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签约星辉模特公司的那天，程默特意穿上了苏瑾为他挑选的藏青色西装。站在公司大楼的玻璃幕墙前，他望着里面西装革履的自己，恍惚间觉得那是个陌生人。
"程先生，请跟我来。"前台小姐微笑着引领他走向会议室。
合同条款比想象中优厚：基础月薪、工作提成、形象代言分成，甚至还有专属造型师的预算。程默签下名字时，手微微发抖，钢笔在纸上留下一个不明显的墨点。
"欢迎加入星辉。"林锐起身与他握手，"下周一公司会为你举办一个小型发布会，向媒体和客户介绍我们的新面孔。"
走出公司大楼，程默立刻拨通了苏瑾的电话。电话那头的背景音嘈杂，似乎是在某个拍摄现场。
"签了？太好了！"苏瑾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晚上七点，老地方见，为你庆祝！"
老地方是城东一家不起眼的小餐馆，他们第一次正式交谈就在那里。程默提前半小时到达，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华灯初上，行人匆匆，三个月前他还是那些匆忙身影中的一员。
苏瑾准时出现，黑色皮衣上还带着初秋的凉意。她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桌上："给你的礼物。"
程默打开纸袋，是一本精装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他第一次为苏瑾拍摄的照片——站在樱花树下的青涩模样，眼神里满是不安与期待。往后翻，是他在健身房挥汗如雨的样子，在后台紧张等待的样子，在T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苏瑾用镜头记录了他的整个蜕变历程。
最后一页是张新照片，程默站在签约台前签字的背影，玻璃幕墙映出他模糊的正面轮廓。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小字："致最特别的人，愿你的光芒永不褪色。"
"你什么时候拍的？"程默惊讶地问。
"刚才在楼下。"苏瑾狡黠地眨眨眼，"职业习惯，随身带相机。"
服务员送上他们常点的菜——辣子鸡和清炒时蔬。苏瑾给两人各倒了一杯啤酒："敬程默，未来的超级模特。"
玻璃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程默望着苏瑾被灯光映照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幸运。如果没有遇见她，现在的他可能还在那家咖啡馆洗杯子，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迷尚的拍摄定在下周三。"程默夹了一筷子菜，"林锐说如果反响好，可能会签季度代言。"
苏瑾放下筷子，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程默，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模特圈表面光鲜，背地里暗流涌动。你现在是新人，又突然拿到这么好的机会，肯定会有人眼红。"
"比如莫凡？"程默想起那个总对他冷嘲热讽的资深模特。
"不止他一个。"苏瑾压低声音，"星辉最近走了两个一线男模，公司资源重新分配，谁都想多分一杯羹。你现在是林锐力捧的新人，自然会成为靶子。"
程默点点头。他想起上周在公司走廊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听说'迷尚'本来定的是莫凡，临时换成了那个新人""据说是林锐的关系"...当时他只当是闲言碎语，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我会小心的。"程默郑重地说。
晚餐后，苏瑾提议散步消食。十月的夜风已带着凉意，程默脱下外套披在苏瑾肩上。两人沿着河岸慢慢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却有种无言的默契。
"对了，"苏瑾突然停下脚步，"我下周要去巴黎两周，有个时装周拍摄项目。"
程默心头涌上一阵失落："什么时候回来？"
"月底前。"苏瑾望着河面上的灯光倒影，"正好错过你的发布会，抱歉。"
"没关系。"程默强打精神，"我会把现场照片发给你。"
