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病房里死寂得可怕。刚才白静舒左臂蓝芒骤然爆发又瞬间被强行镇压的波动,如同隔着一堵墙传来的闷雷,震得林萧逸心脏都跟着停跳了一拍。体内那骤然增强又突兀消失的冰凉蓝芒,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空洞,还有那蓝芒被强行掐灭前传递来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挣扎与绝望。

“静舒…”他低哑的呼唤消散在空气中,无人回应。右拳紧握,掌心的刺痛远不及心底那片沉入冰海的阴霾。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得刺眼,洒在洁白的床单上,却驱不散这方寸之间的寒意。

李天天吓得小脸煞白,抱着最后一个凉掉的肉包,像只受惊的兔子缩在椅子里,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死死盯着隔壁的方向,连呼吸都放轻了。

陈博士的惊疑定格在脸上,他难以置信地反复检查着便携检测仪的屏幕。刚才那短暂的蓝芒共鸣引发的林萧逸体内“奇迹”般的稳定和毒素压制,如同昙花一现,此刻数据流再次变得混乱而危险。左臂毒素的活性标记如同苏醒的毒蛇,重新开始攀升,基因断裂点的弥合迹象也停滞了,甚至出现了新的、细微的裂痕。

“这…这能量干涉…太不稳定了!简直是双刃剑!”陈博士喃喃自语,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看向林萧逸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研究欲和深深的忌惮,“她的力量能救你,也能…瞬间摧毁你刚刚恢复的平衡!”他立刻手忙脚乱地重新给林萧逸贴上感应贴片,试图捕捉这瞬息万变的异常数据。

隔壁传来的警报声虽然平息了,但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却弥漫开来,比之前更甚。走廊里传来急促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更多的白大褂和技术人员被调动过来,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似乎被一种淡淡的、类似臭氧被电离后的焦糊味覆盖——那是能量抑制场全力运转后残留的气息。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进一个脑袋。不是医生,也不是特警,而是一个穿着浅蓝色清洁工制服的中年妇女,推着一辆装满清洁用具的小车。她显然被病房内的凝重气氛吓到了,眼神有些惶恐,脸上带着长期劳作的疲惫和小心翼翼。她是医院的老清洁工张嫂,负责这一片区的日常打扫。

“对…对不起,”张嫂的声音带着点地方口音,怯生生的,“莫科长让我…让我来清理一下隔壁溅出来的…呃…医疗液?”她似乎不太确定那是什么,只是接到命令说隔壁有特殊医疗设备操作,溅出了少量液体需要立刻清理。

林萧逸的目光冷冷扫过她,没有任何情绪。陈博士正专注于仪器,头也不抬地挥挥手,示意她自便。李天天则完全沉浸在担忧中,根本没注意有人进来。

张嫂如蒙大赦,赶紧推着小车,轻手轻脚地溜进隔壁白静舒的病房。

隔壁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空气中那股焦糊味更浓了。巨大的医疗舱舱壁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蛛网状裂纹,虽然没碎,但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舱壁内侧靠近白静舒左臂的位置,沾着几滴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蓝荧光的液体,正沿着裂纹缓缓向下淌落。地面也有几滴同样的蓝点,在冰冷的灯光下显得妖异非常。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病床上那个女孩苍白如纸的脸,和左臂皮肤下,即使隔着拘束装置也能隐约看到、如同活物般极其微弱起伏的蓝色脉络。女孩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在极其快速地转动着。

几名技术人员正紧张地围在几台闪烁着红光的仪器旁记录数据,莫雨则背对着门口,站在医疗舱前,身影挺直僵硬,像一座压抑着风暴的冰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医疗舱冰冷的金属边缘,发出轻微的、规律的“哒、哒”声,在这片寂静中格外清晰。

张嫂大气不敢出,拿出专用的消毒湿巾和生物污染吸附棉,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那些散发着蓝光的粘液。湿巾接触到那粘液时,她感觉指尖传来一阵奇异的冰凉,仿佛那不是液体,而是某种活着的寒冰。吸附棉迅速吸收了地面上的蓝点,颜色瞬间变得更深邃。

她一边清理,一边忍不住偷偷瞄向病床上的女孩。真可怜…这么年轻漂亮,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蓝色的东西是什么?她心里嘀咕着,手上动作更快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就在她擦拭完最后一滴舱壁上的蓝液,准备弯腰清理地面时——

异变陡生!

白静舒左臂皮肤下,那原本被压制得如同呼吸般微弱起伏的蓝芒,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闪烁!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爆发,而是一种高频、密集到极点的震颤!仿佛无数根蓝色的神经在疯狂放电!

