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

嗨,大家好。

介绍一下,我叫苏晚。

对,就是那个穿着小白云睡衣,看起来人畜无害(大概吧),实际上能把冥界拆迁队板砖用得比绣花针还溜的家居服女鬼。现任职务——哦,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现任身份,是林默他媳妇儿,合法的,盖了冥王大印的那种!

不过现在嘛……咳,常驻冥界钉子户劝返办“正科级”行动组长(据说是因为砸人后脑勺业务突出,领导特批)。工资?哈,冥币够买点香火就不错了。福利?主要是能合法“物理接触”我老公林默而不被当流氓抓起来。优势?那就是能名正言顺地拿着板砖跟着我那榆木脑袋的老公到处溜达,美其名曰:执行KPI。

说起我家那口子,林默?啧啧,那可真是一段“血泪史”啊!从高中开始,就注定了我苏晚这辈子要栽在这个能把花仙子吓出原形的直男手里。

从我第一眼见到他,我就知道傻子才会看上他。((=-=!)呃……)

高中那会儿,我跟林默一个班。他那会儿啥样?穿件洗得发白的校服,顶着一头睡得乱七八糟好像被阿黄啃过的头发(阿黄是谁?别急,这就说),走路有点晃,眼神看啥都挺直的,看试卷是直的,看操场是直的,看我们班花……嗯,也直的。他脑子里装的,大概是单线程操作系统,一次只能运行一个程序,比如:放学回家喂狗。

对,喂狗!

就是那条天天在校门口垃圾桶旁边翻垃圾的黄毛土狗,瘦骨嶙峋的。林默这小子,人看着跟块没发酵好的木头似的,心倒是软得一塌糊涂。他天天省下午饭钱买的肉包子,自己不吃的部分(或者说,故意多买的部分),就揣怀里,一出校门就蹲在那条黄狗旁边,掰碎了喂。一边喂还一边叨叨:

“阿黄,今天火腿肠没抢到,凑合吃点素的吧?”

“阿黄,下雨了你也不知道找个棚子?笨死你得了。”

“阿黄……”

他叫得那叫一个自然亲切,好像那条狗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我那时候就觉得这小子脑子指定有点大病。谁没事跟流浪狗称兄道弟啊?还起名叫阿黄?这名字土得掉渣,连狗听了可能都想翻白眼。

后来干活的时候才知道这老小子小时候竟然养过一条哈士奇叫阿黄,为了保护他被车撞死了。

(╥╯^╰╥)唉。

可就是这小子,这喂狗的笨拙又认真的背影,莫名其妙地……撞进我眼睛里了。

注意点一:我心里咯噔一下。完犊子!这感觉不对!我那会儿还不知道什么叫“直男滤镜”,但林默那张扔人堆里找三遍也未必能找着的脸,配上他蹲着喂狗时小心翼翼生怕包子碎屑掉地上的那股劲儿,突然就加了层奇奇怪怪的柔光!我苏晚,好歹也算班里头号“清醒女神”(自封的),怎么就被这点“小恩小惠”(对狗的)给蛊惑了呢?

(二)

不行,我得看看这直男木头芯子里是不是藏着点别的货。

这一观察,不得了了。这家伙简直就是“不声不响闷头干大事”的典型代表!

下雨天,他会把自己那把破得露骨的伞强行塞给忘记带伞的隔壁班女生(一个长相相当安全的女同学),然后自己顶着个塑料袋在雨里狂奔,背影宛如一只漏了气的晴天娃娃,又傻又好笑。我们班饮水机没水了,别的男生都在起哄推诿,他闷不吭声走过去,那细胳膊细腿居然真能把那桶水给扛上去!吭哧吭哧,脸憋得比红富士还红。物理课代表发试卷,他总是最后一个拿自己那份,还顺手把掉地上的、揉皱了的卷子都捋顺了再递回给同学。最绝的是,班里有个刺头欺负老实同学,林默!这个平时屁都放不出一个的闷葫芦!居然敢走过去,直挺挺往中间一杵,也不说话,就用他那双死直死直的眼睛盯着那个刺头看!硬是把人给盯毛了,骂骂咧咧走了。

我内心OS: 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稀有物种?自带“中央空调”体质却不自知?还配了个“铁憨憨式仗义出手”的外挂?完了完了,我苏晚自诩火眼金睛,看透男人无数(主要是靠刷偶像剧),这次好像真踢到铁板……哦不,是撞见宝藏了?不行,这宝藏我得挖!谁也别跟我抢!谁抢我跟谁急!以后谁再说林默这小子没意思,我第一个拿板砖……哦,高中不行,我拿课本糊他脸!

