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无边的黑暗。
从远方飘过一阵咸腥的味道,沙沙的声音从身侧响起,脸上传来几点细腻的凉意。爱丽丝颤抖着伸出手,感受着水滴的温度。
“是下雨吗?”
爱丽丝摇晃着起身。自己精致的服饰已经沾满了脏污,不过她可没时间管这些。空旷的远风让她心中的不安渐渐增强,她必须弄清自己究竟在哪里。
她往前走了几步,便感觉到那沙沙的声音离自己似乎更近了。同时,脚下传来什么东西拍打的感觉。她轻轻蹲下,用手往前摸了一把,抓到了几点粗粝和滑腻的感觉。
“是沙子,看来这里就是海边。”
沙砾从爱丽丝的指缝间逃走。她呼吸着咸腥的海风,沿着海岸线漫无目的地走。
普鲁克,你人呢?我到卡牌里了,你根本没在海边儿!
虽然爱丽丝很想这样吐槽一句,但这海风实在太硬,她一旦想说话就会剧烈地咳嗽。于是皮鞋的印迹在海岸线上就一直向前延申,直到潮水爬过海岸,带走旧的印迹。
爱丽丝就这样不停地走着,终于,她看到远处的海岸上传来一豆灯火。那灯火似乎是从木屋子里发出的,爱丽丝不敢确定。这并非是她看不清建筑的轮廓,而是她不敢说那究竟算不算是木屋子。
屋子既没有屋顶,也没有门,甚至墙都只有一面半。它实在太破烂了,如果换一个词语来形容,那一定就是残垣断壁。对着爱丽丝的那面墙已经完全塌下来,爱丽丝甚至都不用走进,就已经能看清屋子里的所有摆设:
一张小圆木桌,两把椅子,一个矮柜,上边摆着一盏精致的油灯。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倒塌的梁柱和破损的木棍。
爱丽丝走到屋子里边,看了看那盏油灯。灯芯很长,看燃烧的速度,似乎刚被点着,还没过多久。看来即使是这样的屋子,也是有主人的,目前只是出去了。
看来自己要等一下那位陋室的主人了。
爱丽丝挑选了靠近墙边的那把椅子,想先休息一下。结果她还没等把重心完全交给椅子,椅子就自己承受不住重量,哗啦一下散开了,留下尴尬的爱丽丝像扎马步一样蹲在原地,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好作势捋了捋裙子。
“我的天啊,究竟是什么人能光顾这里,还在这里放了一盏油灯?”
爱丽丝越发感觉这房子的主人不太正常。她走到房子外边,环顾一圈,没发现什么动静。于是她回到那盏油灯前,轻轻把它提了起来,打算稍微借用一下。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男子惊慌失措的声音:
“噢,不,小姐,不,把它给我。”
身后传来一阵湿漉漉的咸味。爱丽丝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却看到了那个黑礼帽燕尾服的身影。
他浑身已经湿透了,语气之中还带着惊慌。可当他从爱丽丝手中不由分说抢过油灯之后,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平复下来。他带着白手套的手彬彬有礼地放在胸前,向爱丽丝鞠躬道:
“多有冒犯,美丽的女士。过去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所以格外珍惜我现在所拥有的。”
男人的身上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即使看上去落魄而狼狈,爱丽丝也近乎肯定,眼前的绅士就是普鲁克本人。她于是也上前一步,提起自己的裙摆,向绅士行了一礼:
“晚上好,先生。其实谈不上冒犯,要说起来,应该是我唐突拜访,还弄坏了您的一把椅子。”
“没关系没关系,你瞧,这不是还剩一把吗?不必担心,我只要站着就好了。”
他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冲爱丽丝摆摆手。油灯在他的身后闪烁明灭,让爱丽丝看不真切他的脸。
“可是恕我直言,亲切的先生,这把椅子也很难坐人呢。”
“小姐,这就是您先入为主了。这椅子并不是为人准备的。”
“不是为人准备的,难道是为鬼准备的?”