在分别的路口，苏瑾突然转身拥抱了程默。这个拥抱很短暂，却让程默心跳加速。"照顾好自己。"她轻声说，然后快步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程默站在原地，肩上还残留着她头发的淡香。他意识到，自己对苏瑾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感激。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上了发条的钟表，规律而忙碌。早晨六点健身，九点公司训练，下午试装、定妆，晚上研究走秀视频。程默像海绵一样吸收着专业知识，连林锐都惊讶他的进步速度。
"迷尚"的拍摄比预想中顺利。程默与品牌创意总监一见如故，两人对服装风格的理解出奇地一致。拍摄结束后，创意总监甚至邀请他参与下一季的设计讨论。
"你有种特别的敏感度，"创意总监评价道，"能理解服装背后的故事。"
发布会前夜，程默在公寓里反复练习明天要说的简短自我介绍。手机突然响起，是林锐："明天有个变动，'VOGUE'中国版的主编会来，她对你很感兴趣，可能会安排专访。"
程默挂断电话，一时难以置信。《VOGUE》是时尚界的圣经，能得到它的关注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发布会当天，星辉公司一楼大厅被布置成小型秀场。程默穿着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站在后台，能听到前场此起彼伏的交谈声和相机快门声。
"五分钟后开始。"造型师最后为他整理了一下领口。
林锐走过来，难得地露出微笑："放松，就像训练时那样。"
音乐响起，程默走上T台。聚光灯下的世界如此不同，他能看清前排每一张面孔上的表情——好奇、审视、期待...在第三排，他意外发现了莫凡，对方正冷眼旁观。
简单的走秀后是媒体互动环节。《VOGUE》主编——一位戴着夸张几何耳环的中年女性——率先提问："程先生，你的台步很有个人风格，是谁启发了你？"
"生活本身。"程默回答，"我观察街上每个人的行走姿态，从中学习。模特不仅是展示服装，更是传递生活中真实的美。"
这个回答似乎打动了主编，她认真记下了程默的话。其他媒体的提问接踵而至，程默一一应对，既不卑不亢，又保持谦逊。
发布会结束后是小型酒会。程默正与一位杂志编辑交谈，莫凡端着香槟走了过来。
"表现不错啊，新人。"莫凡的语气带着刺，"看来林总监没少给你开小灶。"
程默保持微笑："林总监对每个模特都很负责。"
"是吗？"莫凡凑近，压低声音，"那你知不知道，'迷尚'原本是我的工作？就因为你在咖啡馆勾搭上了苏瑾，她又把你推荐给林锐？"
程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莫凡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刺中他最脆弱的部分——他一直怀疑自己的成功是否真的靠实力。
"我和苏瑾是朋友。"程默努力保持声音平稳，"至于工作机会，公司会根据每个模特的特点来安排。"
莫凡冷笑一声："等着瞧吧，关系户走不远。"说完，他故意撞过程默的肩膀离开，香槟洒在了程默的袖口。
这个小插曲没有逃过林锐的眼睛。酒会结束后，她把程默叫到办公室："莫凡跟你说什么了？"
程默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林锐听完，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看看这个。"
那是"迷尚"品牌最初发来的模特要求清单，上面明确写着："寻找新面孔，气质干净、略带忧郁感，年龄20-25岁。"莫凡已经28岁，风格也更偏向阳光运动型。
"选择你是品牌的决定，不是我的偏爱。"林锐合上文件，"但莫凡有句话说对了——这个圈子里，嫉妒和谣言永远不会少。你必须学会面对。"
程默点点头，心里却仍有一丝不安。如果连莫凡都这么想，其他人呢？
回到公寓已是深夜。程默给苏瑾发了条消息："发布会还算顺利，就是..."他输入又删除，最终没有提及莫凡的话。苏瑾在巴黎已经很忙，他不想让她担心。
《VOGUE》的专访安排在一周后。程默本以为只是简单的问答，没想到主编亲自到场，还带了完整的拍摄团队。
"我们想做一篇关于'非典型模特'的专题。"主编解释道，"你不像大多数模特那样从小接受训练，而是半路出家。这种经历很有故事性。"
三个小时的采访中，程默坦诚地分享了自己的经历——普通家庭出身，大学辍学，咖啡馆打工，偶然被发掘...唯独隐去了与苏瑾相识的细节。不知为何，他不想让这段关系被媒体过度解读。
采访后的拍摄持续到傍晚。程默换了五套造型，从高定西装到街头风格，展现不同的面貌。当最后一组照片拍完时，主编满意地点头："这些素材很棒。下月刊出，封面待定。"
"封面？"程默惊讶地重复。
"如果主编会议通过的话。"主编神秘地笑了笑，"你很有潜力，程默。"
这个消息像炸弹一样在星辉公司传开。新人上《VOGUE》封面？这在公司历史上都属罕见。程默一夜之间成了话题中心，恭喜和邀约纷至沓来，但背后的窃窃私语也越来越多。
"听说他陪主编吃饭到凌晨..."
