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纪梵希广告拍摄定在巴黎。当程默拿到机票和行程单时，手指不自觉地颤抖。三个月前，他还是个连星巴克都舍不得喝的穷学生，现在却要飞往时尚之都拍摄国际大牌广告。
"苏瑾，你看这个。"程默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她的电话，将拍摄邀请函的照片发了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太棒了！等等...拍摄日期是下周三？"
"怎么了？"
"那天我在米兰有个重要拍摄，没法陪你去。"苏瑾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遗憾，"不过巴黎我很熟，可以给你列个必去清单。"
挂断电话后，程默盯着行程单发呆。他本以为这次能与苏瑾一起重返巴黎，在塞纳河畔散步，在蒙马特高地看日落...现在这些幻想都成了泡影。
出发前一周，程默的生活变成了连轴转。除了日常训练，还要学习法语基础、了解品牌历史、试装定妆。林锐甚至安排了专门的礼仪教练，教他如何在高规格场合表现得体。
"奢侈品牌最看重模特的质感和修养，"林锐在送机时叮嘱，"记住，你现在不仅代表自己，也代表公司和中国模特的水准。"
飞机起飞时，程默望着窗外渐渐变小的城市轮廓，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苏瑾说过的一句话："命运给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现在的他，正一步步走向梦想的巅峰，却也开始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巴黎的天气比预想中阴冷。程默入住的是位于玛黑区的一家精品酒店，风格低调奢华。放下行李，他立刻给苏瑾发了定位和房间照片。
"不错嘛，离蓬皮杜很近。"苏瑾很快回复，接着发来一串餐厅和咖啡馆的推荐，"试试这家'Le Mary Celeste'的鸡尾酒，还有这家面包店的可颂是全巴黎最棒的。"
程默将地址一一记下，突然注意到苏瑾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拍摄加油，我相信你会惊艳全场。"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他心头一暖。
拍摄前一天的彩排比想象中复杂。纪梵希的艺术总监朱利安是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说话快且口音重，程默只能听懂一半。好在造型师艾玛会说英语，耐心地为他解释每个细节。
"明天你要穿三套造型，"艾玛指着效果图说，"第一套是经典西装，需要表现出优雅与克制；第二套是解构主义设计，要展现叛逆与不羁；第三套是压轴的晚礼服，需要一种...怎么说呢，神性的光芒。"
程默听得一头雾水，但点了点头。当晚，他在酒店房间里反复练习朱利安要求的表情和姿态，直到凌晨才疲惫地睡去。
拍摄当天，整个团队在巴黎郊外的一个古堡集合。程默的第一套造型是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搭配复古怀表。化妆师为他做了轻微的修容，让面部轮廓更加立体。
"眼神再冷一点，"朱利安指导道，"想象你是一个19世纪的贵族，对世俗充满厌倦。"
程默尝试进入状态，但表现始终不尽如人意。朱利安喊停了三次，明显开始不耐烦。
"休息十分钟！"他用法语大声说，然后转向助理，"这个亚洲模特根本不懂我们要什么。"
程默虽然听不懂，但从语气和表情能猜到不是好话。他走到角落喝水，手微微发抖。第一次国际大牌拍摄就遇到瓶颈，这可不是好兆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瑾的消息："拍摄顺利吗？"
程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不太顺利。导演要的感觉我抓不住。"
苏瑾的回复很快到来："告诉我具体什么感觉？"
"第一套是贵族厌倦世俗，第二套是叛逆不羁，第三套是神性光芒..."程默输入道，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会演戏的蹩脚演员。
苏瑾的回复出乎意料："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的状态——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却又不得不妥协的感觉，不就是贵族厌倦世俗吗？想想你在健身房咬牙坚持的时候，那种不服输的倔强，不就是叛逆不羁吗？想想你站在T台上发光的那一刻，那种自信与美丽，不就是神性光芒吗？"
程默盯着手机屏幕，仿佛被雷击中一般。苏瑾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本质，将他散落的经历串联成完整的叙事。
"谢谢，我明白了。"他简短地回复，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拍摄区。
再次面对镜头时，程默的眼神变了。他想起在咖啡馆打工时，那些对他呼来喝去的客人；想起在健身房挥汗如雨时，肌肉的酸痛和坚持的决心；想起第一次登上T台时，聚光灯下的紧张与兴奋...
