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永阳坊的黎明被清脆而克制的马蹄声踏碎。

裴元几乎是刚被窗外透进的灰白天光刺醒,就听到了那停在自家残破门洞前的蹄声。他猛地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昨夜藏好那十贯巨款后,疲惫将他拖入深眠,但潜意识里紧绷的弦从未真正松弛。来了!比他预想的更快!

他飞快地套上唯一那件还算完整的粗麻外衫,草草抹了把脸。冰冷刺骨的井水让他瞬间清醒。门外,两个穿着绛色圆领袍、腰佩横刀的宫廷侍卫,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无声地矗立在熹微的晨光里。他们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扫过裴元那间连门都没有的破屋,目光最终定格在他身上。

“裴元?”为首那名面颊瘦削、眼神冷硬的侍卫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正是在下。”裴元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奉敕命,即刻入宫觐见。随我们来。”侍卫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转身便走,动作干脆利落。

裴元最后看了一眼墙角那个藏钱的鼠洞,确认无虞,便不再犹豫,迈步跟了上去。脚步踏出破屋门槛的瞬间,永阳坊熟悉的、带着牲畜粪便和劣质炊烟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却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

没有车马,只有步行。两名侍卫一前一后,沉默地引着他穿过刚刚苏醒的永阳坊。早起的坊民远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裴元目不斜视,只是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穿坊过市。越靠近皇城,街市越见规整肃穆。高大的坊墙,巡逻的金吾卫,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威压。当那巍峨如同巨兽蛰伏的朱雀门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裴元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赭红色的宫墙高达数丈,巨大的门钉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守卫宫门的禁军甲胄鲜明,长戟如林。

繁琐的盘查之后,沉重的宫门才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

踏入宫门的一刹那,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脚下是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巨大青石板,平整得没有一丝缝隙。两侧是高耸入云的朱红宫墙。空气异常洁净,带着清晨的清冷,以及一种混合了名贵木料、香料和岁月沉淀下来的庄严肃穆的气息。

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又格外渺小。巨大的空间感和绝对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反差,产生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裴元强迫自己放匀呼吸,目光低垂,只盯着前方引路侍卫绛色袍服的下摆。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重宫门。终于,在一处守卫更加森严、门前立着巨大铜鹤香炉的宫殿前,侍卫停下了脚步。殿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三个鎏金大字——两仪殿。

“在此候着。”侍卫低声道,随即上前与殿门前肃立的宦官低声交接。

裴元站在巨大的殿前广场上,脚下是雕刻着精美云纹的汉白玉地砖。清晨的阳光斜照,将他和侍卫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单。四周安静得可怕。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他的胸腔。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

时间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巨大的、雕刻着繁复龙纹的朱漆殿门,终于无声地、缓缓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一个面白无须、穿着深青色宦官常服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潭,扫过裴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陛下宣,裴元觐见——”

裴元的心脏骤然缩紧!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杂念和恐惧,迈开脚步,跟在那老太监身后,踏入了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大门。

殿内的光线骤然一暗。

巨大的空间感比外面更加震撼。数人合抱的朱红巨柱支撑着高远的穹顶。地面铺着巨大的、光洁如镜的金砖。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龙涎香气。

殿内并非空无一人。两侧侍立着数名身着绯、紫官袍的大臣,个个屏息凝神。他们的目光,在裴元踏入殿门的瞬间,如同无数道无形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身处其中,裴元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误入巨人国度的蝼蚁。

他的目光不敢乱瞟,只能死死盯着前方引路太监的袍角。眼角的余光里,殿宇深处,在那数级高起的丹墀之上,一张巨大的紫檀御案后方,端坐着一个身影。

距离尚远,看不清面容细节。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明黄色常服的、魁梧而沉稳的身影。他随意地坐在那里,但整个大殿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都以他为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

李世民!

引路太监在距离丹墀尚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下,躬身退到一旁。裴元停在原地,撩起粗麻衣的下摆,双膝跪地,额头触碰到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朗声道:

“草民裴元,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微颤。

整个两仪殿落针可闻。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终于,一个低沉、平稳,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从丹墀之上传来:

“平身。”

“谢陛下!”裴元再次叩首,才依言起身,垂手肃立,目光低垂。

“裴元。”那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裴元依言,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冰冷的金砖地面,越过肃立的绯紫重臣,终于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丹墀之上,那位千古一帝的真容。

轮廓分明的脸,饱经风霜,眉宇间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威严。眼窝略深,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道刚毅的线条。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蕴藏着洞察一切的智慧和无尽的威压!此刻,这双眼睛正牢牢地锁定在裴元身上!

