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往古玩店跑,一来二去,便跟古玩店的老板秦寒混熟了不少。
在我看来,他的知识似乎相当渊博。
大概是开古玩店的原因,他对于古代的历史更是了如指掌,对于我每次的提问都能详细而精准地回答。
然而比于正史,他好似更爱跟我讲一些像是传奇一般的故事。
而他最爱讲的,便是发生在四国时代、领土最辽阔的羲国的故事,往往生动得好似亲历一般。
大约七、八百年前,华夏文明发展到暦(li)朝这里时出现了剧烈的变动:暦天子暴毙,匆忙继位的年轻皇帝无法震慑权力欲望日益膨胀的四位封地重臣,不久后这四位重臣联手逼宫,杀掉了小皇帝,却又各自不服对方,于是各自据守封地称王。
汉人天下立时间分为:羲国、榆国、昊国、颛(zhuan)国,四个国家。
四国常年混战,尤其羲、颛两国,因疆域紧邻且两国土地均是丰饶,于是互相觊觎。
羲国天圣年间多良将,武德充沛,大有吞并颛国之势。
然而羲国朝廷沉浸在国力强盛、多年胜战的虚荣之中,无论是国君还是朝廷官员,普遍心态膨胀放松,朝政日趋腐败黑暗。
羲国天圣四十一年。
大羲国朝廷各党派携私带怨,为了铲除异己大肆在朝内掀起以“捉拿叛党”为名的血腥杀戮,牵连甚广,连坐入罪者甚众!
羲国百姓日不敢交谈,夜不敢呓语,闹得人心惶惶,民不聊生。
羲国在位的天圣皇帝晚年不理朝政、醉心研究不死仙丹,朝政大权被大宦官魏庆丰及大兴党领袖史大兴把持。
史大兴统领皇城禁军,管理皇城戍卫。
魏庆丰则把持着负责捉拿全国重大要犯的铁戍司。
铁戍司拥有不经由刑部会审便能直接捉拿要犯进行审讯甚至处死的权力。
魏庆丰利用这一特权,大肆在国内抓捕所谓的“叛国要犯”,以达到打击和削弱政治对手的目的,多有无辜之人卷入魏庆丰及大兴党的党派之争,被误抓误杀者不计其数。
当时羲国朝廷中一位名唤殷启明的将军因为看不惯铁戍司在民间大肆掀起杀戮之风,几次上书力谏未果,愤而卸甲归田。
然而魏庆丰哪肯放过这位屡次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的政敌,便以“勾结外敌,妄图覆国”的罪名将其满门抄斩。
所有跟殷家有关系的,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迫害。
这其中,受牵连迫害最严重的便是殷启明的两位好友。
一位是殷启明曾经的同僚,原兵部侍郎厉之信。
另一位是京城顺义府大名鼎鼎的泰安镖局的总瓢把子——沈泰安。
殷、沈同为习武之人,厉之信文武双全,三人志气相投,又时常在一起切磋武艺,因此关系极为密切。
甚至殷启明辞官归田,厉之信亦毫不犹豫辞官想随之而去。
而沈泰安与殷启明相识多年,早年前殷启明对其有过救命之恩,后沈泰安又娶殷启明的妹妹为妻,两人成为姻亲,关系更为紧密。
说此三人的感情比之桃园三义刘关张亦不为过。
但是,深谙“斩草除根”之道的魏庆丰自是不会放过这个将三家连根拔起的机会。
“可怜殷启明中年才得了一个女儿,刚满九岁,个性纯真,天赋异禀,本该过着安宁平静的生活,却……”
“别说了!”
我厉声喝止他,“唰”一声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别说了……别说了……”
我喃喃着,手不由自主地便握上了那枚血心。
不知何时开始,这已经成为了我慌乱时候的本能动作。
慌乱?
我猛然一惊,我在慌乱么?
这只是发生在遥远时空中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故事,为何我会因此而感到如此地恐慌和心痛?
“你没事吧?”秦寒也站起来,漆黑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
我微一摇头,道:“这个故事太沉重了,我不想听……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吧。”
“荣幸之至。”他微一牵唇,嘴角捎上一抹浅笑。
走出古玩店,已有一辆高级轿车停在了门口。
我有些疑惑。
秦寒却冲我笑笑,极具绅士风度地打开副驾驶的门。
“你要带我去哪?”坐在副驾驶上的我问道。
亲自驾车的秦寒神秘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子开了十多分钟后平稳地停在了本市著名的宁湖公园门口。
秦寒带着我从贵宾通道直接走进了公园中,来到了那条有名的环湖小路上。
现下还未入冬,虽算不上寒冷,但是冷风刮在脸上还是有着轻微的刺痛感觉。
不过幸好,太阳终于从厚实的云层里突出重围,结束了这连日来的阴冷,给人带来丝丝暖意。
我跟秦寒并排走着,一步一步地踩在这条全部用上等花梨木铺成的“三生路”上。
他的英俊挺拔时不时地会引来游园市民的惊艳目光。
但是他却好似毫不在意,只微微勾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缱绻地看着他身旁的我,不时轻声回答着我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你是学历史的吗?”我问道。
他摇头:“不是。”
“那为何你对历史知识那么了解?是因为开古玩店吗?”我说。
“或许。”他道。
“你的店里都是真品吗?”
