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台超音速离心机,刚从“跳跳糖芥末酱滚筒”里捞出,又一头扎进了“全自动灵魂甩干桶”。天旋地转中,依稀残留的意识碎片是:一双悬浮的小兔子拖鞋,一张温和懵懂的O(∩_∩)O笑脸,一个抱罐子的影子……还有那句无声的“别怕”和冥王追魂索命的“赔沙发!!!”。

“噗!”

沉重的撞击感打断了他的灵魂过山车。这回不是硬邦邦的冥界板砖,也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嗯,一种触感微妙,带着点陈旧灰尘和阳光曝晒气息的织物。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眼前,是他家阳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印着抽象几何图案、洗得有点发白的旧窗帘布。粗糙的布料纹理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公分,他感觉自己像个被随意挂起来的腊肉。

“我……我回来了?”

林默动了动僵硬的脖子,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巴”声,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位置——他正脸朝下,以一个极其扭曲的“V”字型,卡在了自家阳台的栏杆和摇摇欲坠的窗帘之间!姿势之诡异,堪比被无形巨手随意丢弃的破麻袋。

空气里弥漫着城市特有的粉尘味和一丝……若有似无的栀子花香。

他猛地扭头!

阳台另一侧,穿着浅蓝色小云朵家居服、脚踩毛茸茸兔子拖鞋的苏晚,正小心翼翼地、慢悠悠地……悬浮在离地面几公分的高度。她眨巴着那双清澈得不像话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她家的阳台。眼神里带着点新地图探索的懵懂,还有一丝……嗯,任务初始化的专注?就像一个刚登录新副本、正在阅读新手引导的NPC。

“苏晚?”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那什么……引魂罐?任务目标?名单呢?”他挣扎着想从“窗帘挂件”的窘境里把自己拔出来,脑子里一团糨糊。冥王那“KPI!KPI!”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立体环绕。赔沙发是一回事,可这鬼……啊不,抓鬼任务,没名单怎么搞?大海捞针吗?

悬浮着的苏晚听到呼唤,缓缓转过脸来,温婉的脸上依旧带着那天然的呆萌感。她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理解林默的问题,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几秒钟的沉默后,她那双清澈无害的眸子里,非常罕见地、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狡黠?类似于“啊!启动指令加载完成!”的信号!

然后,在林默毫无防备、甚至还有点被她那懵懂表情迷惑的状态下——

苏晚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与她那身悠闲家居服和悬浮姿态形成了极致反差!悬停在半空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骤然发力,旋转!下蹲!探手!

林默只觉得眼前一花,伴随着一道干净利落的破空声——“咻!”

苏晚刚才“踩”着的那块冥界板砖(她是怎么带回来的?!),此刻正被她纤纤玉手(虽然有点半透明)稳稳地攥在手里,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执行力,快、准、狠(物理意义上)地,朝着林默还处于混沌状态的后脑勺——精准拍落!

“砰!”

一声闷响,清脆悦耳,带着骨头与板砖碰撞的独特回音。

“卧……”林默连一个完整的槽都来不及吐出口,后脑勺传来的沉重钝痛感混合着天旋地转的“灵魂漂移感”再次席卷而来!眼前一黑的前一秒,他只来得及看清苏晚那张依旧温和懵懂、但手持板砖的动作充满“使命必达”气势的脸,以及一个无声的、仿佛在说“稍等,系统数据加载中……”的口型。

操!

这是林默意识再度沉沦前,脑海里唯一炸开的、加粗描红、闪动着感叹号的血色大字!

“哎哟我操!这谁的板砖?!”

熟悉的、暴躁的、带着浓浓起床气(或者说加班气)的声音在林默头顶炸响。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从马里亚纳海沟的深度昏迷中被一根高压电线生生捅醒的。他呻/吟着,艰难地睁开眼,后脑勺疼得像是被攻城锤狠狠蹂躏过,比下巴磕地那次还要命。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得让他PTSD都要犯了的胡子拉碴社畜脸!

冥王!他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次,冥王的姿态有点狼狈,比刚才还要狼狈一万倍。他正抱着自己的左脚,单脚在原地疯狂地“金鸡独立”,嘴里“嘶哈嘶哈”倒抽冷气,表情狰狞得能止小儿夜啼。他那双荧光绿的人字拖,不知为何掉了一只。

再低头看看自己,林默更是悲从中来。他不仅再次坐在冥界那硬邦邦、冷飕飕还带点弹性的“板砖”地上,手边还正好压着那块“肇事”的板砖——表面残留着一小撮疑似属于冥王后脚跟的毛发?