“朕听闻,永阳坊出了个奇人。”李世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殿宇中,“以草木灰、污油制‘净身皂’,去污之力远超皂角;以突厥野花、劣酒,酿出价比黄金的‘醉春风’?” 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裴元心上。

裴元心中一凛:“回禀陛下,草民惶恐。偶得古法残篇,加以揣摩尝试,侥幸有所得,不敢称奇。”

“哦?古法残篇?” 李世民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玩味,“是何残篇,竟有如此神效?朕,倒是好奇得很。”

裴元硬着头皮:“回陛下,残篇残缺不全,语焉不详,只言及万物相生相克之理,草木灰可制碱,油脂遇碱可化皂,花之精魄可溶于醇……草民亦是反复试验,九死一生,方得些许粗陋之果。” 他刻意强调了过程的艰难和结果的“粗陋”。

殿内一片寂静。丹墀上的身影似乎在审视着他。

片刻后,李世民的声音再次响起:“阎卿。”

“臣在!”一个沉稳洪亮的声音从裴元右侧前方响起。

裴元用眼角余光瞥去,只见一位身着绯色官袍、面容方正、气质刚毅的中年官员出列,对着丹墀躬身行礼。此人肩宽背厚,双手骨节粗大,正是将作监少监——阎立德!

“裴元所制‘净身皂’与‘醉春风’,朕已见之。”李世民的声音平淡无波,“此等造物之法,前所未见。阎卿掌将作监,统管百工,依你之见,此等‘奇技’,于国于民,可有裨益?抑或……只是些惑人耳目、靡费钱粮的‘淫巧’?”

轰!

李世民的问题,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殿内激起无声的巨浪!侍立的大臣们眼神各异,有好奇,有审视,更有甚者,眼中已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在他们看来,一个破落户搞出来的所谓“奇物”,再神奇,也不过是供贵人消遣的玩物罢了!岂能与经国济世之道相提并论?

阎立德身体微微一僵,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如此直接地问询,而且将“奇技”与“淫巧”放在了对立面上!他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殿中、面色平静的裴元,随即深吸一口气,对着丹墀深深一躬,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技术官员特有的严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回陛下!臣以为,此二物,绝非‘淫巧’!”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陡然一凝!那些面露轻蔑的大臣眉头皱得更紧。

阎立德无视了那些目光,继续朗声道:“其一,‘净身皂’!此物去污之力,百倍于皂角澡豆!臣亲自试之,手上经年油垢,触之即除!试想,若军中将士、工坊匠人、乃至长安百万黎庶,皆能用此物洁身净衣,则可大大减少疫病滋生!此为护佑万民康健之利器,岂能言‘淫巧’?!”

他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李世民的目光微微闪动,不置可否。

“其二,‘醉春风’!”阎立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赞叹,“此香之纯粹浓烈,臣闻所未闻!其香凝而不散,幽深醇厚,非寻常熏香可比!然,陛下!”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此物价值,绝不仅限于娱情悦性!其香精萃取提纯之法,闻所未闻!若能将此法推而广之,用于萃取药草之精华,提纯矿物之精粹,精炼油脂之纯粹……其所能,或将远超我等今日所想!此乃开百工之新途,启造化之新门!岂能以‘靡费钱粮’蔽之?!”

阎立德的话语掷地有声,如同重锤!侍立的大臣们脸上的轻蔑渐渐被惊疑取代。他们或许不懂技术,但阎立德作为当世顶尖的营造巨匠、将作监少监,其眼光和判断,无人敢于轻视!他所描绘的前景,尤其是那“萃取提纯之法”可能带来的广阔应用,让这些习惯于传统思维的官员们心头也不禁震动!

丹墀之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那明黄色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

李世民的目光再次落到裴元身上,那深邃的寒潭仿佛要将他彻底看透。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探询:

“裴元。阎卿所言,你可认同?你胸中所藏,便只此……‘洁身’、‘娱情’二物乎?”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向裴元!阎立德的话将他架在了高处,而皇帝的追问,则将他逼到了悬崖边缘!他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知道,任何推诿、掩饰,在帝王面前都是徒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龙涎香气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在李世民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压迫下,在满殿重臣复杂目光的聚焦下,裴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巨大的威压下挺直了脊梁!仿佛一根被压弯的翠竹,正拼尽全力反弹!

“陛下!”裴元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坦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阎少监慧眼如炬,草民佩服!万物之理,相生相克,触类旁通。‘净身皂’之基,在于碱;‘醉春风’之魂,在于醇。此二者,看似微末,然……”

他微微一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的穹顶,望向了更远的地方:“碱可制皂,亦可蚀金断玉,化顽石为粉齑!醇可燃火驱寒,亦可提纯万物精粹,化腐朽为神奇!草民愚钝,偶窥此道门径,便觉眼前天地豁然开朗!譬如农桑,若能以碱土改良盐碱之地,以醇提纯草木之精助其生长……譬如营造,若能以碱化土为坚石,以醇燃火熔炼更难熔之金……凡此种种,皆有可能!草民虽只窥得皮毛,然深信此道精深,蕴藏之力……或可改天换地!”

