封印的能量通道与加固材料。

守墨只觉身体一轻,维持五行阵的巨大压力瞬间消失。

但他还来不及喘息,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吸力猛地从道源玉中传来。他体内残存的、近乎枯竭的先天之炁,甚至包括他苦修多年、融入血肉筋骨的生命精气本源,都在被这玉钥归位的宏大进程疯狂抽取。

“呃啊!”守墨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头发瞬间灰白了大半。

这不仅是法力的消耗,更是生命本源的透支,道基在震颤,仿佛随时会崩塌。这就是“玉钥归位”的代价!

以身为桥,以命为引!

裂谷深处,随着五行之力和守墨生命本源的疯狂灌注,那被猰貐分身冲击松动的古老封印核心,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变化。

非山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崩裂的哀鸣,而是如同沉眠巨兽复苏筋骨般的雄浑震动。

裂谷两侧的岩壁上,无数尘封了万古岁月的巨大符文次第亮起。

这些符文古朴苍劲,蕴含着镇压乾坤的伟力,由纯粹的土黄色光芒构成,此刻在五行之力和玉钥的激活下,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神光。符文彼此勾连,瞬间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裂谷的巨大光网。

与此同时,裂谷深处,四道同样古老、属性各异的磅礴气息轰然苏醒,与中央的土黄光网遥相呼应。

东方:青翠欲滴、生机无限的巨木虚影拔地而起,枝干如龙,叶片如剑。

西方:肃杀锋锐、白光刺目的巨大兵戈虚影横亘虚空,锋芒直指猰貐。

南方:赤焰滔天、焚尽八荒的离火神鸟虚影展翅长鸣。

北方:深邃幽暗、玄冥真水构成的巨大玄武虚影镇守深渊。

中央厚土,东方青木,西方金戈,南方离火,北方玄水。五方神帝的虚影,构成了一座镇压万古的五行封魔大阵。这才是禹王封印猰貐的真正核心力量!道源玉的玉钥归位,彻底激活了这沉睡的力量。

“五帝…封印阵…不!”猰貐分身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咆哮。

它那庞大的虚影在五帝神威的镇压下,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崩溃。污秽的黑气被神光净化,发出凄厉的“滋滋”声。它疯狂挣扎,但在五行轮转、生生不息的大阵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五色神光交织,如同天罗地网,将猰貐分身的残影牢牢锁住,狠狠地向裂谷深处拖拽。

裂谷底部,一个由无数闪烁符文构成的巨大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无可抗拒的吸力,那是封印的核心入口!

“吾…诅咒…诅咒尔等…诅咒…这方天地…终将…陪葬…”猰貐分身最后的怨毒意念,如同垂死的毒蛇,狠狠烙印在守墨的心神深处,充满了不甘与毁灭的预言。

最终,伴随着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闷响,猰貐分身的最后一丝虚影被彻底拖入裂谷底部的符文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弥漫在裂谷上空的污秽黑气如同失去了源头,迅速被五帝神光和五行封魔大阵的力量净化、驱散。

非山的震动停止了。

裂谷岩壁上,巨大的土黄色符文光芒缓缓内敛,但依旧散发着稳固而威严的气息。

五方神帝的虚影也渐渐淡去,回归沉寂,但整个封印大阵已然被彻底激活、加固完成,比之前更加稳固。

成功了!

猰貐分身被重新镇压。

高崖上,龙雀和幸存的士兵们看着下方神迹般的景象,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许多人脱力地瘫倒在地,脸上却带着笑容。

然而,在五行光轮消失的中心,守墨的状况却糟糕到了极点。

“噗!” 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暗红色鲜血狂喷而出。

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他面容枯槁,头发灰白,皮肤布满皱纹,如同瞬间苍老了数十岁!周身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更严重的是,他苦修多年的道基,那由八大神咒和地煞术打下的根基,此刻布满了裂痕,摇摇欲坠。

这是生命本源和道基本源双重透支的惨烈代价!

怀中的道源玉,在完成了玉钥归位的使命后,光华迅速内敛,变得温润却…黯淡了许多。更令人心焦的是,玉石表面,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从顶端蜿蜒而下。

玉碎道基损。

守墨的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身体仿佛被掏空,又仿佛被无形的巨山碾压过,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经脉,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道基的裂痕如同瓷器上的冰纹,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它们,带来灵魂层面的刺痛。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不可遏制地流逝着。

就在这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识海深处,那沉寂已久的、每日诵读道经的道源玉本源之音,仿佛被这巨大的创伤所触动,再次悠悠响起。这一次,诵读的并非具体的经文,而是一种更加本源、更加玄奥的韵律,如同宇宙的呼吸,混沌的胎动。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空灵、浩渺的道音流淌过破碎的识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慰力量。

它并未直接修复创伤,却像最轻柔的水流,浸润着那些干涸欲裂的“伤口”,平复着狂暴紊乱的能量余波,将守墨濒临消散的意识,从彻底崩碎的边缘,一点点地聚拢、安抚下来。

道音如同定海神针,稳住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很久。守墨沉重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而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龙雀那张沾满血污、写满了担忧与疲惫的脸庞。她正半跪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一种散发着清凉苦涩气味的碧绿药膏,涂抹在他胸口几处最严重的伤口上。

“仙长!您醒了?!” 龙雀的声音带着惊喜和难以掩饰的沙哑。她身后的士兵们也围拢过来,虽然个个带伤,疲惫不堪,但看向守墨的眼神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与感激。

守墨想开口,喉咙却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别说话!您伤得太重了!” 龙雀连忙制止,眼中满是痛惜,“您…您几乎耗尽了所有…身体和…根基都…”