于是,苏·撩汉勇士·晚,上线!

具体怎么撩?呃……说实话,有点惨不忍睹。我追他,那真是比唐僧取经还坎坷。

我故意找他借橡皮,还回去的时候夹张小纸条,上面画了个爱心(画得像被啃了一口的苹果)。结果他第二天还给我一张用尺子比着画的、笔直的几何图——说是橡皮换几何笔记,怕我三角形画歪了耽误考试?!我约他周末去图书馆“看书”(看帅哥才是重点啊喂!),他真就搬了一摞五三模拟卷去刷题,还贴心地问我要不要一起?我跟他讨论偶像剧里男主给女主送花的浪漫场景,他一脸茫然地说:“花?野地里挺多的,不用买吧,浪费钱。你要?明天上学路上我帮你薅几朵?”

我(内心火山喷发): 我薅你个头!!!林默你是五行缺浪漫,还是浪漫过敏?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少女心碎裂成二维码!

最最最气死我的是!高二下半学期,我按捺不住少女心(也可能是被气糊涂了),鼓起天大的勇气,在一个月黑风高……哦不,是月明星稀的放学路上,把他堵在巷子口,红着脸小声问:“林默!你觉得我怎么样?”

那呆子愣了三秒,然后挠了挠他那鸡窝头,用一种探讨数学题的严谨语气说:“苏晚,你学习挺努力的,就是数学不太行,得抓紧,不然高考考不上好大学就麻烦了。那个……听说你想考B大?我也觉得那学校不错。”

我:“……” 一口老血闷在胸口。感觉天旋地转,冥王老大提前来接我的。

我咬牙切齿:“我是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有没有可能……发展一下?”

他这回反应过来了,脸上“腾”一下红了!那红晕从他脖子根一路蔓延到耳朵尖,在昏黄的路灯下格外显眼。他眼神飘忽,不敢看我,嘴里结结巴巴:“考……考上大学再说……同一个大学……再说……”

我(晴天霹雳+心头无名火起): 考!上!同!一!个!大!学?!林默你个杀千刀的木头!老娘要的是现在!立刻!马上!懂不懂什么叫趁热打铁?什么叫感情升温?你跟我搞“科举中举再议亲”?我……我……我气得差点当场心梗脑血栓!合着我的青春就值一纸录取通知书?真想把你脑子撬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水泥做的!

(三)

虽然气到原地爆炸+差点变成老年痴呆+脑血栓,但苏晚是谁?认准了路,十八头哈士奇(阿黄:你礼貌吗?)都拉不回来!不就是同一个大学吗?B大是吧?老娘跟你杠上了!数学是吧?老娘豁出去了!

于是,高三那年,我化身“苏·卷王·晚”,硬生生把我那惨不忍睹的数学成绩给拉了起来。我都能从林默那万年波澜不惊的扑克脸上看到一丝惊诧了!嘿,小样儿,等着姐姐我金榜题名之日,就是你小子归顺之时!

高考结束那天,天公作美,阳光灿烂得跟撒了金子似的。我特意穿了条白色连衣裙,扎了个清清爽爽的马尾辫。我还干了件大事——我把学校花坛角落里那棵开得最好、最纯净的栀子花给……咳咳,“无主认领”(其实就是偷摘)了一朵最大的。洁白的花瓣带着露水,香气浓郁得能驱散所有考后的疲惫和忐忑。我要把这象征着纯洁、守候的花送给他,更要看看这个呆子会有什么反应!文理考场不同,我就在他出考场的必经之路等着。

心,扑通扑通跳得像是要蹦出来跳广场舞。

终于,那个熟悉的、有点晃悠悠的身影出来了!他没怎么变,就是眉眼间似乎舒展了些。阳光落在他肩头,嗯…好像也没那么普通了?(情人眼里出西施BUFF启动!)

我屏住呼吸,手心都出汗了。当他走到我面前,我踮起脚尖,飞快地、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羞和得意,把手里那朵带着体温和香气的栀子花,轻轻别在了他有点乱糟糟的头发里!

“考得怎么样?” 我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故作轻松地问。

他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头上那朵花,指尖拂过柔软的花瓣。眼神有点懵,但罕见地没有躲闪,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日光落在他眼底,泛起一点微光。他那双平时像是被502粘住的嘴,突然动了动,说了一句,真的只有一句:

“真好看。”

不是我好看?(好吧虽然我也觉得自己今天挺好看的)

是花?还是我别花的动作?

