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厚照低下头来!

朝着怀中杀气腾腾、仿佛炸毛刺猬的小皇后粲然一笑!

那笑容纯粹、明朗、甚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耀眼光芒和一种不管不顾、只为寻求刺激与乐趣的野性渴望:“皇后!好皇后!消消气!先消消这股子要人命的火气嘛!”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哄劝又霸道的亲昵,“朕……朕就这刘伴伴一个从小使唤顺手的老奴才了!砍了他朕一时还真找不到替代!就暂时别和他这贱命计较了,嗯?饶他一条阉狗命,先让它留着侍奉咱们?”

朱厚照嘴里飞快地说着哄劝安抚的话,抱着怀中的夏雨荷,脚下却如疾风迅雷般、大步流星!径直穿过书房内侧的门扉!冲向偏殿的侧门!

人还未完全踏出侧门门槛,他那洪亮而急切、充满了亢奋和命令口吻的声音就已经如同惊雷般在殿宇间震响回荡: “来人——!传膳!立刻!马上!要最快的热食!捡皇后爱吃的拿手的上!烤全羊一只要外焦里嫩的!御膳房现蒸的小笼汤包!南边新贡的水晶虾饺!还有那个……那个滋补润肺的冰糖银耳羹!统统都端……”

朱厚照急促的脚步毫不停顿,抱着怀里像是抢到手的心爱宝贝,果断无比,掷地有声地吼出最终目的地:“端到皇后娘娘的坤宁宫正殿寝宫去!立即!火速!谁敢耽搁半刻,动作慢上一点!仔细朕——扒了他的皮!砍了他的狗头!”

坤宁宫正殿寝宫

那张铺着明黄绣龙缎子的超大紫檀木圆桌上,御膳房的山珍海味摆得满当当的,还都冒着热乎气儿!

夏雨荷饿得前胸贴后背,胃里像点着了把小火,滋滋冒烟,急需灭火!眼珠子直接跳过那些花里胡哨的点心盘子,死死钉在桌子正中央——一只烤得金黄焦脆、还在“滋滋”作响、喷香四溢、油光水滑的大羊腿上!那饱满的油光,那霸道的肉香……简直像在无声呐喊“快来啃我啊笨蛋”!

身上那套镶金绣凤、沉得要死又华丽无比的皇后行头,那宽袍大袖的丝滑料子,滑得跟泥鳅似的,根本挂不住。每次她刚伸手想去抓那朝思暮想的羊腿,袖子就“哧溜”一下滑下来,反倒蹭上一星半点的油花,搞得她又烦又燥,恨不得当场把这身碍事的玩意儿扒了!

对面,朱厚照歪在他那张一看就很贵的雕花大椅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又亮了起来,像个刚到手新奇玩具的熊孩子,目光灼灼地钉在夏雨荷身上。看着她拧着秀气的小眉毛,跟那对烦死人的袖子斗智斗勇,他眼里全是纯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新鲜劲儿,简直跟看猴戏似的,看得津津有味。

夏雨荷又跟袖子搏斗了几个回合,再次光荣败下阵来。她气呼呼地一抬眼,正好撞进朱厚照那兴致勃勃、就差捧把瓜子的“看好戏”眼神里。一股邪火“噌”地窜上脑门!她索性把那只沾了点油星的袖口,故意往他面前狠狠一甩!语气裹着明晃晃的不满和挑衅:

“刚才臣妾又是抡刀子砍人,又是喊打喊杀地收拾刘瑾那贱奴……” 夏雨荷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像锋利的小刀子,唰地戳向朱厚照,“是不是……太不像个正宫娘娘该有的样子了?粗鲁得要命?凶悍得要死?把万岁爷您这朵娇花……给吓蔫吧了?”

这话,七分试探,三分发泄。一天一夜的憋屈和不平,全在里头了。

朱厚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根本不过脑子,回答得嘎嘣脆,声音里还带着刚才那场“大戏”的亢奋回音:“吓什么?朕瞧着痛快极了!利索!带劲!” 那小眼神儿,亮得跟探照灯似的。

“没吓着?!” 夏雨荷差点被他这没心没肺的回答给气笑,小眉毛挑得老高,“没吓着你跟个棒槌似的坐那儿看戏?光顾着看热闹!一点忙都不知道帮?!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 那股被当成空气的憋屈感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她干脆把那只老往下溜、碍事得要命的宽袖往前用力一杵,直接怼到朱厚照眼皮子底下,动作那叫一个粗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连这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不知道搭把手?过来!给本宫把这烦人的袖子挽上去!快点!”