“是你小子?!还有这块破砖?!”冥王忍着痛,呲牙咧嘴地瞪着林默和他手边的凶器,“好哇!老子踹你一脚送福利,你他妈带暗器回来报复是吧?还专打脚后跟?!懂不懂点江湖规矩?!信不信老子扣你下辈子身高!”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试图把那硌脚的破人字拖重新套上,动作笨拙得引人发噱。

林默:“……”他冤啊!比窦娥还冤!是苏晚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下手却黑得一匹的女人干的啊!他张了张嘴,试图指认凶手。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手,悄无声息地从林默身后伸了过来,极其自然地抽走了压在他手底下的那块“凶器”板砖。

林默僵硬地转头。

苏晚正若无其事地站在他身后,那块带着冥王“印记”的板砖被她轻飘飘地拎在手里,随手往旁边一放,动作流畅自然得就像在自家厨房搁下切菜的砧板。对上林默惊恐加控诉的眼神,苏晚只是眨巴了两下大眼睛,露出一个标准的、人畜无害的无辜笑容:(๑•́₃•̀๑)

“……”林默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这女人切开绝对是黑的!绝对的!

“行了行了!鬼叫个屁!吵得老娘追剧都开二倍速了!”一个比冥王还要彪悍、极具穿透力的女高音,裹挟着一股强大的气场(以及一股淡淡的檀香气味),伴随着清脆的、“哒哒哒”的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林默只觉得眼前一花。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极其华丽、如同古代仕女画卷里走出来的美妇瞬间出现在冥王身边。她乌发如云,梳着繁复的飞仙髻,插着一支流光溢彩的金步摇,身上那件丝绸质地的锦缎长袍,用金线银线密匝匝地绣着鸾鸟瑞兽,华贵得能闪瞎人眼。只是此刻,这位华贵的美妇人脸上,完全没有仕女图里的娴静温婉,反而柳眉倒竖,美目圆睁,一只白皙如玉、指甲上绘着精致花钿的手,正精准无比地掐在冥王的耳朵上,拧麻花似的那么用力一拧!

“嗷呜——!!!”冥王发出的痛嚎比他刚才被砸脚后跟高了不止八度,刚才的暴躁社畜气焰瞬间消失无踪,整张脸皱成一团,只剩下讨好和求饶,“哎哟喂!轻点轻点!老婆大人!耳朵要掉了!”

“掉了活该!”冥后(林默下意识认定)美眸喷火,声音脆生生响当当,“人家瑶池那帮老姐妹,隔三差五开视频茶话会!王母穿的是月宫嫦娥姐姐手工定制的流云羽衣!织女用的是天河星光丝!连土地婆那老抠门都换了身东海蛟绡纱!老娘呢?!老娘身上这件还是去年你在地摊上淘的‘上古遗存’外贸尾单!洗两次就抽丝!说好的新皮肤呢?!你那绩效奖金呢?!又被哪个不开眼的野猫叼去买小鱼干了?!快给我买去!现在!立刻!马上!听到没有?!”她一边说,一边手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冥王的脚尖都快踮起来了,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

“买!买买买!等、等这次中元节特别任务的季度奖下来…嗷嗷嗷!现在就买!现在就下单!全冥界通!最快的那家闪送!”冥王疼得语无伦次,对着虚空一阵乱指。

眼前这极富生活气息又极其玄幻的“家暴”场面,让林默看得目瞪口呆,后背一阵阵发凉。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这怒火引到自己身上,顺带看看自己后脑勺还硬不硬,够不够再接一块板砖。

就在这时,冥后的目光随意地扫了过来。

就在那目光触及到蜷在板砖上、一身狼狈、表情呆滞如同受惊鹌鹑的林默的瞬间——

风云突变!

