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奉天殿高得吓人,宫灯晃悠悠地照着,光影明明灭灭,看着跟鬼片现场似的。十五岁的少年天子朱厚照,屁股底下垫着那硬邦邦、能硌死人的龙椅,努力板着小脸儿装深沉,手里捏着本奏折,眼神儿却贼亮贼亮,跟黑夜里的猫儿似的——一颗心早插上翅膀飞了!飞到哪儿?还能是哪儿,明天!他洞房花烛的好日子!

大太监刘瑾像个千年老树根盘成的墩子,大气儿不敢喘,弯着腰杵在旁边,安静得像被施了定身法。

“唰啦——”

一道影子,比墨还浓,简直像是从砖缝里钻出来的,悄无声息地就跪在了龙椅前几步远的光影交界处。一身飞鱼服,气息敛得那叫一个干净,不是锦衣卫密探能是谁?

那密探压着嗓子,声音低得快掉地上捡不起来,却贼利索,语速跟倒豆子似的。叭叭叭一通,把夏府水潭边儿上那“悍妞训奴才”、正堂里那“自封皇后逼全家跪下”的年度大戏,一个字儿不带差的,还原了个清清楚楚!

“……说是失足落水……可爬上岸就跟点了火药桶似的,嗷嗷训人……张口闭口‘本宫’、‘皇后娘娘’……那气势,啧啧,能把人活活吓尿裤子……”

“吧嗒。”

朱厚照手里那本装模作样的奏折,悄么声儿地滑落在地毯上,连个响儿都没听见。他脸上那点儿装出来的“朕正在勤政”的表情,唰一下冻住了!下一秒,嘴角跟抽了风似的,完全控制不住地疯狂抽抽儿!

他茫然懵逼,匪夷所思的嘀咕声儿从牙缝儿里挤出来:“文……静?!”他猛地一拧脖子,俩眼珠子瞪得溜圆,跟探照灯似的射向旁边的刘瑾,“刘瑾!你敢拿人头担保!当初礼部递上来的画像,画的是这么个……张嘴就‘本宫’、吼得全家瑟瑟发抖的母老虎?!你丫眼睛是不是长脚后跟上了?!!”

刘瑾那眼珠子滴溜溜转得跟俩小陀螺似的,腰杆子弯得恨不能直接拱到地底下去,掐着嗓子谄媚道:“皇爷息怒!龙体要紧啊皇爷!万万不敢为这等粗俗不堪、毫无仪态的女子伤了一分心神!这事儿……唉!大婚近在眼前,木已成舟了都!若皇爷实在觉得此女粗鄙,污了国母尊位,有损皇家威仪……眼瞅着……”他贼头贼脑地觑着小皇帝的脸色,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低,透着股子探路的劲儿,“这个点儿……其实也不算太晚?奴婢拼着掉脑袋,这就去求太后娘娘的懿旨?尚宫局那帮老妖……咳,老嬷嬷们手脚麻利,连夜换个……”

“换个屁!”

朱厚照“唰”地一抬手,毫不留情地把刘瑾那屁话给斩断在半空中!脸上那点郁闷和懵逼,跟被大太阳晒化的雪糕似的,“滋溜”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他那双眼睛里,“蹭”地点燃的两簇贼亮贼亮的小火苗!浓得化不开的新奇和兴奋劲儿,咕嘟咕嘟地往外冒!

嗨呀!原本以为是个闷葫芦、木头美人,没意思透了!结果呢?居然是这种路数的?!好家伙,失敬失敬!差点看走眼了!

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咧,勾出一个带着点恶趣味的小弯弯:“哎呦喂!新鲜!这可真是……头一回见着这么有趣的!”他两眼放光,跟捡到了稀世珍宝似的,“换人?换谁去?换来换去都是那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鹌鹑样儿,看得朕都快长蘑菇了!”

朱厚照“腾”地从龙椅上蹦起来,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灼灼目光盯着虚空,仿佛已经看见那位彪悍的夏雨荷小姐站在他跟前儿让他尽情围观:“你瞅瞅这些日子,奏折没劲儿,老戏文翻来覆去烦死了,连宫里的太监宫女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朕都快闷成木头人儿了!”他咂巴了下嘴,玩味着这个名字,“夏、雨、荷……这名儿,听着就透着一股子……劲儿!带感!”