"Parfait！"朱利安突然大喊，吓了所有人一跳，"就是这样！继续！"
接下来的拍摄如有神助。程默在三套造型间切换自如，甚至提出了几个姿势建议，连朱利安都点头赞许。原定八小时的拍摄提前两小时完成，艺术总监亲自走过来与他握手。
"程先生，你是个惊喜。"朱利安的英语突然流利起来，"希望下次还能合作。"
回酒店的路上，程默迫不及待地给苏瑾打电话分享喜悦，却只听到冰冷的语音信箱提示。这才想起她应该在米兰拍摄，可能正忙得不可开交。
巴黎的夜晚灯火辉煌。程默独自走在塞纳河畔，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孤独。他拍下河面上闪烁的灯光发给苏瑾，附言："拍摄很成功，多亏你的建议。巴黎很美，但少了点什么。"
发完又觉得太过露骨，想撤回却已来不及。令他惊讶的是，苏瑾很快回复："少了我做的导游？后天我就能到巴黎，如果你还没走的话。"
程默的心跳突然加速："我多留两天！等你！"
接下来的两天，程默像个普通游客一样逛遍了巴黎的著名景点。卢浮宫、奥赛博物馆、埃菲尔铁塔...他拍下每处风景，分享给远在米兰的苏瑾。而她的回复总是既幽默又贴心，仿佛就在身边。
"蒙马特高地的小酒馆千万别去，专宰游客。"
"左岸那家莎士比亚书店一定要看看，你会喜欢。"
"小心巴黎地铁的小偷！"
第三天早晨，程默在酒店大堂见到了风尘仆仆的苏瑾。她穿着米色风衣，短发被巴黎的晨风吹得微微凌乱，脸上带着疲惫却明亮的笑容。
"嘿，大模特。"她张开双臂，"恭喜征服纪梵希。"
程默紧紧拥抱了她，闻到她发间熟悉的淡香混合着陌生的香水味——那是米兰的气息。"没有你的指导，我可能已经被赶出拍摄现场了。"
苏瑾笑着推开他："少来，饿死了，带我去吃早餐。"
他们在酒店附近找了家咖啡馆，苏瑾熟练地点了咖啡和可颂，用法语与侍者交谈。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程默看得入迷，直到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没什么。"程默低头喝咖啡，"就是...突然觉得你离我很远。"
苏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我现在不就坐在你面前吗？"
程默没有解释。他指的是那种感觉——苏瑾似乎永远比他走得更远，看得更多。她是国际摄影师，穿梭于各大时装周；而他只是个刚起步的模特，连巴黎都是第一次来。
"今天想去哪儿？"苏瑾转移了话题，"我可以当你的导游。"
"你决定。"程默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我对巴黎一无所知。"
他们最终去了蒙马特高地。苏瑾避开了游客聚集的圣心大教堂，带他穿过蜿蜒的小巷，来到一处僻静的观景台。整个巴黎尽收眼底，埃菲尔铁塔在远处若隐若现。
"我第一次来巴黎时，在这里坐了一整天。"苏瑾靠在栏杆上，风吹起她的短发，"那时刚入行，给一个脾气暴躁的摄影师当助理，每天被骂得狗血淋头。"
程默惊讶地看着她："你也会被骂？"
"当然。"苏瑾笑了，"有一次我装错了镜头，毁了一组重要拍摄，差点被开除。那天晚上我就坐在这里，想着要不要放弃回国。"
"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
苏瑾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不甘心吧。不想承认自己不行，不想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得意。"
程默点点头，深有同感。他们并肩站着，望着脚下的巴黎，各自沉浸在回忆中。
"程默，"苏瑾突然转身面对他，"《VOGUE》封面和纪梵希广告只是个开始。接下来你会面临更多挑战和诱惑，我希望...你永远记得自己是谁。"
她的眼神如此认真，以至于程默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他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巧妙地避开。
"走吧，带你去吃正宗的法餐。"苏瑾已经转身走向台阶，语气恢复了轻松，"我知道一家小馆子，游客找不到的地方。"
晚餐在一家隐蔽的小餐馆进行，烛光映照着古老的石墙，法国老歌在背景中轻轻流淌。苏瑾点了红酒和招牌菜，两人聊着各自的工作和见闻，气氛轻松愉快。
直到甜点上来时，苏瑾的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屏幕，表情变得复杂："抱歉，我得接这个。"
程默点点头，看着她走到餐厅外。透过窗户，他能看到苏瑾在昏暗的灯光下交谈，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微笑。十分钟后，她回来了，但明显心不在焉。
"一切还好吗？"程默问。
"嗯，工作上的事。"苏瑾搅动着已经凉了的咖啡，"程默，我明天得提前回纽约，有个紧急项目。"
程默掩饰不住失望："这么快？我以为我们还有一天..."
