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爱丽丝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念动「冒头的邪欲」,就在这时,一个似乎是刚睡醒般慵懒的声音从爱丽丝的耳边传来:

“唔,别那么着急嘛,不过就是一场梦罢了。”

那声音如银屑泄地,在昏暗的房间里迸发星星点点的光芒。吹灭了烛火的房间,此刻竟仿佛真的身处梦境的深处,而空气就是漂浮着思绪的溪流。

爱丽丝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她被子里的手死死地捏着那张卡牌,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

“我清醒得很。”

黑暗当中清冷的空气回应以沉默。那个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说不清道不明的:

“你在做梦的时候,会认为自己身处梦中吗?”

——不,我清醒得很。

爱丽丝仍想辩解,但话语未能成声。因为它在出口的一瞬,改变为了另一句话:

“是的,我正身处梦中。”

似乎是看到了爱丽丝略有惊讶的双眼,那个声音变得愉快了几分:

“明白了吗?明白的话就好好听我说,我也是很讨厌这些麻烦事的,早点做完早点休息。我才睡了一万四千八百个小时,已经严重睡眠不足了。”

爱丽丝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决定照做。因为无论来者是否打算加害于自己,爱丽丝都已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无论做什么,都很难逃脱对方的魔爪。

那个声音对它能力的解释十分模糊:身处梦中。如果说自己一直都身处它塑造的梦境,那现实的自己到底处于何种真实之中呢?

爱丽丝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重新躺回了床上。

那个声音似乎很满意听话的爱丽丝,于是发声的源头一下子清晰可辨,就仿佛在爱丽丝耳边轻轻耳语,像是母亲在给自己的女儿讲述一个睡前故事:

“我主降临于无光的世代,将光辉遍撒大地。万物在光中苏生,世界于是充满活力。可这光芒是祂创下,故祂离去之时必定将它带去。祂怜悯众生,不忍见其在黑暗中苦苦挣扎,所以祂为后世留下训诫和符卡,希望成圣者可以追随祂的脚步,继承这份光芒。而你,已经手握了窥探历史一角的钥匙。接下来我将指引你,学会朝圣者的礼仪,向无尽遥远的参拜之路伏身敬拜,直到来到我主的身边。”

“我不能拒绝吗?”

“你当然可以拒绝,但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流淌的血液之中,对符卡的那份热爱,甚至让光明之匣为之洞开。”

“好吧好吧,看来疑问会随着我的发问越来越多。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学会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和你的符卡建立更深层的联系。”

“更深层的?难道我的卡牌拥有灵魂,我喊一声我的搭档,我的挚爱,它就能从卡面上站起来回应我吗?”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非但如此,它甚至还能带你回到那些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废墟之中,从时间的破洞里捡拾遗落的光辉。”

虽然那个声音似乎觉着自己的指引充满圣洁和伟大,但这些在爱丽丝听来都是故弄玄虚的屁话,就像街边五十元算一卦的老神棍,绕来绕去就是不说实事,急死个人。既然如此,爱丽丝索性也不再问,只是等它继续下一步的动作。只见自己的眼前极为迅速传来一道裂隙的闪光,然后嘴巴就自己动了起来:

“Vetsi troop niehha vila。”

“记住这句咒语,然后拿起来那张《唤光魔笛·普鲁克》,全部精神都用来回忆它的模样,自己念一遍就行了。哦,念之前记得把你的衣服穿好,不然你应该会被冻僵。”

“我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吗?”

“不确切,应该是被投射到什么地方。vila是投射的意思,你应该知道才对。好了,我的孩子,不要再像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问我问题,我困了,现在就要回去睡觉了。”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名字……啊……”

那个从来都是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这一刻有了短暂的停顿,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数秒之后,它喃喃自语道:

“告诉你,应该也无所谓吧。反正梦醒的时候,你总是要面对我的。”

然后那个声音重新振作起来,这一次,它一扫颓丧与慵懒,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好像穿过灰尘的气泡,折射诡谲的浪潮,令人忍不住心头颤抖:

“听好,我即智慧之扉的启发者,镜湖之主,无梦之人,永暗路的守夜人,【幻梦境】洁萝露提。”

“现在,你是时候穿过那道历史的门扉,了解符卡背后落满灰尘的历史了。到那时,你便有资格,从我手中取得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难道是……!”

爱丽丝惊诧地看向身后的虚空,那里早己重归平静。看来这位不速之客已经离开了,爱丽丝的灵感中也不再有那种令人畏惧的压力。

爱丽丝已经知道这句话的涵义。是的,它的手上一定有《蔷薇秘录》中缺失的卡牌。现在,为了实现那位神明的委托,也为了获得更加稀有的卡牌,自己需要具备站在它面前的资格。

自己真的能具有那种资格吗?仅仅从刚才,它的话语中,爱丽丝就能感受到非同一般的压力和强大,就像蚂蚁仰望大象,就算什么时候被踩死,都不知道这究竟是大象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爱丽丝又从所谓的“光明之匣”中拿出《唤光魔笛·普鲁克》,那上边的男人还是悠然地坐在石头上吹奏着他的笛子,丝毫没有任何变化。爱丽丝轻轻感受着卡牌上传来的那温暖的质感,眼神一变,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即使是蚂蚁,也要钻进大象的鼻子里狠狠闹腾一番。自己上一世活在被迫妥协的无趣世界之中,难道如今依旧要向世界卑躬屈膝吗?

不,她做不到。她的手里就握着自己最珍视的卡牌,她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对于牌佬来说,奇迹就是卡组当中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爱丽丝的卡牌,就是开启未来的钥匙。

她把自己最漂亮的那件红白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打理好自己的头发,系好发带和领结,把自己的餐刀绑在大腿上,然后像举行婚礼一般隆重地拿起了自己的卡牌。普鲁克燕尾服似乎在随风飘动,迷离的双眼闪烁着迷人的魅力,又笼罩着丝丝秘密的味道,在看着爱丽丝。爱丽丝慢慢闭上眼睛,在幻想中,她踏着轻巧的舞步,在大地上踩出蔷薇花一样的回旋,一步步接近那个石头上的男人。笛声不断从石头上传来,点点萤火在空中编排严密,旋风一样回转舞动。就在空气停滞,普鲁克似要睁开双眼的一瞬间,爱丽丝终于吐出了那四个有力的音节:

“Vetsi troop niehha vila!”

那光的裂隙再次出现在爱丽丝眼前,铺天的炫光遮蔽了一切,把普鲁克,萤火,以及笛声都阻隔在另一边。但爱丽丝毫无畏惧,圆头皮鞋发出咔哒的响声,毫无置疑地踏过了时间的裂隙。霎那间无数金色的丝线缠住了爱丽丝,她只感觉自己似乎要被这些丝线切断,变得四分五裂。她不断向前,但又举步维艰。终于,在她快要被疼痛的潮汐击晕的一瞬,丝线放开了她,她的身体开始向下方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