这话一出!朱厚照当时就懵了!下意识张大了嘴,漂亮的下巴都忘了收回来,眼睛瞪得溜圆!让……让他这个皇帝……去给人……给他亲封的皇后……挽袖子?!

活了十几年!头一遭!新鲜!刺激!比他新得了匹汗血宝马还让他心跳加速!心尖尖上那点被宫规死死按住的、野性难驯的兴奋因子又开始“砰砰”乱撞!

然而……残酷的现实当头一棒。他朱厚照,从小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给别人挽袖子,就是他自己的袜子,那都是八个宫女蹲那儿伺候穿脱的!

完全是条件反射,他那亮得能当灯泡、写着“快来人帮帮忙”的眼睛,“唰”地一下,精准地扫向旁边跟木雕泥塑似的杵着、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太监天团——

那群早被皇后娘娘今日“英勇事迹”吓破了胆的人精,此刻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感受那堪比菜市口屠夫刀锋的目光扫射过来,瞬间升级成最虔诚的鹌鹑,脑袋一个比一个埋得低,目光死死焊死在脚前三寸金砖上,把自己缩成一道空气墙,没一个有胆子抬头接他这烫手山芋的眼神!

朱厚照脸上那点因新奇而“跃跃欲试”的小火苗瞬间被冻得七零八落!一丝窘迫飞快闪过俊脸,耳根子都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薄红。僵了好一会儿,在那双带着催促的漂亮美眸逼视下,终于吭哧瘪肚、垂头丧气地老实认栽:“朕……朕……朕不会啊……” 那委屈劲儿,活脱脱一个闯了祸、不知所措的漂亮少年郎。

夏雨荷看着他这副“十指不沾阳春水”、“除了看热闹啥也不会”的德性,心里疯狂吐槽翻了个360度托马斯全旋白眼,嘴皮子差点秃噜出个“嘁”!理解万岁个头啊!饿!是真饿啊!饿得能吞下一头大象!跟这种养在蜜罐里的小皇帝掰扯这个,纯属浪费宝贵的填坑时间!

“得得得!没指望!吃个饭都不安生!事儿精!”夏雨荷不耐烦地嘟囔着,行动比脑子还快——伸手就去解自己皇后礼服领口那排繁复得要命、简直像上了锁一样恼人的盘扣!“勒死老娘了!烦人!扒了痛快!” 饥饿让夏皇后娘娘彻底放飞自我,宫廷礼仪?都见鬼去吧!

“住手——!!”

朱厚照的反应那叫一个神速!简直超越了光速!几乎就在夏雨荷那纤细白嫩的手指尖刚碰到第一颗冰凉小珍珠盘扣的刹那!他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被烙铁烫了腚一样,“噌”地从对面椅子上弹射起飞!一步就跨过了两人之间那桌面天堑!一只温暖宽厚的大手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劲儿,“啪!”一声,结结实实、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夏雨荷那只准备“现场开剥”的小爪子上!死死按住!

朱厚照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红晕一直从耳朵根儿蔓延到脖颈!他几乎是气急败坏、又强压着怒意地嘶吼着,对着那些即将化作背景板的宫女太监发出炮语连珠般不容置疑的命令:“滚出去!立刻!马上!通通给朕滚出宫门!把门给朕关死了!锁紧!快!!没朕的旨意,谁敢靠近殿门三步之内!仔细朕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滚!!赶紧滚——!!!” 声音里混杂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紧张,和一丝……被外人窥视到自己窘境的强烈不悦。

随着朱厚照这如同炸雷般的吼声落地,殿内那群恨不得钻地缝的宫女太监如蒙大赦,瞬间化作几道静默的灰色闪电,飞快地溜了出去,“哐当”一声巨响,那厚重的殿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隔绝了一切声响。

偌大的暖阁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跳跃的暖黄烛光下,空气里只剩下烤全羊那霸道浓郁的肉香和一股几乎能拧出水来的、紧绷到要命的寂静。朱厚照的手还死死按在夏雨荷的手背上,两人挨得极近,呼吸都若有若无地交缠在一起。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子奇妙的混合气息——一点淡淡的汗意,些许残留的甜腻脂粉香,还有……羊腿上刚沾上的一丝人间烟火味儿?一种让他既陌生新奇、又有点莫名心头发热的味道。

