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夏雨荷瞅着朱厚照眉毛头儿不自觉地拧了起来,那点儿被戳了的男人面子在作祟,冷酷甩话道:“所以呢,在陛下龙体真的养好、彻底支棱起来之前,臣妾这张凤床,估摸着是不太方便让陛下您,‘爬’上来了。”

朱厚照眼珠子“唰”一下瞪圆了!一股子被羞辱、被嫌弃、被赤裸裸“扫地出门”的羞恼混着怒火,“噌”地窜上天灵盖!俊脸瞬间涨成紫红色,跟煮透的螃蟹似的!他张嘴就想骂娘,声音都劈叉了:“朕……”

“陛下别上火。”夏雨荷压根儿不给他嚎出来的机会,抢先封死退路:“陛下年纪轻轻登基,前程似锦,生儿子这事儿关系到老朱家千秋万代,自然得由最正统、最强壮的皇家血脉来延续。日子嘛——还长着呢。”

夏雨荷微微凑近点,字儿跟冰珠子似的,一颗颗砸进朱厚照耳朵里:“臣妾呢……当这个国母,替陛下守一辈子空殿,守一辈子活寡,也不是不行。”

然后,夏雨荷猛地坐直,脸上假笑跟焊住了似的,眼神却“唰”地变得锋利如刀,直捅朱厚照心窝子!

“但陛下,您不能让这大明朝的铁桶江山……也陪着您……干耗一辈子哇!”

“该咋办……还请陛下好好琢磨琢磨,以身子骨为重,以老朱家的江山社稷为念。”

说完,夏雨荷一甩袖子,压根儿不稀得再瞅他。

那个被夏雨荷这番“软刀子”捅得头晕眼花、内心正被“儿子”、“江山”、“守活寡”、“上不了床”等一系列惊雷词汇疯狂轰炸、轰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的小皇帝朱厚照,内心充满自我怀疑地瘫在夏雨荷的凤床上。眼神空洞望房梁。

坤宁宫那扇死沉的门在身后“嘭”地关上,夏雨荷绷着的劲儿“哗啦”一下泄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最近的墙角跟,后背狠狠撞上冰凉梆硬的墙,大口大口喘粗气。心在腔子里打鼓,冷汗湿透了里衣,凉风一吹,冻得她直哆嗦。

卧槽!自己居然……把皇帝给卸了膀子!

后怕跟冰水似的浇头盖脸泼下来,夏雨荷手脚冰凉。弄伤了皇帝,等同于造反!朱厚照要是翻脸,或者消息漏出去,她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不能怂!稳住!”夏雨荷狠狠闭上眼又猛地睁开,啪啪给了自己两巴掌,压下灭顶的恐惧。她命就一条!

在这深宫墙里,太医院一把手火急火燎被拎进坤宁宫,这种事儿捂不住!只能先去认错,而能把这事儿按下来的,只有皇帝本人。

但朱厚照那混球,十有八九第一时间就把她推出去顶缸!

唯一的活路——是俩老太后!

深吸一口气,死命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面条腿儿,夏雨荷努力挺直腰板。脸上的惊慌被强行抹平,换上一种又害怕又强装镇定的怂样儿。

“月娥!”她喊了一嗓子,努力压住颤音儿。躲在犄角旮旯装蘑菇的小丫头跟受惊的兔子似的蹦了出来:“娘、娘娘……”

“带路!”夏雨荷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去俩老太太那儿请安!就现在!”

月娥屁都不敢放,赶紧带路。

夏雨荷最后深吸一口凉飕飕的空气,扒拉两下头上的钗环,拽直身上的皇后袍子,努力装出最符合“新媳妇”姿态的低眉顺眼样儿,脚底下尽量稳当地往前挪。

不是去耀武扬威,是去“跪地请罪”。顺便,在婆婆们跟前刷个“我是好媳妇,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老朱家脸面和未来”的存在感!捅破的天能不能补上,就看能不能抱住俩老太婆的大腿了!

