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六章

非洲之行归来三个月后,苏瑾的野生动物保护摄影展在798艺术区开幕。展览当天,程默站在展厅中央,被四面墙上那些震撼人心的影像包围——受伤大象空洞的眼神,护林员粗糙的双手,盗猎者丢弃的武器...每一张照片都在无声地呐喊。

"怎么样?"苏瑾从身后走来,手里端着两杯香槟。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却比任何盛装出席的嘉宾都要耀眼。

程默接过香槟,指向一张特写照片:"这张犀牛的眼睛...我在里面看到了整个世界。"

苏瑾微笑:"那是最后一只北方白犀牛。拍摄后的第二周,它就去世了。"

她的声音平静,但程默能感受到那份深沉的悲伤。他轻握妻子的手:"展览结束后,基金会可以设立专项基金,支持非洲野生动物保护。"

"已经和几个国际组织谈过了。"苏瑾眼中重新燃起光芒,"如果能将艺术与行动结合..."

程默笑着接话:"那就是最完美的'真实之美'。"

他们的对话被一阵掌声打断。展厅入口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来。程默惊讶地认出,那是著名环保活动家、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王教授。

"王老是我特意邀请的。"苏瑾低声解释,"他看了我的作品集后,主动提出要来。"

接下来的场景让程默永生难忘——八十岁的王教授站在苏瑾的照片前热泪盈眶,随后在开幕式上即兴演讲,呼吁社会各界关注野生动物保护。演讲结束后,老人握着苏瑾的手说:"年轻人,你的镜头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

当晚,程默和苏瑾躺在床上,回顾这不可思议的一天。

"王教授答应担任基金会野生动物项目的名誉主席。"程默翻看着合作意向书,"这会让我们的筹款容易很多。"

苏瑾正用笔记本电脑整理照片,闻言抬头:"但我不想利用他的名声。项目必须实实在在做事,不能只是噱头。"

程默伸手合上她的电脑:"当然。我们明天就起草详细计划——培训当地护林员,资助反盗猎装备,还要建立野生动物救助中心..."

苏瑾靠在他肩上,突然笑了:"记得我们刚认识时吗?你连自己的房租都付不起,现在却在讨论跨国慈善项目。"

程默亲吻她的额头:"都是因为你发现了我这个'潜力股'。"

"不,"苏瑾认真地看着他,"是因为你始终相信,真实可以改变世界。"

展览持续了一个月,参观者超过十万人次。最令人惊喜的是,一家国际影视公司提出将苏瑾的非洲经历拍成纪录片,由她亲自担任导演。这意味着她将再次踏上非洲土地,但这次程默决定同行。

"基金会刚好要在肯尼亚设立办事处,"他边整理行李边说,"我们可以一起待上几个月。"

苏瑾停下叠衣服的动作:"几个月?你的工作怎么办?"

"视频会议,远程办公。"程默耸耸肩,"莫凡和张伟可以处理日常事务。再说..."他走到苏瑾面前,捧起她的脸,"没有什么比你和你热爱的事业更重要。"

启程前一周,程默回老家看望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一直独居在那栋老旧的单位房里。这次,他特意带上了婚礼和摄影展的相册。

"妈,你看,这是我们的婚礼。"程默翻开相册,指着农场里的照片,"苏瑾不喜欢铺张,所以很简单。"

母亲戴着老花镜,仔细端详每一张照片。当她看到苏瑾穿着白裙站在麦田里的样子时,突然红了眼眶:"这姑娘眼神干净,是个好人。"

程默继续翻页,展示非洲的照片。母亲对野生动物不感兴趣,却对一张苏瑾工作时的侧拍格外关注——烈日下,苏瑾跪在尘土中,全神贯注地调整相机角度。

"她工作起来和你爸修车时一个样。"母亲轻声说,"认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这句话让程默心头一热。父亲一生平凡,却将那份执着传给了他,如今又在苏瑾身上看到同样的品质。或许幸福就是这样——找到与你灵魂相似的人,一起走完这段旅程。

离开时,母亲执意送他到小区门口。临别前,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小默,妈以前总盼你有出息,现在明白了——像你这样,做自己喜欢的事,爱自己选择的人,就是最大的出息。"

程默紧紧拥抱了母亲。二十年前那个自卑的少年,如今终于让母亲为他骄傲,不是因为他成了名模或慈善家,而是因为他活出了真实的自己。

非洲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充实而忙碌。白天,苏瑾带领摄制组追踪野生动物,记录保护工作;程默则与当地政府和环保组织会面,推进基金会项目。晚上,两人在帐篷里分享一天的见闻,计划明天的行程。

一个特别炎热的午后,程默独自驱车前往边境附近的村庄考察。返程时,车子在荒原上抛锚了。手机没有信号,最近的村庄也在十公里外。正当他考虑步行求援时,远处传来引擎声——是一辆破旧的吉普车,车上跳下三个持枪的当地男子。

程默的心一沉,想起关于边境盗匪的警告。但出乎意料的是,领头男子认出了他:"你是'真实之美'的程先生?"

