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时空冻结的领域内,死寂无声。

唯有那抹月白,静谧流淌,如同亘古长存的月光,无声地宣告着其主人的无上存在。

九天玄女的目光,穿透冻结的虚空,落在秦墟身上。那目光并非审视,更像是一种…解析。深邃悠远的星河眼眸,仿佛能洞穿寂灭道种上每一丝细微的裂纹,追溯其诞生的残酷根源。秦墟右眼道种虚影疯狂旋转,灵魂深处爆发出强烈的抗拒意志,试图隔绝这恐怖的窥探,却如同螳臂当车,徒劳无功。

“寂灭道种…竟已损及本源…” 空灵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强行催动,根基不稳。若再妄动,恐有崩解之虞。”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点破了秦墟此刻最大的隐患。强行喷吐道源对抗仙罡,虽伤敌,却更伤己!灵魂核心那枚灰暗道种上的裂纹,如同蛛网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隐痛,提醒着他力量的代价。

玄女的目光,似乎并未在秦墟的伤势上过多停留。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秦墟的躯壳,落在那片早已化为齑粉的熔金指骨曾经存在过的区域,那缕微弱却坚韧不屈的熔金意志残留之地。

“此地…尚有故人气息残留?” 她的声音依旧淡漠,但那极细微的停顿,却仿佛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冻结的时空中荡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那并非怀念,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尘封记忆被意外触动的淡漠回响。

秦墟心神剧震!她能感知到石狩先祖的气息?她认识那位敢于向金色巨瞳挥拳的熔金巨人?

然而,玄女并未深究。她的目光重新落回秦墟身上,那抹极淡的探究也如潮水般褪去,恢复了俯瞰万古星河的空灵与绝对的淡漠。

“叶巡。” 她并未转头,声音却清晰地传入那被冻结在符文门户残影旁、嘴角溢血、脸色灰败的青袍监察使耳中。

叶巡身体猛地一颤,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那月白身影,眼中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不甘。他强忍着体内被寂灭道源侵蚀的痛苦和仙元紊乱,勉强躬身,声音干涩嘶哑:“属下…在!”

“凡俗异动,寂灭本源显现,已非你职司所能及。” 玄女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即刻返回‘巡天鉴’,将此间之事,原原本本,上禀‘鉴天镜主’。不得有误。”

“可是…玄女大人!此子身负禁忌之力,伤我仙体…” 叶巡下意识地想要争辩,他不甘心!那寂灭本源,那可能的惊世异宝,眼看就要到手!

“嗯?” 玄女并未动怒,仅仅是一个极其轻微的疑问音节。

噗通!

叶巡如遭万钧重击,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竟隔着冻结的虚空,朝着玄女的方向重重跪伏下去!无形的压力让他抬不起头,体内仙元更是如同沸水般翻腾,伤势瞬间加重!他心中那点不甘瞬间被无边的恐惧碾碎!

“属…属下遵命!即刻返回复命!” 叶巡声音颤抖,充满了惊恐。

玄女不再看他,仿佛拂去一粒尘埃。她的目光重新锁定秦墟。

“至于你…” 空灵淡漠的声音在秦墟意识中直接响起,“寂灭道种,大道显化,然根基有损,流落下界,徒增变数。九天之上,‘囚仙殿’中,有‘归源洗灵池’,或可助你稳固道基,窥得寂灭真意。”

囚仙殿?归源洗灵池?

秦墟心中警兆狂鸣!这名字听着就绝非善地!九天之人,岂会如此好心?这玄女看似阻止叶巡夺宝杀人,但其淡漠空灵之下,隐藏的意图恐怕更加深远!她是要将自己囚禁?研究?还是作为某种…工具?

他想拒绝!想反抗!想挥动噬刃,斩出一条血路!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在道种受损、力量枯竭的此刻,任何反抗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玄女甚至不需要动手,仅仅是目光的凝视,就将他体内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寂灭之力彻底冻结、瓦解!

“随吾来。” 玄女并未给秦墟任何选择的机会。那并非命令,而是一种…既定的命运安排。

她月白宫装的衣袖,极其随意地朝着秦墟的方向,轻轻一拂。

嗡!

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却浩瀚无边的力量瞬间包裹了秦墟!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被卷入了一道无形的月白洪流之中!身体、意识、连同手中的噬刃,都在瞬间失去了控制!

眼前景象飞速变幻、模糊!凝固的污血矿区、巨大的深坑、残留的矿渣废墟…都在视野中急速缩小、远去!叶巡那跪伏在地、充满怨毒与恐惧的身影,也迅速化为一个微不足道的黑点!

秦墟最后看到的,是下方矿区深处,一道狼狈不堪、气息萎靡、正惊恐万分地试图逃离此地的身影——赵狰!他似乎一直被冻结在矿洞深处,此刻才因玄女带走秦墟而解除了部分禁锢。

赵狰也看到了被月白洪流卷走的秦墟,他眼中的惊恐瞬间被一种扭曲的、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刻骨的怨毒所取代!

下一刻,视线彻底被无尽的月白光芒淹没!冰冷的仙灵之气充斥口鼻,时空的错乱感再次袭来!凡墟的气息…彻底消失!

九天之上!