他甚至背着手踱起了小方步,那嘚瑟劲儿,跟等着看好戏的大爷似的:“啧啧,连她亲爹老子都能吼得跟个孙子似的,屁都不敢放一个……这样的‘文静’秀女?这样的‘皇后’?哈哈哈!”他猛地一拍大腿,笑容满面,阳光灿烂,“好!好得很呐!朕倒要睁大了眼睛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镜头一甩,切回夏府!

外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像倒扣了一口巨型铁锅。夏雨荷裹在暖烘烘的锦被里睡得天昏地暗,正梦见自己捧着老家刚出锅、颤巍巍冒着油花的白切肉,蘸满香喷喷的蒜泥酱油,筷子都送到嘴边了——

“呜~~~!!!”

地动山摇!!!天旋地转!!!夏雨荷感觉自己像个麻袋似的,被一股子蛮力疯狂摇晃,五脏六腑都快被甩出来了!硬生生从油汪汪的肉片里给薅了出来!

“哪个王八蛋想下辈子投胎当筛子啊?!老娘活劈了你!” 带着浓重睡意和冲天怒火的咆哮冲破喉咙!夏雨荷艰难地从被子里蛄蛹出脑袋,眼皮黏得跟用502粘住了似的,死活扒拉不开:“特么的死公鸡还没打鸣儿呢!阎王爷勾魂也知道挑个饭点儿啊?!神经病……”

话音还没落地呢,夏夫人那堪比报警器拉响的哭嚎声就尖利地刺穿了她的耳膜:“还睡?!你个小孽障是想拉着全家老小几十口人一块给你垫棺材板儿吗?!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外面!宫里那金灿灿亮瞎眼的龙凤喜轿!都杵到咱家大门口、连台阶都踩平了啊!那吹吹打打的锣鼓声儿、嚎丧似的乐声儿,惊天动地地敲了快一个时辰了闺女!!!”

亲娘的话简直就是一道九天玄雷在夏雨荷那团浆糊般的脑袋里炸开!一股子透心凉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噌”地直冲天灵盖!那点子困意直接被劈成了宇宙尘埃,灰飞烟灭!

夏雨荷猛地睁开酸涩的眼睛,眼前一片模糊重影,下意识地伸手就往眼角一抹,抠掉那点碍事儿的硬疙瘩(眼屎)。冰冷的现实像个巨大的冰坨子,“哐当”一声狠狠凿进了她的脑子里——今天!就是今天!她完犊子的好日子!

“月娥——!!” 一声带着刚睡醒特有的嘶哑、瞬间被火燎屁股般的急迫点燃的尖叫!

夏雨荷“嗖”地像诈尸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啥也顾不上了!脸面?见鬼去吧!

“快去厨房!!挑那最顶饿、抗时候的大块硬货!肉!酱肉!越瓷实越好!立刻!!马上!!火烧眉毛了!要快!不然……”夏雨荷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的绝望颤音,她已经预见到那悲惨的未来,“等不到他掀那该死的红盖头,你家小姐我怕是就得饿得两眼一翻白,当场栽死在这红得刺眼的大棺材——啊呸!是花轿里了!”

作为曾经的社畜兼历史爱好者,夏雨荷对这古代帝王婚仪惨无人道的饥饿马拉松,那是门儿清!那大红盖头就是顶级刑具!不解开它,休想碰一粒米、一滴水!最后逃命的稻草,就是把这身板儿塞成个能扛饿的压缩饼干!

月娥被她吼得魂儿都飞了,手脚并用地滚出去:“是!小姐!” 话音没落,人影儿已经跌跌撞撞冲出了门缝儿。

几乎是月娥身影消失的同一秒!

“哗啦——!”

一大片暗红色的影子,跟决堤的潮水一样,“轰”地灌满了整个小房间!

清一色的暗红宫装,头发梳得油光发亮、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一张张脸板得跟棺材铺子里常年不见阳光的棺材板似的!连屋子里的空气都被她们冻成了北极冰川!

宫里的嬷嬷!阎王催命来了!

为首的那个,手里像个托着个祖宗牌位似的,小心翼翼捧着件玩意儿——那玩意儿复杂沉重得能压死一头牛!金线银丝盘绣的龙凤呈祥图案,华丽得能闪瞎人眼,却也沉重得令人窒息!正是皇后大婚的顶级装备——翟衣!跟在她屁股后面那几个丫头,捧着个沉甸甸的雕花大盒子(妆奁),里头挤挤挨挨全是步摇金钗、璎珞花钿,宝石珍珠闪得刺眼!还有一股子浓郁得能腻死苍蝇的胭脂香粉味儿!