上一秒还怒气值爆表、母仪(?)冥界的悍妻,下一秒立刻变脸!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发自内心的柔和与怜爱,如同春风拂过冰湖。她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圣洁(如果忽略她另一只还拎着冥王耳朵的手的话)、包容、散发着慈母光辉(?)的笑意。掐着冥王耳朵的手虽然没松开,但力道显然轻柔了不少(冥王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

“啊呀!”冥后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似水,带着惊喜,如同发现了刚破壳的雏鸟,“是小林默呀?没事吧?被咱家这糟老头子给吓着了?”她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满了实质性的温度,关切得像是看自家走丢后被找回来的亲儿子(虽然林默并不想要这种突如其来的母爱),“别怕别怕,他就是个工作狂加抠门精,吓唬人而已。你们这些孩子啊,都是……哎,都跟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疼……”

冥王在旁边猛翻白眼(当着媳妇儿的面只敢用眼神抗议):谁家孩子天天想跳楼啊喂!

林默的心咚咚直跳,一半是刚才被板砖吓的,一半是被冥后这瞬间切换、过于温柔的“母爱”关怀给震得有点肝颤。他感觉自己的CPU要烧了——这年头,冥界领导班子画风都这么清奇吗?一个加班暴躁社畜,一个奢服高定爱好者兼变脸大师?

“对了,”冥后的目光极其精准地越过地上的林默,落到了他身后安静悬浮(现在显得无比乖巧)的苏晚身上,以及她怀里抱着的那个空空的引魂罐。那眼神里瞬间又多了一丝欣慰和鼓励,冲苏晚温和地点点头,然后看向冥王,“名单呢?不是说好了给小晚准备的?小两口第一次出任务,你这当领导的工具包都不配齐?像什么话!”

“名单?哦哦!名单!”冥王捂着耳朵,这才想起正事(或者说终于从耳朵被支配的恐惧中找回了点神智)。他一边嘟囔着“老娘们儿就是事儿多”,一边又不敢真抱怨,伸手在沙滩裤那深不见底的大裤兜里一阵稀里哗啦地乱掏。

掏出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一个印着冥府LOGO(骷髅头戴安全帽)的发霉面包、半截不知道哪个朝代的破瓦片、几枚印着“优秀冥界劳模”的褪色徽章(其中一枚还黏着一块可疑的黄色口香糖?)、一只断腿的塑料小黄鸭……

最后,他终于掏出一个皱巴巴、卷成筒状的、仿佛小学生随堂测验用的…草稿纸?

“喏!”冥王没好气地把那卷“草稿纸”往前一递,目标却不是林默,而是他身后的苏晚,“《中元节非正常离境人员疑似坐标点及初期执念侧写(试用版)》!拿去!省着点用!老子打了一晚上游戏……呃,是加了一晚上班!才给你弄出来的初稿!还没过审呢!”他语气烦躁,但递过去的动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苏晚默默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草稿纸”名单。入手冰凉,上面果然是用极其潦草、狂放不羁的硬笔书法(林默怀疑是冥王用脚趾夹着笔写的)密密麻麻记着一堆歪七扭八的人名、地名、还有诸如“想抽华子”、“想给孙女梳头”、“想看夕阳红公园”等莫名其妙的备注。

林默伸长脖子想看两眼。

“看什么看!”冥王立刻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凶神恶煞地一瞪眼,“跟你有关吗?那是内部机密资料!给你搭档的!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当好她的保镖、司机兼情绪稳定器!听懂没?KPI!KPI啊!还有!老子的沙发!”

“沙发?沙发怎么了?”冥后耳尖一动,松开冥王耳朵的手(冥王瞬间捂住发红的耳朵,一脸解脱),转向林默,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阿姨!不对…王后!沙发特别好!我特别喜欢!”林默头皮发麻,后背冷汗直流,立刻挤出这辈子最真诚(也最扭曲)的笑容,“我…我下辈子一定赔给您(冥王)一个镶钻的!”

冥王似乎对“镶钻沙发”这个承诺稍微满意了点,哼了一声,不再纠缠。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杵着了!”冥王重新抖擞起领导(伪)的威风,眼神嫌弃地在林默和他那块坐习惯了的板砖之间扫了扫,“任务简报也听了(虽然是被动),名单也拿了(虽然是草稿纸),引魂罐也给你了(虽然空着)。赖在这里等管饭吗?老子食堂今天只供应忘川水煮面配彼岸花酱!”他嫌弃地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两只误入高档写字楼的苍蝇,“滚蛋滚蛋!赶紧滚回阳间去干活!把那几个不省心的‘钉子户’给我弄回来!KPI!绩效!我的沙发!小晚的罐子!都指着你们呢!”