都不是!

他看着我,说的——“真好看。”

那瞬间,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糖里,又甜又涨,还有点缺氧。什么高考,什么KPI(啊呸,高中没KPI),全都不重要了!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连路过的教导主任都是慈眉善目的!世界一片美好!我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撒花转圈尖叫:٩(๑^o^๑)۶!!林默!你终于开窍了!终于不是钛合金级别直男了!

就在我满心粉红泡泡,闭着眼,准备迎接人生中第一个甜蜜的、属于胜利者的、带着栀子花香的拥抱时……

意外发生了。

我忘记了这个男人的本质!

可能是我那声压抑不住的喜悦尖叫(在内心)干扰了他,也可能是他终于意识到头上顶着朵大白花有多不符合他“钢铁直男”的人设,总之,在我满怀期待等待拥抱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默!这个脑子回路清奇的宇宙级钢铁直男!

他!没!有!伸!出!双!臂!

而!是!

突然!原地!一百八十度!旋转!转背!

然后!非常精准地!用他那穿着牛仔裤、还有点紧绷的屁股!对着我那挺翘的、穿着白裙子的、满怀爱意迎上去的……屁股!

狠!狠!地!向侧后方!顶撞!了一下!

动作迅猛!发力干脆!毫无预兆!

仿佛在足球场上使出了一招超级漂亮的“背身人球分过”外加“臀部拦截”!

“哎哟我靠!”

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就感觉被一股难以抗拒的“洪荒巨力”精准命中侧胯!瞬间像个被大力抽射出去的足球,嗖地一下,打着旋儿地飞了出去!

不是夸张!不是比喻!

我感觉我真的飞了!

太平洋的浪涛声仿佛都在耳边呼啸!

差点这速度就赶上第一宇宙速度,让我原地起飞当地球的卫星了。再猛烈一点我估计就要飞出银河系了。

无奈╮(╯▽╰)╭。

那力道,绝对能把牛顿的棺材板掀飞到九霄云外!这他妈不是拥抱,是准备谋杀亲妻吧?!

踉跄着,连滚带爬地滑出去七八步,要不是及时抱住了一棵粗壮的路边香樟树,我苏晚今天就得成为本市新闻头条——“高考首日惨剧:少女树下等男友,竟被一臀撞飞数米!”

手里死死攥着的栀子花伞(对!我特意带的!)也脱手飞了出去,落在几米开外的地上,雪白的花瓣撒了一地。

我抱着树,喘着粗气,头发散了,裙子皱了,刚涌起的少女心碎了一地渣渣,还混合着泥土和草屑。而罪魁祸首林默?他还保持着那个撅屁股的防御姿态,后知后觉地、一脸茫然地转过身,看着狼狈不堪的我。

“苏……苏晚?你……你没事吧?刚才……后面好像有人撞我?”他眨了眨眼,无辜得像一只刚踩完奶却不知道自己做了啥的二哈。

我(内心核弹爆炸): 有!人!撞!你?!林默!我发誓!方圆十米!除了树!就只有我这个满怀爱意!准备抱你的!傻子!!!!

气死我了!!! 那一瞬间,什么栀子花,什么“真好看”,什么粉红泡泡,全他妈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撅给撅得烟消云散!我现在只想抄起地上的栀子花伞柄(够硬的话),对着那个铁腚狠狠地戳过去!给他屁股上雕出朵彼岸花来!

(四)

靠着老天爷不忍心让我被气死(或者纯粹是我命硬),以及B大招生办(可能被我做数学题的精神感动了)的垂青,我和林默最终还是鬼使神差(主要是靠我玩命卷)地进了同一所大学。

同一个大学?哼!林默,你的死期到了!这是姐姐我发起总攻的号角!

大学里的我,那是彻底放飞自我,开始了“丧心病狂”的倒追。

精准投喂是基本操作。知道他总忘记吃早饭,我雷打不动提前半小时蹲守男寝楼下。风雨无阻,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豆浆。

强行占座是常规战术。大教室?图书馆?我永远在他最喜欢的位置旁边留一个!用书,用水杯,用眼神警告!宣示主权!

制造偶遇是家常便饭。他常去的球场边有我加油(带着能量饮料),自习教室里有我“问题”(90%是真不懂,10%是装不懂),通往食堂的林荫小路上,更是我化身“路霸”的最佳地点!

