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囚仙殿,归源洗灵池畔。
冰冷、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秦墟的身影被那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举着,缓缓落在洗灵池边缘冰冷的暗银色地面上。脚下传来的触感坚硬而恒温,如同巨兽的鳞甲。
他站稳身形,体内奔涌的力量感与灵魂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矛盾。右眼深处,灰暗道种虚影缓缓沉浮,比洗炼前更加深邃内敛,晶体般的结构上,裂纹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若有若无的、仿佛能消融万物的淡灰色辉光——那是洗灵池分解法则被寂灭道韵强行同化后留下的烙印。代价是灵魂本源的剧烈消耗,如同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血战。
“罪囚秦墟...道基稳固...洗炼结束...”暗银器奴那毫无情感波动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在秦墟脑海中响起,“玄女谕令...赐汝...‘残墟行走’权限...活动范围...‘葬骨回廊’...‘寂灭残垣’...‘归源炉心’外围...禁止靠近...核心禁域...”
随着器奴冰冷的声音落下,秦墟感觉束缚在身上的那股无处不在的沉重禁锢感,微微松动了一丝。虽然依旧如同背负山岳,但至少不再是寸步难行。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寂灭气息的波动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似乎与这座冰冷宫殿的某些法则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残墟行走’?”秦墟心中冷笑。这名字倒是贴切,不过是放风范围的扩大,从一个囚笼换到另一个更大的囚笼罢了。玄女的目的昭然若揭——观察,如同观察笼中适应了新环境的困兽。
“时限...三日...三日后...重定汝之...归处...”器奴的身影如同水波般缓缓融入流淌着暗银光泽的墙壁,只留下最后一句冰冷的指令,“自行...探索...勿触...禁忌...”
器奴消失,洗灵池漩涡依旧在身后无声地旋转,吞吐着分解湮灭的能量。秦墟独自一人,站在这片名为“葬骨回廊”的庞大囚笼边缘。
举目望去,视野所及,是难以想象的浩瀚与苍凉。
脚下并非平整的地面,而是由无数断裂的巨大骨骼、破碎的神兵残骸、乃至凝固的星辰碎片铺就的“道路”。这些骸骨与残骸,最小的也有房屋大小,最大的宛如山峦,其上残留着恐怖的能量波动和古老的伤痕,无声诉说着它们主人生前的不凡与陨落的惨烈。空气并非完全死寂,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如同金属锈蚀混合着古老尘埃的气息,浓郁到实质化的仙灵之气在这里变得极其稀薄,反而充斥着一种更原始、更暴烈的混沌能量和...无处不在的寂灭死气。
穹顶极高,望不到尽头,只有一片旋转流淌的、如同污血与墨汁混合的暗沉星云,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光,照亮这片骸骨废墟。无数巨大的、形态诡异的暗影在星云深处缓缓游弋,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
远处,隐约可见坍塌的巨型宫殿轮廓、断裂的通天巨柱、以及一些闪烁着微弱能量屏障的奇异区域——想必就是所谓的“寂灭残垣”和“归源炉心”外围。
这里,是囚仙殿的“垃圾场”,亦是“试验田”,更是...万古强者的坟场!
秦墟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混沌与死寂的气息涌入肺腑,寂灭之躯本能地将其分解、同化,带来一丝细微的滋养感。他握紧了手中的噬刃。刀身之上,那些新生的灰暗道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魔眼半睁着,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危机四伏的骸骨废墟。在洗灵池的狂暴冲刷和葬道意志的恐怖威压下,这柄魔刀似乎也经历了一次淬炼,气息更加内敛凶戾。
他迈开脚步,踏上一截巨大如龙的脊椎骨残骸,发出沉闷的回响。每一步落下,脚下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骸骨残兵中,似乎都有一丝微弱的怨念或残存意志被惊动,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带来无形的阴冷窥伺感。
忽然,一阵沉重、整齐、带着金属摩擦的脚步声从侧前方传来。
秦墟目光一凝,身形瞬间隐入一具巨大的、布满裂痕的青铜巨鼎残骸之后。
只见一支由五名暗银器奴组成的“巡逻队”,正以一种僵硬而精准的步伐,踏过骸骨废墟。它们抬着一具由暗银金属光泽凝聚而成的囚笼。笼中,并非生灵,而是一团不断扭曲、膨胀、试图冲击囚笼的暗红血肉!那血肉散发着混乱、暴戾的气息,表面不断浮现出痛苦嘶嚎的面孔虚影,形态与凡墟赵狰制造的邪物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息强大了何止百倍!