“等等!”林默鼓起勇气,试图挣扎一下,“名单……能让我看一眼吗?名字?”

冥王眼一瞪,正要开喷。

“小林想看就给他看一眼嘛,有什么关系。”冥后温柔地开口,带着一种春风化雨的安抚,“又不是什么机密。”

冥王噎住,面对媳妇儿的压力,只能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挤出:“看吧看吧!看完赶紧滚!”

苏晚拿着那卷草稿纸,默默地往前飘了一点点,将纸卷在离林默视线合适的高度打开。

卷首,用更大的、依旧狂野的字迹写着:

《中元节走失人员名单(绝密·A级·草稿勿嘲版)》

下面潦草地罗列着几个名字和信息碎片:

葛桂花(曾用名不确定):定位模糊·清河县乡下?执念侧写:孙子婚礼……鞭炮、红纸?(字迹越来越潦草)备注:疑似有抢红包习惯!重点观察!

老齐(齐思国):定位·滨江市河清街(曾经办公室?)。执念侧写:老柳树……厂门口粉笔字?(划掉)办公室抽屉里的半盒烟?(再划掉)……算了,让他自己去转转。

张德福?张德贵?:定位极其模糊·靠海?找女儿?女儿叫……燕?小燕?燕子?(名字旁边画了个愤怒的表情符)备注:怨气冲天,高亮!危险!

李芳(单亲母亲):定位模糊·医院周边?家属区?执念侧写:儿子……他……还好吗?……(字迹剧烈颤抖,墨迹晕开如泪痕)

李强心脏提供者(名字待查):定位·?医院附近?家属区?执念侧写:听心跳?(字迹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活着那个在哪个犄角旮旯续命呢?

林某之妻(信息不全):定位(此栏被狠狠划掉了两遍,画了个粗大的叉),执念侧写:(此栏一片空白,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墨点,像是钢笔没墨水了瞎戳的)。

林默的目光在最后一个名字上凝固了。“林某之妻?信息不全?”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难以理解的钝痛瞬间抓住了心脏。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悬浮在旁边的苏晚。

苏晚依旧抱着她的空罐子,目光落在名单上,表情平静无波,似乎对那个“信息不全”毫不在意。察觉到林默的目光,她抬起眼,又对他露出了那个温和无害的笑容,甚至用她那半透明的手指,轻轻指了指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葛桂花?”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令人心惊肉跳的重物撞击声在不远处响起!紧接着,伴随着“哗啦啦”一阵链锁拖拽的巨响!

林默惊骇地循声望去!

冥界碧桂园五星上将(给冥王看大门)阿黄罢工,此刻正叼着一根比它身体还粗、锈迹斑斑、散发着古老冰冷气息的巨大骨头(外形酷似某种生物的脊椎骨),从浓雾中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那骨头实在太沉太长,阿黄叼着它就像小蚂蚁拖火车,一边跑一边发出“呜呜呜呜”的焦急哼唧,后面还拖着一条……断裂的粗大金属链条?链条末端明显是从浓雾深处某个看不见的庞然大物上硬生生挣断的!

更惊悚的是,阿黄身后不远处,浓雾仿佛被撕裂开一个口子,一个身高至少五米、全身由锈蚀金属和蠕动的藤蔓构成、眼眶里燃烧着幽幽绿火的巨人轮廓正在其中愤怒地咆哮、挣扎!它的一条“腿”(姑且称之为腿)上,赫然断裂着阿黄拖出来的那截铁链!

金属巨人的咆哮声带着雷霆般的震荡!

“非法携带公共财物!损坏遗址保护设施!破坏冥界历史风貌区和谐!罚款!三倍!拘留!把骨头放下——!!!”

冥王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得极其精彩——那是混杂着心虚、肉痛、以及“卧槽又闯祸了”的惊恐!

“不好!是那个‘远古械骸保护区’的看门傻大个儿!阿黄你小子又去刨谁家祖坟了?!”冥王怪叫一声,也顾不上什么领导威严KPI了,一把揪住旁边冥后的华丽宽袖(被冥后嫌弃地拍掉手),“老婆!掩护!掩护撤退啊!”