裴元的话语,没有具体的图纸,没有惊世骇俗的器物名称,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头激起了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改天换地!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符咒,狠狠地震撼了所有人的心神!

侍立的大臣们脸上的惊疑变成了更深的震撼!他们或许无法想象具体的器物,但“改良盐碱地”、“提纯草木精粹助生长”、“化土为坚石”、“熔炼更难熔之金”……这些描述,哪怕只是可能,也足以让他们联想到粮食增产、城池坚固、兵甲锋锐!这不再是简单的“奇技淫巧”,而是触及了国之根本!

阎立德更是激动得身体微微发抖!裴元虽然没有拿出具体的东西,但这番话,却完美地印证并升华了他之前的判断!这少年郎,胸中果然有沟壑!他看向裴元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切和……知己之感!

丹墀之上——

李世民,这位开创了贞观盛世、心如磐石、威临四海的千古一帝,在听到“改天换地”四个字时,握着紫檀御案边缘的手,猛地收紧了!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

他霍然从御座上站起!

动作快得带起了一阵风!那身明黄色的常服下摆随之剧烈摆动!

他一步踏前,站在了丹墀的最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穿九幽的深邃眼眸,此刻爆射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精芒!那光芒锐利如剑,炽热如火,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被深深触动的、对某种未知力量的强烈兴趣!死死地、牢牢地钉在裴元身上!

整个两仪殿的空气仿佛被彻底点燃!无形的压力达到了顶点!

“改天换地……”李世民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如同沉雷滚过殿宇,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好一个‘改天换地’!”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仿佛要将裴元从里到外彻底剖析:“裴元!朕再问你!你口中所言‘碱土改良’、‘醇炼精金’……是已有成法?还是……仅仅是你心中推演?”

巨大的威压如同怒涛拍岸!裴元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他知道,此刻任何虚言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他迎着李世民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谦卑:

“回禀陛下!此等大道,浩瀚如星海!草民偶得残篇,不过初窥门径,如盲人摸象,所得皆皮毛,更需千锤百炼,反复验证!‘碱土改良’之法,草民只知碱可中和盐分,具体如何施用、用量几何,尚需实地反复摸索!‘醇炼精金’更是艰难,需更猛烈的火、更纯粹的醇,以及……草民尚未完全参透的‘催化’之理!草民……唯有满腔热忱,与……愿为大唐盛世添砖加瓦之心!”

没有具体的承诺,却清晰地描绘了方向与困难。坦诚自己的局限,又表达了效忠的决心。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丹墀边缘那个明黄色的身影上。

李世民的目光在裴元脸上停留了许久许久。那锐利如剑的精芒渐渐敛去,重新化为深不见底的寒潭。他缓缓直起身,那股笼罩全场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好。”一个简单的字,却重若千钧。

他缓缓踱回御座,重新坐下,目光扫过殿内肃立的群臣,最终落在阎立德身上。

“阎卿。”

“臣在!”阎立德立刻躬身。

“裴元此人,既通晓此等……天工造化之理。”李世民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便由你,将其安置于将作监辖下。一应所需物料、人手,酌情供给。允其……潜心钻研,验证其道。朕,要看到结果。”

“臣,遵旨!”阎立德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这等于给了裴元一个官方身份和一个相对安全的试验环境!更重要的是,皇帝用了“天工造化”四个字!这评价,非同小可!

李世民的目光最后落在裴元身上,那眼神深邃难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裴元。”

“草民在!”

“潜心做事。朕,等着看你能将这‘天工’之道,走到哪一步。”他的声音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的深意,“若真能利国利民,朕,不吝封赏。若只是镜花水月……”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但那股无形的寒意,再次让殿内温度骤降。

“草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望!”裴元深深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和坚定的决心。

“退下吧。”李世民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御案上的奏章。

“草民告退!”裴元再次叩首,然后才在引路太监的示意下,低着头,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出了那令人窒息的两仪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内里那令人心悸的威压。阳光重新洒在身上,带着初春的暖意,但裴元却感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引路太监依旧沉默地走在前方。穿过重重宫门,走过漫长的宫道。当裴元终于再次踏出朱雀门,重新呼吸到长安城带着市井烟火气的空气时,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宫门外熙攘的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切都与来时无异,却又仿佛一切都不同了。

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高耸、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朱雀门楼。那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笼罩着整个长安城,也笼罩在了他的命运之上。

将作监……天工造化……

裴元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带着无尽野心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他迈开脚步,汇入长安城喧嚣的人流。阳光落在他略显单薄的粗麻衣上,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坚定的影子。

而在两仪殿内,裴元的身影消失后许久。

那位引裴元入宫的老太监,悄无声息地走到丹墀之下,对着重新埋首于奏章中的李世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大家,漱玉阁那边……长孙公子的人,一直在暗处盯着裴元的住处。”

李世民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纸面上留下一个微小的墨点。他头也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太监垂手侍立,不再言语。殿内,只剩下朱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龙涎香在空气中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