这老小子,开头还装!一本正经跟我说:“苏晚,大学是学习知识的地方,别……别这样。”

我叉腰一笑:“老娘也是在学!学怎么攻克你这座‘人类直男行为学’的珠穆朗玛峰!这叫产学研结合,懂不懂?”

他脸皮薄,架不住我这种不要脸式(划掉)是热情洋溢式的进攻。更何况,我苏晚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好歹青春无敌,笑靥如花吧?(自封的)

终于,在大二那年深秋的一个傍晚,一场篮球赛后。夕阳把塑胶跑道染成暖金色,空气里有他运动后汗水的味道(还有点好闻是怎么肥四)。我照例递给他水和毛巾。他接过去,没像往常一样低着头,而是定定地看着我,脸上被落日余晖镀上一层金边,眼神却比平日深邃了许多。

“苏晚。”他开口,嗓子因为运动有点哑。

“嗯?”

“那个……你看……”他忽然变得吞吞吐吐,眼神又开始乱飘,“这学期……高数…不,我不是说这个。”

我耐心等(内心在尖叫:快说!快说老娘愿意!)。

“就是……我觉得……要不……”他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耳根通红,语速飞快,“咱俩试试呗?”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立刻又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好像那上面有高数题。

我(内心os:那真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试试?试你个大头鬼!憋了两年就憋出个“试试”?不过……嘿嘿嘿……他答应了!他!林默!终于!点头了!

小样儿!装什么纯洁少男!老娘追了你这么久,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过嘴瘾谁不会啊!有本事以后别偷着乐!

表面上,我矜持(?)地点了点头,努力压着嘴角疯狂上扬的弧度:“行吧……既然你这么诚恳地请求了,本姑娘就勉为其难,给你个试用期,看你表现!”

他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也一点点,一点点地弯了起来。像冰山初融,笨拙又生涩。那一刻,我觉得秋天也不是那么萧瑟了。

(五)

大学时光快乐得像是偷来的。虽然林默的直男行为并未根治——纪念日送个礼物能把你气笑(比如一个外形酷似板砖的充电宝?),但那份笨拙和真心,在经历过“臀部攻击”的我看来,竟也显得弥足珍贵。

我们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逃课去看电影(虽然选片子永远能起争执)。他会在图书馆我睡着时,悄悄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肩上(然后把我弄醒)。我会在他打游戏通宵后,买好早饭把他从被窝里“铲”出来(物理方式),再把他乱糟糟的头发揉得更乱。

日子像裹了蜜糖的流水,一晃就到了毕业。

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好得不像话。穿着傻乎乎的学士服,我们在拥挤的人群里合影,在草坪上奔跑,在熟悉的林荫道上慢慢走着。有点兴奋,有点迷茫,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和身边有彼此的踏实。

就在我絮絮叨叨计划着明天去吃新开的那家火锅店时,林默突然停下了脚步。

我们刚好走到一片安静的小树林边,初夏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子,洒下斑驳的光点。四下无人,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眼神亮得惊人。

“苏晚。”他叫我。

“干嘛?”我心里隐约有点预感,开始擂鼓。

他没有回答,而是弯下腰,极其极其认真地在地上搜寻起来。那专注劲儿,比我见过他解任何难题都要专注。

我一脸懵地看着他。

然后,我看到他小心翼翼地从一丛茂盛的野草中,掐下来一朵……小小的、纯白的栀子花。它大概是被雨水打落,还未完全绽放,小小的几片花瓣簇拥着嫩黄的花蕊。

他直起身,捻着那朵小花,走到我面前。在我惊讶得说不出话的目光注视下,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却又无比郑重地将那细细的花梗弯成一个圈,再用叶片卡住接口处……

一枚带着初夏青草气息和栀子芬芳的“野花戒指”,就这样诞生了。

接着,林默,这个穿着学士服的超级直男,在毕业典礼当天的下午,在无人见证的小树林里,单膝跪了下来!(没错!是单膝!虽然是左腿还是右腿跪得快了点有点歪)

他举着那枚极其简陋、花瓣还带着露水、随时可能会散架的栀子花戒指,仰头看着我。阳光勾勒着他汗湿的鬓角和通红的耳朵尖。他没有说任何华丽的词藻,甚至声音都因为紧张在微微发颤:

“苏晚……嫁…嫁给我行吗?我……以后赚钱了给你买……买真的!比鸽子蛋还大!”他咽了口唾沫,眼神却固执又炽热,“我知道我笨,不会说话,有时候还……还惹你生气(主要指高中那次臀部事件),但我这辈子……就……就认定你了!你……你愿意吗?”