爱丽丝本来想嘲弄般地笑几声,但面前的绅士却突然陷入了沉默,有点像游戏对白进展到一半时,玩家迟迟不肯点击鼠标推进剧情的样子。
“已经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爱丽丝的试探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弄得爱丽丝双手都有点无处安放了。她把手插进自己深不见底的裙子兜里,试图找到蜜饯或是口香糖之类的东西,但显然,不存在的东西是不会被拿出来的。不过 ,爱丽丝碰到了另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是她的卡牌。
爱丽丝把那沓卡牌拿到手里,其中一张正莫名其妙散发柔弱的光芒。
【魔法】雨夜孤灯
【卡图】
(一盏黑夜中闪烁光芒的油灯,旁边黑色的人影模糊摇晃。)
【效果描述】
回复使用者的精神力,并在使用者身边召唤一个幻光符灵。
“他就在那一豆灯火旁边坐着,像一尊沉默的石雕,一道海滨无光的夜色。”
「卓越」
翻到卡牌的背面,一道蛇形的灼痕至上而下掠过原本光滑的牌背。待到冷却下来时,背面赫然多出了一道烫金色的文字:
【记录者驱动】
使用时,遗忘向前共计三秒的记忆;这之后,回复精神力。
【轴心】
troop pesti jaedda
爱丽丝看着手里的卡牌陷入了疑惑。
怎么回事?
这套幻光卡组没有一张卡是自己创造的,所以不应该写有记录者驱动。这不仅是理论上应有的结果,也是爱丽丝亲眼一张张确认过的。
那现在又是为什么,这张卡牌自己添加了一行记录者驱动?
——“它甚至还能带你回到那些已经被遗忘了许久的废墟之中,从时间的破洞里捡拾遗落的光辉。”
洁萝露提临别的话语随着疑问在心头一并涌现。没错,这里写的名词是“记录者”,而并非“创造者”驱动。
到来,见证,然后记录,这就是捡拾所谓遗落的光辉?
爱丽丝忽然想到,在自己曾经征服过的无数卡牌游戏中,的确所有的卡片都有属于它们的历史故事。它们就像吟游诗人口中随班卓琴奏响的诗篇,又或是男孩子们睡前的一个冒险故事,以优美的词句写在卡牌的“详细信息”一栏。
难道在这个世界,所谓“与卡牌建立更深层次的联系”,就是回到它们的背景故事中,重新经历一遍卡牌记载的历史?
不过说起这个,爱丽丝便有些羞愧,毕竟她上辈子是纯粹的强度党而不是考据党。不要说卡牌背后的故事了,就是许多玩家视为老婆的那些顶级“妹卡,”只要和自己的卡组运作稍有不符,便立刻会被爱丽丝无情地踢出卡组,换上那些虽然丑陋但更加有用的组件。
这种行径其他人一般叫做分奴,通常会被别的玩家所鄙视。爱丽丝曾经就是被人鄙视的一员。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些卡牌背后的故事,是切实存在的。
咸腥的海风,粗糙的沙砾,沉默的男子,跳动的灯火……
这些卡牌就像一出出莎士比亚精妙的戏剧,向自己伸出邀请的双手。
曾经的爱丽丝拒绝过它们一次。只那一次,便让爱丽丝终生后悔不已,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心中还有阵阵的隐痛。
是啊,戏外的牌手本应只是观众,但他们的心中,又何时不想成为一次戏中人呢?
卡牌在手心散发出阵阵暖意,像冬夜怀中的一包糖炒栗子,把温暖从心房扩大到全身。
爱丽丝打了一个舒服的颤栗。她感觉自己巧克力般的心脏擅自加速跳动,甜蜜的糖浆汗水一样滴落,仿佛下一秒就要溶化。
这就是牌佬的本能。爱丽丝竭力平复自己内心的激动,连续几个深呼吸之后,她感觉这海风都是那么香甜。
如今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既然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自己就要尽力让这出戏剧,在自己的表演下达到高潮。
爱丽丝紧紧握住手中的卡牌,就像握住了情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