原来他们是附近反盗猎巡逻队的成员,上周刚收到基金会捐赠的装备。得知程默的车坏了,他们立刻帮忙修理,还坚持护送他回营地。

"你们救了犀牛,就是我们的兄弟。"队长用生硬的英语说。

回到营地,程默将这段经历告诉了苏瑾。她若有所思地摆弄着相机,突然说:"我想拍一个新的系列——不是野生动物,而是保护它们的人。"

这个灵感催生了苏瑾最著名的作品集《守护者》,记录了非洲、亚洲和南美洲数十位普通护林员、科学家和志愿者的面孔。照片里没有英雄主义的渲染,只有真实的皱纹、伤疤和坚毅的眼神。

项目接近尾声时,程默和苏瑾抽空去了趟马赛马拉草原。在向导带领下,他们目睹了角马大迁徙的壮观景象——成千上万的角马横渡马拉河,激起漫天水花。

"看那边!"向导突然压低声音,指向河岸。

一只母狮正潜伏在草丛中,等待捕猎时机。就在它准备扑出的瞬间,一群斑马发现了危险,发出警报声。角马群立刻改变方向,母狮只能悻悻而归。

苏瑾放下相机,轻叹:"这就是自然界的平衡——没有绝对的强弱,只有永恒的博弈。"

程默握住她的手:"就像我们的工作,既要对抗破坏,也要理解每个角色的立场。"

回程的飞机上,苏瑾靠在窗边睡着了。程默轻轻为她盖上毯子,翻看这几个月拍摄的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晨曦中,年迈的护林员与年轻的志愿者并肩站立,背后是广袤的草原。两代人,同一个使命。

他突然明白,这就是他们一直在追寻的"真实之美":不是完美的外表,而是内在的信念与行动;不是孤立的个体,而是代代相传的守护。

回国后,基金会的工作进入新阶段。野生动物保护项目获得多方支持;模特培训学校第一批学员毕业,其中不少人选择加入"真实契约";程默还被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聘为特别顾问,推动时尚产业的可持续发展。

苏瑾的《守护者》系列在国际上引起轰动,先后在巴黎、纽约和东京展出。更令人惊喜的是,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已经三个月了。"在家庭医生确认后,苏瑾告诉程默,"算时间,应该是在非洲..."

程默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抱住妻子。当晚,他们在阳台上开了一瓶珍藏的香槟——苏瑾只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其余的全被程默喝光。

"如果是女孩,我希望她有你的眼睛。"微醺中,程默轻抚苏瑾尚且平坦的腹部,"如果是男孩,希望他有你的勇气。"

苏瑾笑着摇头:"不,我希望他/她像你——永远相信平凡人可以创造不平凡。"

怀孕期间,苏瑾减少了外拍工作,转而筹备一本关于"真实之美"理念的图文集。程默也调整了行程,尽量多陪在她身边。每天晚上,他都会对着苏瑾的肚子读一段书,有时是诗歌,有时是童话,有时甚至是基金会的年度报告。

"孩子在肚子里就听财报,将来肯定是个工作狂。"苏瑾打趣道。

程默却一脸认真:"我在教他/她理解我们的事业。"

预产期前一周,程默的母亲从老家赶来。看到儿子围着孕妇忙前忙后的样子,老人既欣慰又感慨:"你爸当年要有你一半细心..."