一路提心吊胆,终于挪到仁寿宫门口。里头隐约传来太皇太后和张太后满意的笑声,好像还在夸她今早“规矩懂事”……夏雨荷听得老脸发烧,尴尬得差点当场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现在掉头跑?念头刚冒头就被掐死——深宫没秘密!前脚跑,后脚“皇后发疯逃窜”的消息就能飞进俩老祖宗耳朵里!罪加一等,死得更快!

横竖是个死,不如死得光棍点儿!

心一横!夏雨荷连“有请”都省了!低着头,猛吸一口气,闷头就冲了进去!

没等俩老太后看清是啥玩意儿冲进来,夏雨荷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个五体投地式“大礼”!

膝盖骨结结实实砸在金砖上!听着都疼!

紧接着,在俩太后懵逼的目光下,这位前脚还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跟个受惊的胖鸭子似的,撅着腚,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一路从门口“出溜”到了大殿正中央!

“臣妾夏氏!给母后皇太后、皇祖母太皇太后磕头请罪!”她脑门磕着手背,嗓门亮得能掀翻屋顶,带着豁出去的悲壮。

太皇太后(周老太婆)眉头挑了挑。张皇后(张太后)一脸懵圈:“起来呀?刚不是请过安了?这又是作哪门子妖?小两口闹别扭了?”

夏雨荷假模假样要起,脑子疯狂拉警报——“罪”没认!“罚”没领!不能起!

她立马又“噗通”一声重重跪了回去!动作猛得差点把自己栽个狗啃泥!强忍着膝盖刀割似的疼,梗着脖子,声音决绝:“母后!老祖宗!臣妾该死!罪大恶极!起不得!”

太皇老佛爷稳坐钓鱼台。张太后坐直了身子,眉头拧成疙瘩:“该死?犯啥死罪了?说清楚!”

来了!夏雨荷给自己鼓劲儿。她直起腰,顾不上啥仪态,袖子胡乱一抹脑门冷汗——真·冷汗!脸上瞬间挤出个沉痛懊悔的调色盘,声情并茂:“母后明鉴啊!陛下刚才火急火燎冲到坤宁宫,非要……大白天……干那档子事儿……”

她恰到好处卡住,用袖子遮脸,做出羞愤交加、说不出口的表情!

紧接着,猛地把袖子摔开,换成一副极度“悲愤”和“失手”后的痛心疾首:“臣妾……一时急火攻心!下手没个轻重……失手……伤了陛下的右胳膊……”她脑袋“咚”一声砸地上,带着哭腔:“太医瞧了,说是脱臼了……幸亏接回去了……可……可这是伤了龙体啊!臣妾心如刀绞,死八百遍都抵不了罪!特意来跪地认罪!求太后狠狠责罚,打死都行!”

说完,她彻底趴平在地,身子微颤,等着末日宣判。

殿里死寂。

张太后听完,脸先刷白,接着“腾”一下涨红!她猛地一拍桌子!“哐当!”茶碗蹦起老高!

“什——么?你伤了皇帝?反了你个小蹄子!要翻天啊!”愤怒的刀子眼狠狠剐向夏雨荷!

然而,就在张太后暴跳如雷骂完,另一边,一直稳坐如钟的老太皇太后——周老太佛爷,慢悠悠抬起了眼皮子。

那双看尽宫廷风雨的老眼,先没啥情绪地扫了扫气得直喘的张皇后,眼神平平无波,却让张皇后下意识把骂声憋了回去。

接着,目光落在底下抖成一团的“罪后”身上。

老太太盯着夏雨荷足足能数七八下心跳。那眼神儿好像能穿透她那身皇后翟衣和“哭戏”,看进骨头里去。没有发飙,没有训斥,反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了然和……那么点说不清的……兴趣?

最终,老太皇太后那把苍老却自带威压的嗓子平平静静响了,不高,却字字清楚:

“哀家晓得了。”

她稍微抬了抬枯爪子,指了指夏雨荷,语气透着一股门儿清的淡然:“皇帝自个儿瞎胡闹,新媳妇儿……火气是大了点儿。”

“这事儿,翻篇儿了。”

她不再看地上的人,重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皇后,起来回话吧。”

“谢太皇太后开恩!”夏雨荷心头大石头落下去小半块儿。可亲婆婆张太后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眼神刀子似的想活刮了她!