“真假掺半吧。”
他的干脆让我讶然,不由感叹道:“你倒是够坦白的,不怕我帮你张扬出去吗?。”
他却仍是含笑,漆黑的眸子柔似春水,看着我道:“对你没有必要隐瞒。”
他的语气相当真诚,我却有了隐隐的恼意。
停下来看着他:“你在玩我吗?”
对于我突然的质问,他显然感到有些莫名,皱眉道:“怎么这么问?”
“因为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回答问题也是奇奇怪怪的。”我说。
他愣了一会,眸底染上一抹落寞。
“九九,你知道这条路为什么叫三生路吗?”
“知道啊。”我点点头。
这条三生路也算是本市著名景点之一了。
据传是五十多年前某位富豪斥巨资修建的,围绕着本市唯一的这一个内湖、全部用上等梨木整整铺了一圈,还从国外购买了大量良种法国梧桐,种在小路的一边,使得这条环湖小路成为了本市最为鸟语花香、风景优美的地方!
而修建者之所以把这条路取名为“三生路”,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他痴恋多年、始终都念念不忘的女子。
“三生石,三生路,三世情缘尘归土。但相思,莫相负,再见时,盼如故。如花美眷谁人顾,浮生无你只是虚度。似水流年惹人妒,人间有你却胜无数……大约是这个意思吧?三生三世,情不能终。这条路的建造者,可真是对那位女子痴恋入骨了。”我说。
“你相信世上真的会有三生三世只痴恋一个女子、情深似海不终不断的人吗?”
我见他表情认真,便也认真回答:“应该没有吧。毕竟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活一世。虽说的确有感情能深厚到抵过岁月漫长,但是人死便如灯灭,再刻骨铭心的爱,也会随之灰飞烟灭。”
“也是。”他顿了顿又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这位修建者把他深爱的那名女子的名字刻在了你脚下这每一条木板的上面?”
我有点被吓到:“不是吧?那他可真是爱到痴狂、走火入魔了!”
秦寒则勾唇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
买了些水果和日常用品走去“文英红救助站”。
四年前,我从这个救助站的床上醒过来。
除了名字叫殷九九,我对于过去的自己没有丝毫的记忆。
环视着四周陌生的一切,我就好似新生婴儿一般感到无助和漠然。
是救助站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给了我“身份”;是救助站的文妈妈以及其他助工阿姨们一点点教我认识这个世界、走进这个世界。
所以,救助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家,而救助站的其他人,则好似我最亲的亲人。
虽说两年前因为不想再给救助站增加负担,我搬了出去独自生活,但是每个月领到工资后,除了必要的生活资金,其余的我都会交给文妈妈补贴救助站日常开销。
这个城市很小很小,小到几乎不能称之为一个“市”。
“市里”经费有限,每月极为少量的拨款根本无法负荷站里的开支。
文妈妈又不会使用新式渠道打宣传,更是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爱心救助站,因此也几乎没有额外的社会捐赠,全凭文妈妈一腔爱心苦苦支撑。
我也尝试过想用新媒体渠道帮救助站得到更多的社会关注,试了好多平台,都收效甚微,还不如我每天多送几个大件快递收益多。
因此也就半死不活在那吊着,隔三岔五发一些小视频。
刚走进大门,几个像我一样被家人遗弃而必须生活在救助站内的孩子们便欢呼着朝我扑了过来。
“九……九姐姐……你……你来了?”
首先说话的是乐乐,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
他在五岁那年被人遗弃在了救助站门口,当时的他正发着高烧,身上好几个地方长了褥疹,皮肤都烂了,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得几乎哭都哭不出声来。
文妈妈收留了他,整整照料了好几个星期才把他救活过来,但是他的智力却再比不得一般孩子,如今已经十岁的他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好。
“嗯。姐姐今天不上班,我想你们了,所以就过来看看。”我摸摸他的脑袋,笑着道。
旁边扎着两个马尾的小慧狠狠拉拉我的衣角,急迫地用手比划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小慧,别急,慢慢说。”我安抚她道,“你是不是问我帮你带书了吗?”