分娩那天,程默在产房里全程陪伴。当婴儿的啼哭声响起,他几乎站不稳了——是个女孩,红彤彤的小脸,稀疏的头发,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真美。"程默哽咽着说。

苏瑾虚弱但幸福地微笑:"每个新生儿都是美的,因为她们如此...真实。"

他们给女儿取名"程真",小名"麦穗",纪念婚礼那天金黄的麦田。

麦穗的出生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节奏。基金会的工作依然重要,但不再占据全部空间。程默学会了在哄睡婴儿的同时审阅文件;苏瑾则发现哺乳是绝佳的读书时间。他们的公寓里堆满了玩具和育儿书,曾经整洁的书房现在成了临时婴儿房。

"我们还能继续工作吗?"某个不眠夜后,苏瑾疲惫地问。

程默给她端来热牛奶:"当然能,只是方式不同了。"

他说的没错。成为父母后,他们的视野更加开阔。基金会新增了儿童艺术教育项目;苏瑾开始关注母婴健康话题;就连模特培训学校也开设了针对年轻妈妈的特别课程。

麦穗一岁生日那天,程默和苏瑾在自家小区举办了简单的庆祝会。宾客不多,但都带着真挚的祝福。张伟送了一个巨大的毛绒长颈鹿;莫凡带来了亲手做的蛋糕;基金会的同事们则凑钱买了一套高级婴儿摄影装备。

"你们猜麦穗抓周抓了什么?"派对结束后,苏瑾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一张照片——小丫头坐在地毯上,一手抓着相机,一手抓着基金会的工作证。

评论区瞬间被"后继有人""未来的摄影师兼慈善家"等留言淹没。程默转发了这条动态,配文:"真实之美,代代相传。"

时光如流水,转眼麦穗三岁了。这个好奇的小女孩继承了母亲的艺术天赋和父亲的社交能力,常常在基金会办公室"帮忙",用蜡笔画下她眼中的世界——高个子的模特姐姐,坐轮椅的设计师叔叔,皮肤黝黑的非洲访客...每一幅画都充满童真,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人物的神韵。

"我们应该办个画展。"苏瑾看着女儿的最新作品——一张全家福,三个火柴人手拉手,背后是夸张的大太阳。

程默将画贴在办公室墙上:"就叫'三岁眼中的真实世界'。"

这个即兴的想法最终演变成基金会的年度活动"童心看世界",征集全国各地儿童的画作,展示他们眼中多元而真实的社会图景。开展当天,麦穗作为"最年轻参展艺术家"受到媒体关注,但她更感兴趣的是冰淇淋摊位。

"我们是不是在利用女儿炒作?"晚上,程默有些不安地问。

苏瑾正在整理麦穗的画具,闻言抬头:"不,我们是在告诉她,每个人的视角都值得被看见——这正是'真实之美'的核心。"

麦穗五岁那年,程默和苏瑾带她去了趟非洲。在曾经工作过的保护区,小姑娘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大象和长颈鹿,兴奋得手舞足蹈。

"妈妈,为什么大象的皮肤皱皱的?"她仰头问道。

苏瑾蹲下身:"因为这样才适合它们的生活。就像非洲叔叔们的黑皮肤不怕晒,爱斯基摩人的小眼睛不怕风雪——每种样子都是自然的设计,没有好坏之分。"

程默在一旁听着,突然想起多年前樱花树下,苏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如今,这个理念正通过他们传递给下一代。

返程前,保护区为程默一家举办了欢送会。篝火旁,当地孩子们表演了传统舞蹈,麦穗也加入了进去,笨拙但热情地模仿着每个动作。火光映照下,不同肤色的笑脸如此和谐。

"这就是我希望她记住的世界。"苏瑾靠在程默肩头,轻声说。

程默搂住妻子:"她会记住的,我们也会继续为之努力。"

回国后不久,程默四十岁生日那天,苏瑾送给他一本精心制作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当年樱花树下那张青涩的照片;往后是T台上的光芒四射,基金会的忙碌身影,婚礼上的幸福微笑,非洲草原的并肩而立...最后一张是全家在保护区篝火前的合影,麦穗坐在两人中间,笑容灿烂。

"二十年了。"苏瑾在扉页写道,"从发现你的美,到见证你传播美。感谢真实,让我们相遇。"

程默眼眶湿润。他想起这半生的旅程——从自卑的"屌丝"到自信的倡导者,从孤身一人到拥有全世界最理解他的伴侣和女儿。每一步,都是真实的馈赠。

当晚,他在日记中写道:"真正的美,不在于外表的光鲜,而在于内心的坦诚;不在于成就的大小,而在于信念的坚守;不在于被多少人记住,而在于你曾真实地活过、爱过、奋斗过。"

合上日记本,程默走到阳台上。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闪烁;身边,苏瑾和麦穗相拥而眠。夜风轻拂,带来初夏的芬芳。明天,又将是一个平凡而真实的日子。