光老太太说话还不够分量!夏雨荷跪在原地,警铃又响了。眼珠一转,心一横!

死道友不死贫道!小朱同志,是你先不做人的!别怪老娘心狠!

她猛地一抬头,脸上换成委屈巴巴、忧心忡忡又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声音带上可怜兮兮的哭腔:“老祖宗宽厚!母后心慈!只是……只是……给陛下接完骨头后,臣妾惶恐陛下身子受了惊吓……大着胆子……让太医给陛下……仔细瞧了瞧身子……”

张太后“噌”地站起来了!脸上惊怒交加:“瞧身子?!陛下咋了?!赶紧说!”

夏雨荷像是被吼声吓破了胆,身子缩了缩,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脸憋得通红:“太医说……陛下他……是……龙精早泄……肾水亏干了……精关根本把不住门儿……”她一字一顿,说得无比艰难,“太医明明白白说了,这是身子骨老底儿掏空了,若……再不严格控制那房事,静心调养……只怕……只怕……”她猛地闭嘴,飞快垂头,“臣妾不敢乱嚼陛下龙体根底!求母后饶命!”

“龙精早泄……肾水干……掏空了老底儿……” 惊雷劈在张太后耳边!她脸“唰”地惨白!儿子?!不可能啊?!

就在张太后护犊子的火“噌噌”往上窜,眼看要炸毛拍案时——

“坐下。” 周太皇太后那平静却不容放屁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硬生生把张太后那股邪火憋回肚子里!

张太后胸口起伏得像风箱,狠狠剜了夏雨荷一眼,极其不甘心地坐回椅子。

周太皇太后的目光,跟两口古井似的,落在夏雨荷身上。心道这皇后锅甩得真溜啊……

老人家平静的眼神儿扫过张太后气得扭曲的脸,扫过旁边站得跟木桩子似的宫女太监,最后回到夏雨荷身上。

声音不高,贼清楚:“除了皇后,剩下的人——”枯指头在空气里划拉了一圈:“——滚出去。”

目光刀子一样剐向殿门:“外头待着,离远点儿。谁敢扒门缝儿偷听,”吐出俩字儿,“杖毙。”

“今儿个在这儿,长了耳朵长了眼睛的,”声音沉得像坠了铅块儿,“但凡有一个字儿漏出去——”那无形的威压比刀子更吓人。

“奴婢(奴才)遵旨!” 殿里殿外的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蹿了出去!殿门关得死死的。

偌大的寝宫,就剩仨女人——老朱家食物链顶端的雌性。

空气死一样静。

周太皇太后这才看向夏雨荷:“过来——” 枯爪子点了点张太后身边那张空椅子:“——坐这儿。”

她终于点了名,语气带着审死堂的味道:“——仔细说,一句别落。”老眼牢牢锁死夏雨荷:“哀家要知道,太医嘴里到底蹦出了什么钉子是铆。一个字,都不准瞒。”

殿里就剩仨人,空气跟凝固了似的。夏雨荷紧张地左右瞄瞄,小心翼翼爬起来。膝盖骨疼得她直抽冷气,硬是咬着牙,没奔着那空椅子去,而是目的明确地……一屁股挨到了失魂落魄的张太后身边坐下!贴得贼近。

她伸出小手儿,怯生生地扯了扯张太后的袖子,抬起小脸时,已经是雨打梨花落满地:“回……回老祖宗的话……太医说……陛下这病根子……在于根基让掏空了底儿……还说……要再不把裤腰带拴死了节欲静养……搞不好……搞不好……”

她猛地刹车,做出一副被巨大恐惧噎住上不来气的样子,肩膀轻颤,“……搞不好生儿子没指望了啊……” 嘣出最后这句,立刻使劲摇头,努力想哄张太后:“臣妾……其实也不咋信!可……也不能不信!这诊断……是太医院一把刀刘文泰亲自摸的脉!太医院正亲口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