那一瞬间,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我看着跪在地上的他,傻乎乎的学士帽歪到了一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手里托着那枚世界上最便宜也最昂贵的戒指。那个只会喂狗、只会解数学题、只会用屁股袭击人的林默,在笨拙地用他的方式,向我献上他的整个世界。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我的眼眶。我又气又笑,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草地上。

“林默你个傻子!”我带着哭腔骂他,“谁要鸽子蛋!丑死了!” 我一边哭一边笑,“你……你就用这个破花忽悠我?你知道人家求婚都要钻戒玫瑰单膝下跪海誓山盟吗?!” 嘴上在骂,手却不听使唤地伸了出去。

他急切又笨拙地把那小小的花环套进我的无名指。粗糙的花梗摩擦着皮肤,淡淡的栀子香萦绕在指尖。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傻子!”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抱得那么用力,像是要把他勒进我的骨头里。

那一刻的泪流满面,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那个花梗戒指,脆弱得风一吹就能散架。

但我觉得,它抵得上世界上所有的钻石玫瑰和誓言。

因为它是林默用尽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浪漫和勇气,给我打造的。

不对,不是觉得。它就是!这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戒指!没有之一! 因为它装着林默那颗除了对我,其他部分都不太灵光的心。

(六)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双方父母早就默认我们是一对了,毕竟高中大学一路折腾过来,瞎子都看出苗头了。我们说要结婚,长辈们只有欣慰和喜悦。

拍结婚照那天,林默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

哇……

不是我吹。聚光灯下,他挺拔的身姿,被西装勾勒出的笔挺线条,打理过后格外英俊的侧脸(虽然头发还是有点倔强),还有那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嘴唇……平时看着也就那么回事的林默,突然像是被加了最强男神滤镜!

他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夺走我全部的呼吸。

我穿着亲手设计的、缀满了手工栀子花的抹胸婚纱。

不是玫瑰?凭什么结婚就得是玫瑰?

栀子花多好啊!

纯白,芬芳,像极了我们磕磕绊绊、却始终干净纯粹的感情。从高中到大学,再到今天,栀子花香,贯穿始终。

不对,说错了。哪里是栀子花帅?是他在我心里,永远最帅。最顺眼。最值得!

他。

林默。

在等我。

栀子花铺就的路,我终于一步步,走向他。

走向我的后半生。

(七)

如果人生是一本书,我们的故事,大概停在婚礼那天“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那页刚刚好。

可惜。

这书它……烂尾了。

在结婚当天,他来接我。

我们两个人坐在车上。

尖锐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碰撞的巨响,旋转、翻滚……世界一片混乱,然后是剧痛,和……无边无际的黑。

再醒过来。

我……飘着?

或者说,我站在一片灰蒙蒙的、陌生的空间里,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有点透明?

我的身体……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盖着白布。

我看到林默浑身是血,头部缠着厚厚的绷带,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然后,我看到了我妈和我婆婆。

两个平时爽利坚强的女人,此刻哭得像要碎了。她们握着医生的手,声音嘶哑而恐惧:“医生!医生!这孩子……车祸前的事,好像全都不记得了!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他完全不记得苏晚了!这个名字,这个人……在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医生叹气:“这是创伤后选择性遗忘……病人潜意识在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

所以……他把我忘了?

把我们的高中,我们的大学,我们的婚礼,把我为他偷的栀子花,他在树影下做的草戒指……都忘了?

他用他的方式,把我们的一切……抹掉了?

所以,他的世界里,苏晚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那一刻,我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虽然大概也没身体了),只剩下一种深入“灵魂”的冰凉和窒息。像是被人投入了冰海最深处的裂缝。

世界灰了。连最后一点颜色都被剥夺了。

原来鬼魂的心,也会痛得这样四分五裂。

(八)

我被牵引着,来到了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地方——冥界。这里跟我生前的想象完全不同。没有牛头马面,没有刀山火海,反而像个巨大的……老式机关办公大杂烩?!

阴差们穿着整齐划一的制服(虽然款式有点老土),行色匆匆,手里拿着文件,耳朵上夹着笔,嘴里抱怨着“本月KPI又悬了!”“领导催命呢!”“报表报表!”。墙上刷着标语:“提高工作效率,服务彼岸客户!”“安全生产,远离人间水逆期!”