"抱歉。"苏瑾真诚地看着他，"这次真的很重要。"
晚餐后，他们沉默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巴黎的夜景依旧美丽，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变了。在酒店门口，苏瑾突然拥抱了程默。
"照顾好自己。"她轻声说，"别被名利冲昏头脑。"
程默想说什么，但苏瑾已经松开手，快步走进了酒店。他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不安。
第二天早晨，程默去苏瑾房间找她，却被告知她已经提前退房离开了。前台递给他一张便条："纽约见。保持联系。——S"
便条背面是一个纽约的地址。程默小心地收好，心中五味杂陈。
回到国内，纪梵希的广告样片已经在业内引起轰动。程默的经纪公司接到了无数邀约，从时装秀到杂志拍摄，从品牌代言到影视客串。他的身价水涨船高，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
但成功的光环下，暗流涌动。一天训练结束后，林锐将程默叫到办公室，脸色凝重："看看这个。"
她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时尚论坛的页面。标题赫然写着：《扒一扒新晋男模程默的真实背景》。文章详细"揭露"了程默从咖啡馆服务生到模特的转变过程，特别强调了与苏瑾和林锐的"特殊关系"，暗示他的成功全靠潜规则。
"这...全是胡说八道！"程默气得手抖。
"当然。"林锐冷静地说，"但你知道谁最擅长传播这种谣言吗？"
程默立刻想到了莫凡。林锐点点头："他最近丢了好几个代言，都转到了你手上。不过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怎么样。"
接下来的日子，类似的谣言越传越广。程默开始注意到同行们异样的眼光和背后的窃窃私语。最让他心痛的是，有人开始攻击苏瑾，说她靠"睡模特"换取拍摄机会。
程默多次想联系苏瑾解释，但她的电话总是转到语音信箱，回复消息也越来越慢。两人之间似乎突然隔了一层无形的墙。
与此同时，程默的事业却蒸蒸日上。《VOGUE》封面和纪梵希广告让他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各大品牌争相合作。他的生活被拍摄、采访和派对填满，每天回到酒店都精疲力竭。
一个雨夜，程默参加完某奢侈品牌的晚宴回到公寓，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影。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直到走近才认出是莫凡。
"你来干什么？"程默警惕地问。
莫凡没有打伞，浑身湿透，表情却异常平静："来道歉。"
程默愣住了。
"那些谣言...是我散布的。"莫凡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程默，离林锐远点。"
"什么意思？"
莫凡摇摇头："我不能说太多。只是...看在同行的份上提醒你。林锐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她捧红每个模特都有目的。"
程默想追问，但莫凡已经转身走进雨中，很快消失在黑暗里。这个奇怪的警告让程默一夜难眠。他想起林锐对自己的格外关照，想起那些突如其来的机会，想起苏瑾临走时那句"别被名利冲昏头脑"...
第二天，程默推掉了所有工作，独自去了城郊的湖边——那个苏瑾曾带他去过的地方。他需要远离喧嚣，理清思绪。
湖面平静如镜，倒映着秋日的蓝天。程默坐在长椅上，拿出手机翻看与苏瑾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一周前，他发去的巴黎照片下，苏瑾只回了一个简单的"漂亮"。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电话接通了。
"程默？"苏瑾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是我。"程默突然不知从何说起，"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不太好。纽约的项目出了些问题，我可能要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
"我听说那些谣言了..."程默急切地说，"关于我们的。我想澄清..."
"别费心了。"苏瑾打断他，"这个圈子里谣言永远存在，澄清不完的。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知道真相。"
"但那些话那么难听，说你..."
"程默，"苏瑾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我经历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别担心我，专注你的事业吧。"
程默感到一阵无力。他想告诉苏瑾莫凡的警告，想问她是否知道林锐的什么秘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两人之间的隔阂似乎越来越深。
"苏瑾，我..."
"我得挂了，会议要开始了。"苏瑾匆匆说，"保重。"
电话挂断，程默望着平静的湖面，突然意识到自己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如日中天的事业和未知的危险；一边是渐行渐远的挚爱和迷茫的未来。
他拿出苏瑾留给他的纽约地址，做了一个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