连个开场白都欠奉!这群受过地狱训练的冷酷机器瞬间启动!分工明确,动作快得非人!

上来就有两个虎背熊腰的,跟撕鸡毛似的,“刺啦”一下就把她还带着体温热乎气的寝衣给扯了!另一个像展开一张华丽的裹尸布,将那层层叠叠、沉得像装了铁板的喜服,“呼啦”一下往她光溜溜的身上套!冰凉的绸缎瞬间贴上皮肤,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那件代表着“新娘子”(待宰羔羊)身份的玩意儿——开裆裤!又一次!紧紧地勒在了夏雨荷的身上!

夏雨荷浑身的不自在啊!脚指头都抠出三室一厅了!强忍着张嘴对伺候她的嬷嬷咆哮一句“老娘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不怕春光乍泄!”的冲动。

然而!!!真正的噩梦它从不缺席!还在后头排着队呢!

一个满脸褶子能夹死苍蝇、眼神冷漠得能冻冰棍儿的老嬷嬷,端着个托盘子一步上前!那盘子上赫然躺着一卷老长老长、看着就一股子馊抹布味儿、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裹脚布!

“嗡——!!!”

夏雨荷浑身的寒毛全体起立敬礼!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噌”地直冲天灵盖!脑子当场死机!一片空白!

生死攸关之际!原主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对了!!这原主可是被家里当“宫廷储备粮”培养的,对裹脚这种非硬性指标的折磨那是能躲则躲!当年就是靠撒泼打滚十八般武艺全上,才从亲妈手里保住了一双天足!

裹脚真正流行起来变本加厉成铁律,还就是朱厚照在位期间(正德朝)的事!现在还是弘治末年,尤其她们这种靠祖荫(可能还有点免死铁券)的北方武将家族,对这事儿管得没那么变态!

电光火石间!后世论坛贴吧里那些吐槽某些男人“特殊癖好”的八卦帖子跟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狂闪——万一!万一朱厚照那个神经病皇帝,真特么有点什么“原生态大脚板控”的怪癖呢?!老娘这双能跑能跳、四十二码的大脚丫子,岂不是成了她的免死金牌?!

自救!麻溜的自救!刻不容缓!

夏雨荷几乎是榨干了肺里最后一点空气,扯着嗓子发出了震破屋顶的嘶吼,声音抖得筛糠似的,却强撑出皇后的派头:“大胆刁奴!!今日乃是本宫与陛下百年好合的大婚吉期!”她气息不稳,声线发颤,气势却拿捏得死死的,“尔等此时竟要给本宫裹足?!是想让本宫足底出汗,捂出那等腌臜污秽的异味不成?!!”她深吸一口气,音调再拔高一度,带上狠戾,“若因这等秽气熏天,惊扰了陛下尊贵的圣驾!惹得陛下龙心不悦!尔等懈怠渎职之重罪!本宫定要扒了你们的皮!砍了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那捧着裹脚布的女官,动作瞬间跟被点了穴似的,僵在原地!

这话……字字诛心啊!句句都戳在肺管子上!万一……万一那位行事鬼马精灵、口味独树一帜的小皇帝,真就好这一口“未经雕琢的天足”呢?!陛下的喜好……那的确是如深渊般难测啊!这个责任,她们肩膀太窄,担不起!这险,谁敢冒?!

女官脸色变了又变,跟调色盘似的,最终狠狠一跺脚,挥手低喝:“罢了!免裹!速速进行下一项!误了吉时尔等担待不起!”她那双老眼复杂地扫过夏雨荷那白生生的、自由自在的大脚丫子,眼神复杂得像见了怪物。

夏雨荷喉咙眼儿里那口提着的气儿刚松了一半——

新一轮惨绝人寰的“画皮”酷刑!无缝衔接!无缝衔接啊!