夏雨荷抬起头,近在咫尺地看着朱厚照那张因为过度激动紧张而红得像大虾、却俊美得惊人的脸。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眸里,刚才的张扬跳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肉眼可见的慌乱、强撑出来的镇定,以及一种……连他自己可能都没察觉到的、滚烫又迷蒙的情绪在眼底无声翻涌。

看着朱厚照这副手足无措的傻样,再想想自己在坤宁宫像个傻子似的枯坐大半夜、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最后还得亲自拎刀杀上门来的憋屈和天大的委屈,夏雨荷心里那块堵着的大石头,莫名其妙地突然松快了不少。

“噗——嗤……”

一声带着点好气又好笑的轻嗤,像小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夏雨荷微微歪着小脑袋,那双乌溜溜的杏仁大眼狡黠地眨了眨,漾起一丝水波粼粼的光,刻意压低的、带着点娇娇软软尾音的小调调,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带刺儿,精准扎心:“哟嚯~~~瞧瞧咱们这位了不得的万岁爷哟……这会儿……倒知道清场赶人、着急上火啦?”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嫣红饱满的唇瓣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眼波流转间带着审视的光,肆无忌惮地扫过他通红滚烫的俊脸:“您这是……有多稀罕见识臣妾这副急吼吼扒衣裳的样儿呀?嗯?”她往前凑近了一寸,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朱厚照滚烫的耳垂,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戏谑的妖气,“刚才在奉天殿不是挺能耐么?不是还指着刘瑾那没把儿的阉货……让他替您来掀臣妾的盖头来着?”

她的眼尾上挑,像勾人的小钩子,既是冷冰冰的质问,又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带着靡靡之音的撩拨:“臣妾还以为呐……您这位天家贵胄,早把昨儿个才八抬大轿抬进宫门的正宫皇后……当成墙角那颗被风干的破萝卜缨子,随手就给忘到爪哇国哪个犄角旮旯里吃灰去了呢!嗯~?”

最后那个轻轻上扬、带着九曲十八弯妖调的“嗯~?”,简直像一把淬了蜜糖的小飞刀,精准地、带着致命诱惑和刺骨冰凉,捅向朱厚照的心脏。

朱厚照被夏雨荷这直白得要命又妖气横生的言语刺得浑身一个激灵,按着夏雨荷的手猛地一用力,力道大得捏得她手骨都疼了。看着近在咫尺、褪去了盖头凶煞也收敛了大半、此刻笑靥如春花却字字淬毒、冰火两重天的明媚娇颜,年轻的帝王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连带着喉头都烧得发干发紧,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夏雨荷那艳丽红唇边噙着的、属于胜利者兼挑衅者的得意笑容,愈发妖艳明媚,刺得他心头发慌发烫。

“啪!”

一声清脆的拍打!夏雨荷眼疾手快,毫不留情、快如闪电地一巴掌狠狠掴开了朱厚照那只按着自己手背、明显开始偏离轨道、指腹居然还敢在她手背肌肤上无意识又贱兮兮地轻轻摩挲起来的——咸猪爪!!

“干嘛呢干嘛呢?外人都走了,还没摸够?”

夏雨荷斜睨着僵在原地的朱厚照,美目圆睁,鄙夷之情溢于言表,“占便宜没够是吧?皇帝当腻了想改行当登徒子是吧?” 一句赤裸裸直白鄙夷,把朱厚照那点隐秘的龌龊小心思戳得稀巴烂、体无完肤!

朱厚照脸上那点因肌肤相触而悄然升腾的小火苗和旖旎心思瞬间被打落深渊,僵在脸上。只好讪讪地干笑了两声“呵呵……呵……”,灰溜溜地把那只“咸猪手”收了回来,像个刚犯了错被抓包的手短小贼,臊眉耷眼、委委屈屈地坐回了自己的金交椅。

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依旧像黏了强力胶似的,死死地、牢牢地黏在对面那个正在大快朵颐、毫不顾忌形象的皇后身上。亮得灼人!里面燃烧着的,是更加汹涌澎湃、足以燎原的好奇与探究,如同在审视一件绝世珍宝,一件……会喘气的、活着的人形“藏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