她说不下去了。守墨此刻的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是油尽灯枯,道途近乎断绝。

守墨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周围。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那个恐怖的石盆裂谷,身处非山外围一处相对避风的山坳。

天色依旧阴沉,但那股令人窒息的猰貐威压已消失无踪,空气中弥漫的是大战后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雨后泥土的微腥。非山深处,隐约还能感受到那股被加固后的封印所散发的、厚重稳固的镇压之力。

猰貐…确实被重新封印了。

代价,就是他自身。

他尝试内视,心猛地一沉。体内炁海近乎干涸,几条主要经脉如同干裂的河床,布满了裂痕。最严重的是道基,那原本浑圆如一、散发着温润道韵的根基,此刻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光芒黯淡,摇摇欲坠。道源玉静静躺在心口,温润依旧,但表面那道裂痕却如此刺眼。

道基受损,本源亏空…此伤,恐非寻常药石可医,道途…堪忧。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非山,而是来自…更高处!

毫无征兆地,一道水桶粗细、惨白刺眼到令人无法直视的雷霆,撕裂了非山上空本就阴沉的云层,带着审判万物的毁灭气息,毫无花哨地朝着重伤倒地的守墨,狠狠劈落!

这雷霆来得太快。

太突然!

充满了纯粹的、冰冷的、无情的毁灭意志。

仿佛天道本身,对守墨强行干涉封印、甚至透支天地本源完成玉钥归位的行为,降下的惩罚!

“天道反噬!” 守墨心中瞬间明悟。一股寒意比猰貐的怨毒更甚,瞬间冻结了他的灵魂!

“仙长小心!” 龙雀发出惊恐的尖叫,几乎本能地想要扑上去!

然而,守墨此刻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代表天罚的惨白雷霆,撕裂空气,带着焚灭一切的气息,当头轰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守墨怀中,那表面带着裂痕的道源玉,骤然爆发出最后一股柔和却坚韧到极致的乳白色光晕!光晕形成一个薄薄的护罩,堪堪将守墨笼罩在内!

惨白的雷霆狠狠劈在乳白色的光罩之上!

刺目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恐怖的爆炸声震得地动山摇;狂暴的电流如同银蛇乱舞,疯狂撕扯着光罩。

光罩剧烈波动、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仅仅支撑了一息。

光罩应声破碎。道源玉表面的裂痕瞬间蔓延,几乎贯穿了整个玉身!玉质变得灰败无比,灵性尽失。

但,正是这宝贵的一息阻挡,消耗了天罚雷霆最核心、最狂暴的力量!

残余的、威力大减的惨白电流,依旧狠狠劈在了守墨身上。

“呃——啊——!!!”

守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如同被投入炼狱。

本就布满裂痕的道基,在这代表天道刑罚的残余雷霆之力冲击下,发出令人心碎的崩裂声。

更多的裂痕蔓延开来,甚至有一小块道基碎片,在雷光中化为了齑粉。

剧痛!

深入灵魂、湮灭意识的剧痛!守墨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最后残留的感知,是身体如同破布般被抛飞出去,以及龙雀撕心裂肺的呼喊…

不知又过了多久。

意识如同沉船,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深海中浮浮沉沉。守墨感觉自己快要彻底散掉了。道基的裂痕处,残余的天罚雷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破坏着,阻止着任何自愈的可能。

“…水…清心泉…”

“…药…不够…根基…毁了…”

“…国都…大巫祝…或有一线…”

断断续续的声音,如同从遥远的水面传来,是龙雀和士兵们焦急的商议。

一丝微弱的冰凉感从唇边传来,带着熟悉的清冽与甘甜,是稀释过的清心泉水。这蕴含清灵之气的泉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稍稍缓解了灵魂深处的灼痛和混乱,让他破碎的意识得以勉强凝聚一丝。

他艰难地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副由树枝和藤蔓临时捆扎成的简陋担架上。龙雀正小心地用竹筒给他喂水,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是深深的忧虑和决然。士兵们轮流抬着担架,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跋涉,方向似乎是离开非山,朝着季厘国腹地。

“仙长!您醒了!感觉如何?”龙雀的声音带着惊喜和小心翼翼。

守墨想摇头,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极其轻微地眨了下眼。目光落在自己枯槁如柴、布满焦黑雷击痕迹的手上,更感受到心口道源玉那如同顽石般的死寂冰凉,以及道基处那持续不断的、如同万千钢针攒刺的崩裂剧痛。

代价惨重。玉碎,道伤,天罚蚀体…前路…渺茫。

然而,就在他心神沉入这无边的灰暗与痛苦深渊时

一个极其微弱、极其遥远、仿佛隔着无尽星海传来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他破碎的识海边缘响起。

这低语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无法理解、扭曲混乱的意念碎片,充满了冰冷的好奇、贪婪的窥探…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有趣的…坐标…”

“…抵抗…代价…”

“…道标…定位…”

“…等待…降临…”

这低语如同滑腻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守墨濒临崩溃的意识,带来一种比猰貐怨念更甚、比天道反噬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大恐怖!

域外…低语!

猰貐临死的诅咒?还是天道反噬撕裂了某种屏障?亦或是…道源玉碎裂时,泄露了某种气息?

守墨的意识在剧痛与这诡异低语的夹击下,再次沉入黑暗。担架在季厘国士兵的肩膀上颠簸,朝着未知的前路行去。非山的阴影在身后渐渐缩小,而更庞大、更未知的阴影,却已悄然笼罩在他残破的道途之上。

天道反噬,玉碎道伤。

新劫的伏笔,已然埋下。

通往季厘国都的路,是求生的挣扎,还是通往更深漩涡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