小慧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着朝我点点头。
小慧算是救助站里比较正常的孩子了,除了不会说话,很多时候,她甚至比正常的孩子都要聪明懂事得多。
也正是因为这样,已有无法生育的夫妇正在办理收养手续,很快她便会被领走去享受本该有的家庭生活了。
像小慧这样的情况,已经算是救助站里的“幸运儿”了。
救助站里还收留了许多无人赡养的老人以及流浪街头的精神病患者。
除此之外便是像乐乐、小慧这样一群各有缺陷的孩子了。
他们其中,有的是天生残疾,有的却是因为生病,家里没钱治疗,一拖再拖之下导致好端端的孩子都病坏了,不负责任的家长迫于生活压力,便狠心将他们丢在了救助站门口,仅每个月支付微薄的照料费用以躲避法律的惩罚。
救助站的人数每年都在增长,政府的补贴资金却又总是卡得死紧,站长文妈妈的压力越来越大。
看着文妈妈每天紧皱的眉头,我竭尽所能地帮她减轻负担,无奈我那工资却又实在是杯水车薪,各平台的宣传又始终打不开,每月社会捐赠少之又少。
一想到这,我的心里便是沉重无比。
“走吧,先进去吧。文妈妈在办公室吗?”
我拍拍小慧的背,带着一帮人往里走。
刚走没几步,便有一队由四五辆中型货车组成的车队呼啦啦停在了救助站门口。
然后从车里下来十来名着装统一的男人,麻溜地从车子上搬下各种大小电器、物件。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将那些全新的洗衣机、冰箱、电视、空调、书柜等等大小物件往救助站里搬。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开口询问,文妈妈便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这是几年来,我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如此开心和轻松的表情。
跟着她一起从办公室走出来的,还有一身西装打扮的秦寒。他一从室内走出来,便有一名秘书模样的年轻男子立刻上前为他披上一件高级羊绒大衣。
好大的排场!
我在心里感叹道。走过去文妈妈身边。
“文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文妈妈拖着我的手,笑着道:“孩子,你可算是来了。赶紧好好谢谢秦老板。多亏了他,这个冬天我们救助站终于不用再发愁了。孩子们也都能过上一个暖和的冬天了。”
我抬头看向秦寒。
他完美的唇边勾着抹惯有的浅笑,冲着我挑挑眉,开口道:“满意吗?我替救助站添置了些电器用具,这个冬天他们就暂时先住在这里。”
“我已经命人加紧施工建造新的救助站,开春以后就能全部搬过去了。新的救助站会配备最好的设施以及最好的医生和看护人员,救助站里的孩子和老人们都会得到最好的照料。救助站的运转资金来源我也都安排好了,以后救助站就隶属玖寒集团全权管理。这两天我会命人陆续为救助站的老人孩子们添置新的衣物和用品。你以后再也不用为救助站的事感到担心和忧虑了。”
他这么做,的确解决掉了我目前最大的烦恼。
但是我想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这么对我,到底是想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我不相信,仅仅凭借我们短短时日的相处,便能让他“霸道总裁爱上我”。
“你还说你不是变态跟踪狂。”我道。
他有些哑然,笑笑道:“我以为至少能从你这里得到一声谢谢。”
我抿抿唇:“好吧,谢谢。”
他显然没料到我如此干脆,愣了一下,然后轻笑出声:“可是光这样好像还是不够。我可以要求你陪我一天作为谢礼吗?”
图穷匕见?
“不行,我才刚来……”我皱眉拒绝。
秦寒的手已经伸过来了我的面前,双眉虽是微微蹙着,唇角却仍是勾着抹温柔的浅笑:“我这也是刚开完会就急急忙忙过来了。能赏个脸吗?”
我正在为难,文妈妈赶紧开口道:“九九才刚来,她估计还想好好陪陪孩子们。这次真是多谢了秦老板的捐赠,不知秦老板您办公地址在哪,改天找个时间我和九九一起上门道谢。”
文妈妈是个好人,怎么放心让我一个年轻小姑娘被这位“财大气粗”的老板带走,不至于为了这些捐赠就把我给“卖”了。
她一番话本意是想替我婉拒,秦寒却顺势勾唇笑笑,道:“如此也好,稍晚秘书会给您地址,明天在我府里正好有个慈善活动,请您和九九两人务必赏光,顺便也借此机会给救助站扩大宣传。”
他话音刚落,却见两步远的秘书突然就走开了,拿出手机在安排些什么事情。
总感觉他像是在临时谋划些什么。我在心里腹诽着,只听文妈妈为难道:“这……那……那就去……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