“检测...异常活性...寂灭污染体...编号:柒叁贰...”
为首器奴冰冷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输送至...‘归源炉心’...进行...深度分解...样本...归档...”
那团暗红血肉疯狂冲击着囚笼,发出无声的咆哮,却无法撼动那由囚仙殿法则凝聚的牢笼分毫。器奴们抬着它,如同抬着一件普通的试验品,朝着废墟深处某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方向走去。
秦墟瞳孔微缩。寂灭污染体?归源炉心?样本归档?
这囚仙殿,果然在收集、研究这种源自葬道海的寂灭力量!玄女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观察自己那么简单!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继续在骸骨废墟中潜行。灰暗道种赋予他远超常人的感知,让他能提前避开一些能量异常狂暴的区域和游荡的、形态更加怪异的器奴。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骸骨的密度陡然减少,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出现在眼前。这片区域的中心,并非骸骨,而是一片...扭曲、破碎的空间!
仿佛一块巨大的、无形的玻璃被打碎,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透过那破碎的“镜面”,看到的并非囚仙殿的景象,而是一片...死寂、冰冷、流淌着污浊血河的无垠海洋!无数巨大的、缠绕着星辰锁链的阴影在污浊的血海中沉浮,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死寂气息,即使隔着这破碎的空间裂隙,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
葬道海投影! 一道比洗灵池中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葬道海投影裂隙!
秦墟心脏猛地一跳!右眼深处的灰暗道种不受控制地加速旋转,传递出一种渴望与极度危险交织的悸动!噬刃也发出低沉的嗡鸣,刀柄魔眼死死盯着那裂隙深处。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波动,如同风中残烛,从那葬道海投影的裂隙中飘了出来,断断续续地传入秦墟的意识:
“...道...种...持有...者...”
“...帮...助...吾...”
“...摆脱...葬...海...束...缚...”
“...吾...赠...你...脱...困...之...机...”
那意念中充满了古老、疲惫、以及一种深沉的绝望与不甘。
凡墟,污血矿区外围,一片被巨大矿渣堆半掩的废墟中。
“搜!仔细搜!那杂碎受了重创,又融合了邪物核心,跑不远!”石莽低沉如雷的吼声在废墟间回荡。他额角焦黑的伤口已经结痂,古铜色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寒霜,巨大的暗金战斧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磐石蛮族的战士们分散开来,如同最老练的猎手,以三人一组,搜索着每一处矿洞、每一堆废墟。他们熔金战血的气息如同燃烧的火炬,在这片死寂之地异常醒目。
石岚紧跟在石莽身侧。少女紧抿着嘴唇,清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大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她手中紧握着一柄沉重的青铜短矛,矛尖闪烁着寒光。石狩的死,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莽哥,那东西...赵狰...他真的变成怪物了吗?”石岚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哼!”石莽冷哼一声,眼中熔金光芒一闪,“管他变成什么!亵渎先祖圣骨,残害我族兄弟,就算是真仙临凡,老子也要用这斧子劈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他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猛地从右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半塌矿洞中传来!紧接着是沉重的石斧砸落声和骨骼碎裂的闷响!
“是石虎小队!”石莽脸色剧变,魁梧的身躯化作一道狂风,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猛冲过去!石岚和其他蛮族战士也立刻怒吼着跟上!
冲到近前,眼前景象让这些身经百战的蛮族战士也倒吸一口冷气!
矿洞口,两名蛮族战士倒在血泊中。其中一人胸口被洞穿一个碗口大的血洞,边缘血肉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坏死!另一人则被拦腰撕断,内脏流了一地,早已气绝!他们手中紧握的石斧和骨棒上,残留着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而在矿洞深处,一个高大魁梧、皮肤呈现出暗沉金属色泽、布满了扭曲暗红纹路的身影,正背对着洞口,蹲在一具还在抽搐的蛮族战士尸体旁。他仅存的右手,正深深插入战士的胸膛,似乎在...掏挖着什么!