当秦墟的视线再次清晰时,他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脚下是冰冷光滑、散发着淡淡玉色光晕的玉石地面,无边无际,延伸向视线尽头。头顶,并非凡俗的天空,而是一片深邃浩瀚、无数星辰按照玄奥轨迹缓缓运行的瑰丽星穹!浓郁到化不开的仙灵之气如同实质的雾气般流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吞下滚烫的岩浆,灼烧着经脉,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磅礴能量!若非秦墟的寂灭之躯经过葬道海淬炼,恐怕瞬间就会被这过于浓郁的仙灵之气撑爆!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永恒的星辰辉光与冰冷的玉石光泽。寂静、空旷、宏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囚笼感!

秦墟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由九根通天彻地的暗金色蟠龙巨柱支撑的宏伟宫殿入口前。宫殿通体由一种非金非玉的暗沉材质铸造,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不断流转变化的玄奥符文,散发着沉重、禁锢、消磨一切力量的恐怖气息!宫殿正门上方,三个流淌着暗红血光、仿佛由无数痛苦灵魂哀嚎凝聚而成的巨大古篆,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囚!仙!殿!

这里,就是玄女口中的囚仙殿!九天关押重犯,或是…处理禁忌存在的地方!

玄女那月白的身影,就静静地悬浮在囚仙殿巨大的暗沉门户之前。朦胧的月白光晕将她笼罩,与这座冰冷死寂的囚笼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她并未回头,空灵淡漠的声音直接在秦墟意识中响起:

“入殿,自有人引你前往‘归源洗灵池’。莫要妄动,此地法则,擅动者…形神俱灭。”

说完,她的身影如同融入月光般,缓缓变淡、消失,只留下那三个血红的“囚仙殿”古篆,如同三只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下方渺小的秦墟。

冰冷的仙灵之气包裹着全身,寂灭道种传来阵阵隐痛。秦墟孤身一人,站在了这九天囚笼的入口。他握紧了手中的噬刃,刀柄魔眼微微睁开,传递出一丝警惕与不安。右眼深处,那灰暗道种虚影缓缓旋转,对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恐怖禁锢之力。

前路未知,是机缘?还是更大的囚笼?

凡墟,污血矿区。

凝固的时空随着玄女和秦墟的离去,如同冰封的湖面骤然解冻。

轰隆!

被叶巡玄冰仙罡余波震塌的半边矿洞,发出沉闷的垮塌声。凝固的尘埃重新开始飘落,远处隐约的敲击声也断断续续地响起。

深坑边缘,那个被秦墟一指湮灭王厉等人留下的巨大光滑坑洞,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恐怖。

矿脉深处,一个隐蔽的、被碎石半掩的矿洞中,一道身影如同受惊的老鼠般猛地窜出!

正是赵狰!

他衣衫褴褛,满身血污和尘土,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在之前的时空冻结和仙威余波中受了重伤。他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与…扭曲的怨毒!

他死死盯着秦墟消失的那片天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

“秦…墟…小杂种!” 赵狰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竟…竟被九天大人物带走了?!” 他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秦墟最后展现的力量,以及九天玄女那无法想象的存在,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嫉妒!

凭什么?!一个卑贱的矿奴之子,凭什么拥有那种力量?!凭什么能惊动九天?!

就在这时——

“咳…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一堆矿渣废墟下传来。

赵狰猛地转头,眼中凶光一闪!他踉跄着走过去,扒开碎石,露出下面一个浑身是血、胸口塌陷、只剩一口气的离尘宗弟子。此人正是之前跟随王厉而来,在秦墟威压下未被完全波及,却也被重创掩埋的幸存者!

那弟子看到赵狰,眼中露出一丝微弱的希望:“赵…赵大人…救…救我…”

赵狰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同门,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疯狂和…贪婪!

他想起了秦墟那恐怖的力量,想起了那柄诡异的短刀,想起了九天玄女提到的“寂灭本源”!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救你?嘿嘿嘿…” 赵狰发出夜枭般难听的笑声,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红光,“本座…给你一个…重获新生的机会!”

他猛地俯下身,不顾自身伤势,枯瘦如同鬼爪的右手,狠狠插入了自己胸口的伤口!剧痛让他面容扭曲,但他却疯狂地搅动着,仿佛在掏挖着什么!

噗嗤!

一块指甲盖大小、通体暗红、表面布满扭曲纹路、散发着浓郁寂灭与吞噬气息的血肉碎片,被他硬生生从自己体内挖了出来!这正是之前秦墟催动寂灭道源湮灭叶巡仙罡时,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反噬溃散的寂灭能量,机缘巧合侵入了离他最近的赵狰体内,与他的血肉怨念结合,形成的…邪异之物!

这碎片蕴含着极其微弱的一丝寂灭特性,更混杂了赵狰的怨毒与疯狂!

“吞了它!成为本座新的力量!” 赵狰状若癫狂,将那暗红邪异的血肉碎片,狠狠塞进了脚下那名离尘弟子因惊恐而大张的嘴里!同时,他仅存的右手掐动一个邪异的法诀,引动自身精血,化作一道污血符文,打入弟子眉心!

“呃…啊——!!!”

那弟子双眼瞬间被暗红血丝布满,身体剧烈地抽搐、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肉瘤,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一股混乱、暴戾、带着吞噬欲望的邪异气息,从他濒死的躯壳中疯狂爆发出来!

赵狰看着脚下正在发生恐怖异变的同门,脸上露出了病态而残忍的笑容。

“秦墟…九天…”

“等着吧…凡墟的蝼蚁…也能…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