“没出息!”冥后啐了一口,美眸瞥了一眼那越来越近的金属巨人,柳眉一扬,不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她目光扫过吓得快原地爆炸的林默和苏晚,眼神瞬间又切换回那慈母般的柔和与坚定。

“孩子们!闭眼!”她的声音充满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林默本能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闭上了眼!

在他闭眼的刹那,只听见冥后清脆利落的一声断喝,以及空气中爆开一片极其绚烂夺目的、粉紫色的华光!仿佛无数细碎的星光和花瓣同时炸开!紧接着是金属巨人愤怒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强制隔离的、变得异常遥远的咆哮。

感觉只是一瞬。

“好了。”

冥后轻柔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她的气息带着檀香,却奇异地安抚人心。

林默试探着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已经大变样!哪里还有什么浓雾冥界?哪里还有什么金属巨人?他和苏晚,此刻正站在他家阳台门口!

阳台上,那根巨大恐怖的锈蚀脊椎骨正静静躺在地上(旁边是吓得缩成一团“呜呜”叫的阿黄),铁链断口还闪着电火花。

而阳台的玻璃门(就是他之前拉开准备跳楼的那扇),此刻微微敞开着一条缝。

缝隙之外,不是他熟悉的城市夜景。

而是一扇顶天立地、散发着无比威严和岁月气息的巨大青铜门!门扉半开,里面是浩瀚无垠、缓缓旋转的星河!星河的尽头,隐约还能看到冥王那张气急败坏、对着门外(他们这边?)疯狂比划着中指(又迅速被冥后拍掉)的脸,以及他无声咆哮的口型——“快——滚——!!!”

“时间到了,孩子们。”冥后站在门缝内巨大的星辉背景中,周身萦绕着柔和的光芒,微笑着看向林默和苏晚,又看了看地上那根巨骨,以及瑟瑟发抖的阿黄,眼神无比包容。

“去吧。记住你们要去的地方,记住罐子的承诺。”她的声音如同天籁,带着抚平一切不安的魔力。然后,那纤细秀美得如同白玉雕琢的手,对着那巨大的青铜门扉,轻轻地……

一推。

门后浩瀚的星河骤然旋转加速!

一股难以抗拒的磅礴巨力瞬间包裹住了林默和苏晚(还有地上的骨头和阿黄)!

“啊啊啊——!!!”

在自由落体般的眩晕和冥王“记得赔门维修费!!!”的尾音中,林默只来得及在心底发出一声悲愤的呐喊,就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他们像被投入无垠之水的尘埃,瞬间被卷入星海旋涡!

青铜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严丝合缝,隔绝了冥界的气息。

……

失重感骤然消失。

林默一屁股跌坐在自家阳台熟悉的水泥地上,后脑勺似乎又磕了一下旁边花盆的硬角(幸好花盆是空的),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呼…呼呼……”他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刚从百米深的海底挣扎上来。

阳台还是那个阳台。夜色温柔,晚风带着楼下烧烤摊孜然和臭豆腐的烟火气。城市灯火如常,挂钟秒针“咔哒咔哒”的声音清晰无比,仿佛刚才那荒诞恐怖的冥界一日游只是一场离奇的噩梦。

但是!

那根锈迹斑斑、散发着古老冰冷气息的巨大脊椎骨,像条死龙一样横卧在阳台中央!

那只自己小时候养的“五星上将”哈士奇阿黄,正一脸懵圈、瑟瑟发抖地缩在骨头旁边,“呜呜”地哼唧着。

还有……

林默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苏晚,穿着浅蓝色小云朵家居服,怀里抱着那个流光溢彩的引魂罐,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卷皱巴巴、如同草稿纸的走失人员名单,悬浮在他身侧半步之外。

她低头看了看林默那劫后余生、写满“这世界到底怎么了”的扭曲表情,轻轻歪了歪头。

然后,在这刚经历过“星际穿越”的阳台废墟之上,在林默惊恐未定的注视下——

她抬起那半透明的手,对着林默,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温和无害的、像是在说“合作愉快”的明媚笑容:

“先生,你好啊?(^_^)ノ”

熟悉的台词,致命的效果。

林默眼前一黑。

“咚!”

这是他今晚不知道第几次——也可能是未来无数次中的某一次——后脑勺亲吻坚硬地面的声音。

不同的是。

这一次。

地上,还硌着一根冰冷的、从冥界带来的、价值好几十万(冥币)罚款的——巨型金属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