雪花一样的铅粉!血块似的胭脂!漆黑的锅灰墨黛……那些香得能熏死蜜蜂的、五彩斑斓的“涂料”,开始在她那张勉强还算清秀的脸上开始疯狂涂鸦!梳头嬷嬷抄起那沉甸甸、能当凶器的象牙梳,蘸满黏糊糊、滑溜溜的桂花头油,一把揪住她因为睡了一夜炸毛打结的头发,玩命儿地往下梳!那狠劲儿!简直不是梳头!是在给盐碱地犁地!!每一下都刮得她头皮发麻,灵魂出窍!

夏雨荷跟个被玩坏了、失去所有灵魂的木偶娃娃一样,被死死按在冰冷的铜镜前头,忍受着脸皮被反复揉搓、头发被无情拉扯的无尽酷刑。喉咙里干得跟撒哈拉沙漠似的,胃里更是空得像被十八台抽风机同时抽过!

脑子只剩一个天崩地裂、饿得眼冒金星的念头在疯狂循环播放、魔音灌耳:我的肉!我的大肘子!我的救命硬货!月娥!!我的亲祖宗小姑奶奶诶!!你可千万千万!看在我给你涨工资的份上!别在半道上嘴馋给偷吃了啊!你家小姐我这百十斤的肉和后半辈子,全指望你怀里那口肉了!求求了!!!

天刚擦破一点鱼肚白,灰蒙蒙的。整个夏府,已经被刺目的红绸缎和森严沉默的禁军团团围住,活像个扎满了红丝带的华丽大号棺材。

夏雨荷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整套刑具展览馆——身上那层皇后翟衣重得像压了几座山!纯金嵌满宝石的凤冠死死坠着她的脖子,稍微晃一下脑袋,就听见脖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抗议声。月娥拼了老命偷渡给她的小半块酱肘子,早就在那场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画皮”酷刑中被磨成了胃里一点点可怜兮兮的、象征性的油花。

当她几乎是被人架着胳膊塞进那顶据说需要十六个壮汉才能抬起来的金顶凤舆时,地狱级体验才刚拉开序幕呢!轿帘外是震耳欲聋、能把人耳朵震聋的“万岁”山呼,是涌动着的、血一样刺目的红色海洋。轿帘里的她?坐得笔直僵硬,像个被精心打扮、涂满油彩之后,即将送上祭祀台的——活牲口!

穿过一重又一重比鬼门关还阴森的宫门,太和殿前那片巨大得望不到边的广场上,凛冽的寒风呜呜地吹,把旌旗抽得啪啪作响。底下,黑压压一片伏地的臣工,静得连放个屁都听得见。那种无形的、沉甸甸的皇权威压,跟大石头似的压在胸口,让她呼吸都困难。

被两个膀大腰圆、面无表情的老嬷嬷跟提溜小鸡仔似的“拎”下凤舆,每挪动一步,那该死的凤冠都像是要把她的颈锥骨给硬生生压进腔子里去!她像个被操控的破败提线木偶,在嬷嬷们强硬的钳制下,一步步挪过猩红刺眼的丹陛地毯,朝着那尽头御座旁边那个模糊的、穿着花里胡哨十二章龙袍的年轻身影——她那“便宜老公”朱厚照——机械地挪移过去。

冗长得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祭告天地、叩拜祖宗……她像一个被反复折叠又强行拉开的破布娃娃,膝盖骨疼得钻心!腰杆子酸得快要断掉!冰冷的、象征皇后权威的金册金宝,被像烫手山芋一样郑重地放到她虚托着、几乎快没知觉的手上,那股子沉甸甸、冷冰冰的金属触感,像毒蛇一样钻进心底。耳朵听着那些个晦涩难懂、比念经还催眠的册文,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更是达到了巅峰!饿得她眼前金花乱窜,世界一片模糊马赛克!

当天边终于染上黄昏那种半死不活的橙色霞光时,这场世纪折磨终于落下了帷幕。夏雨荷感觉自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被一大群宫女嬷嬷簇拥着,像个迷途羔羊般,晕头转向地朝着坤宁宫的东暖阁——那个传说中的“洞房”——转移。脚下还是那么猩红的地毯,廊檐下垂挂的珠帘下堆满了象征“早生贵子”(早遭罪)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那浓郁的喜庆劲儿扑面而来,巨大得近乎讽刺!

此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用最后意志力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呐喊,响彻她空荡荡的躯壳:

饿!饿疯了!饿得老娘能吃下一头牛!什么狗屁金碧辉煌紫禁城!现在给老娘换一碗朴实无华的白米饭,老娘能跪下叫它亲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