我像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被“入职培训”。

他们说,我这样执念深重,又带着对亲人强烈思念(林默)的“思念体”,由于死亡瞬间与林默的强烈联系,以及我自己强烈的守护意愿,能量特殊,无法像普通魂魄那样快速在冥界“安家落户”,只能算半个“户口”。

简单说:我心有不甘,牵挂太盛,放不下,没法“常驻”,能量不稳,随时有变“浮游灵”或者“怨灵”的风险。除非……能解开心结。

我的心结在哪?

傻子都知道。

守护我的老公,让我的老公开心起来。填上他的黑洞。至于他脑子中我的记忆……无所谓了。

所以,那些漫长的冥界岁月(具体多久记不清了,冥界时间流速很怪),我只能像个孤魂野鬼(字面意思)在黄泉路尽头那片开满彼岸花(谢天谢地不是栀子花,不然我得天天哭)的缓冲地带飘荡。那里全是像我这样执念未消、思念未了的“候补住户”。

我不开心。

像被抽掉骨头的鱼。

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似乎就是等待每年那个特殊的窗口期——中元节。那天的门缝(或者叫阴阳交汇点)会稍微松动一点,让我们这些挂念深重的鬼能稍微靠近人间一点,远远地看一眼我们牵挂的人。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林默出院后变得沉默寡言,眼神空洞得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经常对着窗外发呆。

看我的妈妈和婆婆(现在更是他的妈妈了),小心翼翼地陪着他。

我更看到,她们刻意收起了家里所有关于我的东西。照片,日记,我的衣服,甚至我们的结婚证……都消失了。仿佛苏晚这个人,从未在这个家里出现过。她们怕那些残留的东西会刺激他,会让他陷入更深的自闭和痛苦。她们在用这种方式,保护那个忘掉了我、自己也遍体鳞伤的林默。

心口那个看不见的洞,越来越大了。比冥界通往十八层的深渊还要深。

(九)

那天晚上。

特别黑。

风特别大。

我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不顾灵魂能量被撕裂的疼痛,强行挤过冥界屏障,靠近了人间。

然后,我就看到我家那傻小子,爬上了他曾经想跳下来的楼房的栏杆。

寒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他瘦了好多,眼神呆滞地望着楼下漆黑的深渊。那表情……像极了刚失去所有记忆时的麻木,但又多了一种让人心碎的绝望和空洞。

我的妈呀!林默!!!你他妈要干什么!!!!!

你丫又给我来这套?!忘了老娘是谁就算了!你他妈还想死?!

我他妈急疯了!

什么冥界规则!什么能量消耗!什么形态稳定!老娘管不了那么多了!!!

噼里啪啦!我对着虚空!对着可能存在的冥界投诉电话!对着我不知道在哪里的领导!疯狂打电话!意念疯狂输出:

“救命啊!!!要出人命啦!!!我家林默又要跳楼啦!!!他妈的你们冥界管不管啊!!!快点来鬼啊!!!!他死了是你们损失!!!他脑子好使!!(虽然对感情迟钝点)能帮你们干活!!!喂?!喂?!接线员死哪去了?!HELLO KITTY!!啊不对!!!领导大人啊!!!冥王大大!!!救命啊!!!!你们再不来我真拿板砖拍你们家玻璃啦!!!!我保证!这次绝对是物理伤害!!!!”

然后我能听到冥后噼里啪啦如同鞭炮一样的扇巴掌声,和冥王如同过年杀猪一样哀嚎的惨叫声。

就在林默的身体微微前倾,准备纵身一跃的关键时刻……

嗖!

冥王大人顶着肿胀的脸(再次感谢冥王老大救了我老公),一阵难闻的妖风把我老公吹得脑瓜子嗡嗡的回到了熟悉的地面上(虽然姿势不太雅观)。

(冥王老大用神力快速把自己治愈了,毕竟不能让别人看到冥王肿成猪脸的样子。影响KPI懂不懂?)

老公……活了。。

于是我跟老公踏上了帮我完成转正(填补老公内心空洞)和帮老公还沙发钱的“钉子户劝返办”工作。

至于为什么任务途中经常袭击他的后脑勺,是因为听到冥王经常被打后脑勺,冥后还边打边说“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我的新皮肤想起来了吗?”

我自认为攻击后脑勺能帮他想起来关于我的全部记忆。

现在的话……

现在只是想知道能不能生个小鬼。(我看是不能了)╮(╯▽╰)╭

OVA5:《大家好,我叫苏晚,一只想守护着丈夫的痴情鬼》(苏晚第一人称视角)

家人们《在遗忘与你之间》不出意外要完结散花了。

٩(๑^o^๑)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