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混乱、带着吞噬欲望的邪异气息,弥漫了整个矿洞。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那身影缓缓转过头。
一张脸映入众人眼帘——正是赵狰!只是此刻的他,右眼完全被暗红色的血丝和不断旋转的灰暗漩涡占据,嘴角咧开一个夸张到非人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他的牙齿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肉碎末。
“嘿嘿...新鲜的...熔金战血...真是...美味的大补之物...”赵狰发出沙哑、干涩的笑声,缓缓站起身。他右手从那名蛮族战士的胸膛中抽出,掌心赫然握着一颗还在微弱跳动、沾染着熔金光泽的...心脏!
“石虎!!!”石莽看清地上那具被掏心的战士尸体面容,正是他麾下最勇猛的战士之一,石虎!狂暴的怒火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赵狰!!!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石莽目眦欲裂,全身熔金图腾如同燃烧般亮起刺目的光芒!他抡起暗金巨斧,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如同失控的太古战车,朝着矿洞内的赵狰猛冲过去!沉重的脚步踏得地面碎石飞溅!
“莽哥小心!!”石岚惊骇尖叫,她能感觉到此刻赵狰身上散发出的邪异气息,比之前那怪物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来得好!”赵狰狞笑一声,面对石莽这含怒而来的恐怖一斧,竟不闪不避!他握着心脏的右手猛地一捏!
噗嗤!
那颗熔金战血尚未冷却的心脏瞬间爆开!一股浓郁的精血气息混合着赵狰邪异的暗红能量,被他张口一吸,吞入腹中!
“吼——!!!”
赵狰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他全身的暗红纹路骤然亮起,皮肤下的肌肉如同充气般膨胀!一股混乱、狂暴、带着寂灭吞噬特性的邪异力量轰然爆发!他仅存的右手五指并拢,暗红能量缠绕其上,形成五根锋锐的、如同金属铸造的暗红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抓向劈来的暗金巨斧!
铛——!!!!
刺耳到极致的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的矿洞内炸响!狂暴的冲击波如同实质般扩散,将洞壁震得簌簌落下大片碎石!
石莽只觉一股阴冷、带着强烈吞噬与腐蚀特性的巨力从斧柄传来,竟让他这含怒一击硬生生止住!巨斧与暗红利爪交击处,发出“滋滋”的剧烈腐蚀声!他灌注了熔金战血的斧刃,竟被那暗红能量侵蚀得微微发黑!
“什么?!”石莽心中剧震!这邪魔的力量,比融合前强了太多!
“熔金的蛮子...你的血...会更补!”赵狰眼中邪光大盛,左手(那条之前被秦墟斩断、此刻竟被暗红血肉和金属骨骼临时拼接而成的“义肢”)也猛地探出,五指同样化为暗红利爪,带着腥风,直插石莽的小腹!
这一爪又快又狠,角度刁钻!石莽旧力刚去,新力未生,巨斧被对方右爪死死扣住,眼看就要被开膛破肚!
“滚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影带着决绝的厉喝,如同离弦之箭般从石莽身侧冲出!是石岚!
少女清丽的脸上再无半分怯懦,只有玉石俱焚的决绝!她全身的图腾纹路也骤然亮起,虽然远不如石莽炽烈,却带着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灼热气息!她手中的青铜短矛,被她灌注了全身的熔金战血,矛尖瞬间变得赤红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刺向赵狰插向石莽小腹的左爪!
噗嗤!
赤红的矛尖精准地刺中了赵狰左爪的手腕关节处!那临时拼凑的金属骨骼和暗红血肉,在灼热的熔金战血冲击下,竟发出“嗤啦”的灼烧声,被刺入数寸!暗红色的腥臭液体飞溅而出!
“呃啊!”赵狰的左爪攻势瞬间受阻,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惊怒的低吼!他猩红的右眼猛地盯住石岚,充满了暴戾与贪婪,“小虫子...找死!”
他右爪猛地发力,竟硬生生将石莽的巨斧荡开,同时左爪不顾被刺穿,强行一扭!
咔嚓!
石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青铜短矛竟被赵狰硬生生扭断!断裂的矛头还嵌在他的手腕骨缝中!
赵狰的左爪挣脱束缚,带着断裂的矛头,反手就朝着石岚纤细的脖颈狠狠抓去!速度快如闪电!
“岚妹!”石莽惊骇欲绝,想要救援却已来不及!
石岚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就在那暗红利爪即将触及她皮肤的刹那——
嗡!
她额头中央,一道极其古老、形如燃烧熔炉的暗金色图腾,毫无征兆地...自行点亮!一股远比她自身战血更加灼热、更加爆裂、仿佛能焚灭万物的恐怖热浪,轰然从她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