嗡——!

一声极其低沉、却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抵大脑深处的嗡鸣瞬间席卷了整个病房!所有正在运行的精密仪器屏幕猛地爆出一片雪花,指示灯疯狂乱闪!连天花板的照明灯都跟着剧烈地明灭了几下!

“不好!二次反冲!能量频率异常!抑制场过载!”一名技术人员失声惊呼。

莫雨猛地转身,眼中厉芒一闪:“稳住!切断非必要电源!能量聚焦!”

话音未落,白静舒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弓起!束缚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上的拘束装置缝隙中,不再是光芒透出,而是瞬间喷射出几十道细如牛毛、却锐利无比的幽蓝色能量丝线!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针,带着刺耳的尖啸,无差别地射向四面八方!

噗噗噗噗!

几道蓝丝瞬间洞穿了旁边一台记录仪的屏幕,仪器冒出一股黑烟!

更多的蓝丝打在医疗舱顶部的金属支架上,留下焦黑的灼痕!

一道蓝丝擦着一名技术人员的耳边飞过,切断了几根头发,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

而距离最近的张嫂,成了最大的靶子!至少有七八道幽蓝的丝线,如同淬毒的蜂针,朝着她面门和胸口激射而来!速度太快了!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蓝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千钧一发之际!

隔壁病房的林萧逸,在隔壁那诡异嗡鸣响起的瞬间,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体内那沉寂的蓝芒碎片像是被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沸腾!一股远超之前的剧烈共鸣和撕裂感席卷全身!左臂的毒素如同被点燃,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同时,一股源自基因深处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缠满纱布的左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对准了隔壁的方向!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指向,而是一种意念、一种源自那脆弱基因链接的、不顾一切的牵引!

就在张嫂即将被蓝丝洞穿的刹那,那七八道致命的能量丝线,轨迹竟然发生了极其细微、却又足以致命的偏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了一下!

嗤嗤嗤!

蓝丝险之又险地擦着张嫂的肩膀、手臂、腰侧掠过!她崭新的清洁工制服瞬间被割开几道口子,皮肤被划出细长的血痕,火辣辣地疼,却没有一道命中要害!其中一道蓝丝甚至削断了她一缕花白的头发。

几道偏转的蓝丝狠狠打在张嫂身后的墙壁上,无声地没入,留下几个深不见底、边缘焦黑融化的小孔,冒着缕缕青烟。

“啊——!”直到这时,张嫂才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充满后怕的尖叫,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手里的清洁工具哗啦啦散落一地。她惊恐地看着墙壁上那几个还在冒烟的小洞,又看看自己身上被划破的衣服和渗血的伤口,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压制!”莫雨的厉喝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技术人员们手忙脚乱地操作,刺目的红光再次亮起,无形的力场如同重锤般狠狠压下!

白静舒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回病床,左臂上狂暴喷射的蓝丝瞬间湮灭,皮肤下的蓝芒如同被彻底榨干,黯淡到几乎无法察觉,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败。所有的仪器警报再次强行平息,只剩下张嫂那劫后余生、无法抑制的剧烈喘息和呜咽声。

莫雨冰冷的目光扫过瘫软在地、吓得魂飞魄散的清洁工,又转向墙壁上那几个冒着青烟的恐怖孔洞,最后,她的视线如同实质般穿透墙壁,落在了隔壁病房。

林萧逸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刚刚的动作几乎抽空了他仅存的体力,左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噬回来。陈博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仪器上瞬间飙升又瞬间暴跌到危险临界点的各种数据,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天天捂着小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莫雨走到墙边,看着那几个深孔,又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抹了一点张嫂手臂上被蓝丝擦伤后渗出的、混合着微量蓝色能量的血迹。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反复确认着那血迹中残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弱能量特征。

“陈博士,”莫雨站起身,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对着通讯器下达命令,“立刻对隔壁林萧逸进行深度基因采样分析。重点比对…与目标白静舒基因序列中,涉及异常能量表达及‘同源吸引’倾向的片段。”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我要知道,他们之间的‘共鸣’,到底有多深。”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堵隔开两个病房的墙壁,仿佛能穿透水泥和钢筋,看到那个靠在病床上、脸色惨白却眼神执拗的青年。

林萧逸体内那刚刚平息下去的蓝芒碎片,似乎感应到了这穿透性的审视,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如同深渊中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张嫂压抑的抽泣声,成了这死寂病房里唯一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