"据说是林锐的老关系..."
"没背景怎么可能这么快上位..."
这些流言像幽灵一样缠绕着程默。他开始怀疑每个笑脸背后的动机，每次邀约背后的目的。最让他痛苦的是，他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如果没有苏瑾和林锐，他确实不会有今天的机会。
苏瑾从巴黎回来的那天，程默去机场接她。看到她推着行李车走出来时，程默几乎认不出来了——苏瑾剪了利落的短发，穿着他从没见过的米色风衣，整个人散发着国际范儿。
"巴黎怎么样？"程默接过她的行李。
"忙死了。"苏瑾揉了揉太阳穴，"但收获很大。你呢？听说《VOGUE》的事是真的？"
程默点点头，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回城的出租车上，他把最近的流言和盘托出，包括莫凡的话和自己的困惑。
苏瑾沉默地听完，突然笑了："就为这个烦恼？程默，每个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人说闲话。重要的是，机会给你了，你能不能抓住？"
她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巴黎时装周的后台照片："看这个模特，22岁，两年前还在餐厅端盘子，被星探发现后直接上了LV的秀。当时多少人说他靠关系？现在呢？人家用实力证明了自己。"
程默看着照片上那个气质独特的模特，若有所思。
"还有这个，"苏瑾又翻出一张照片，"农村出身，连高中都没读完，现在是一线品牌的宠儿。他的故事比你更'非典型'，但没人能否认他的天赋和努力。"
出租车停在苏瑾的公寓楼下。她付完车费，转身认真地看着程默："你问我巴黎怎么样？我告诉你，在那里我看到了无数和你一样的人——他们出身平凡，但凭借独特的魅力和不懈的努力，在时尚界闯出了一片天。你凭什么不能是其中一个？"
程默望着苏瑾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是啊，起点或许不公平，但未来的路要靠自己走。
"谢谢你。"他轻声说，"又一次。"
苏瑾微笑着拍拍他的脸："别谢我，证明给我看。"
《VOGUE》杂志上市那天，程默早早地去了街角的报刊亭。当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封面上时，他一时恍惚——那真的是他吗？封面上的男人眼神深邃，下颌线条坚毅，浑身散发着自信的光芒，与一年前咖啡馆里那个畏缩的服务生判若两人。
杂志内页是长达八页的专访和专题拍摄，标题是《程默：非典型模特的逆袭之路》。文章详细讲述了他的成长经历和职业转变，特别强调了他对时尚的独特理解："服装不仅是遮体之物，更是灵魂的外化。"
程默买了十本杂志，准备送给父母和朋友。回公司的路上，他的手机不断震动，恭喜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刚到公司大厅，前台就叫住他："程先生，林总监让你马上去她办公室。"
程默以为是要谈杂志的事，没想到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公司CEO和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
"程默，这位是纪梵希中国区的市场总监。"林锐介绍道，"他们看了《VOGUE》的报道，想邀请你参与新一季广告的拍摄。"
程默一时语塞。纪梵希？那个法国奢侈品牌？
"我们欣赏你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市场总监解释道，"既忧郁又坚强，既内敛又张扬。非常符合我们本季'光与影'的主题。"
离开办公室时，程默的腿有些发软。他站在走廊窗前深呼吸，试图平复心跳。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手中的杂志封面上，那个曾经普通的男孩，如今正站在世界的聚光灯下。
而他知道，这一切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